第34節
岳青陽的神色復雜的看著她,一直靜默的對峙許久,他方才苦澀的露出一個笑容,淡聲開口道:“傳授我醫術的師父,是出自南蠻之地的一位巫醫,師父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和他青梅竹馬關系十分好要的師姐,我那位師伯是個練武奇才,不過——她好像是已經仙逝了?!?/br> 端木岐曾經說過,他有位醫術了得的師叔。 這樣一來,就對上了。 “果然是這樣!”驗證了心中猜測,宋楚兮便是輕松愉悅的笑了。 從岳青陽的人生際遇來看,如果他不是后期被端木岐收買,那么就極有可能是從一開始就被老家主端木項設計安排到了老夫人的身邊隱藏的。 但是現在,他是端木岐的人—— 這一點,毋庸置疑! 有這么一張王牌就蟄伏在老夫人的身邊,也難怪端木岐一直沒急著重回端木家和端木旸周旋,因為這個家主之位,根本就隨時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過這樣正好,她雖然更加警惕端木岐的陰損強大,但心里卻是踏實了。 因為—— 確定端木岐成事的把握越大,她要和他一起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小。 宋楚兮隱隱的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其實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套我的這番話吧?”岳青陽問道。 “既然你知道我別有居心,就完全可以不要承認的?!彼纬饴柭柤?,并不否認。 岳青陽搖頭,“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我承不承認,關系大嗎?” “也是!”宋楚兮就又笑了,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不管怎樣,今天我都還是要謝謝你對我坦白?!?/br> 被她下了這么大的一個套,這會兒岳青陽唯有苦笑,也再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過了一會兒才道:“不過還是很抱歉,你的脈,我現在不方便替你把!” “本來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毛病?!彼纬鈪s是無所謂,站起來,走到那亭子的另一邊,沖著遠處的墻頭上已經蹲了許久的白絨團子招招手,愉悅道:“雪融!到我這來!” 她走的時候,雪融好像從蘅蕪苑溜出去玩了,橫豎它夜不歸宿都是常事,宋楚兮也就沒找它,卻是沒曾想它居然找到這里來了。 其實宋楚兮在和岳青陽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它了,而那小東西,大概也是忌諱著有外人在場,所以就縮在那墻頭遠遠的看著。 這會兒聽到宋楚兮喚它,雪融便是不緊不慢的站起來,動作傲慢的挪著步子從那墻頭走了兩步,然后身形靈巧的自那墻頭上躍下。 這血狼王的能耐果然是非比尋常,雖說是頭狼,但這雪融的身姿動作卻極為靈活,狡黠如狐一般,三兩下就竄進了亭子里 宋楚兮張開雙臂,它便就旁若無人的落在她的臂彎里窩起來打盹兒,根本就沒看旁邊的岳青陽一眼。 宋楚兮養了它有將近四年了,雖然它不刻意躲避蘅蕪苑里的其他人,但卻就只肯和宋楚兮一個人親近。 “你居然找到這里來了?也不怕進了城被人逮去吃rou么?”宋楚兮摸了摸它柔順的皮毛,忍俊不禁的小聲數落。 岳青陽看著她臉上靈動又活潑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 那神色,竟是有了一瞬間出其不意的沉寂。 他本是要走了,這會兒卻折回來一步,盯著宋楚兮懷里的雪融瞧了一會兒道:“你養了它有幾年了吧?” “嗯!快四年了!”宋楚兮隨口回他。 因為那血狼窩在她懷里的樣子實在太溫順,這場面看上去就分外和諧。 岳青陽只覺得這畫面出奇的溫暖,忍不住唇角微彎,露出一個笑容道:“它應該是被喂下了抑制體態長成的藥物了?!?/br> 雪融如今的體型,較之宋楚兮剛撿到它的時候是長了一倍多,但也不過一只大貓的大小,較之成狼還是相差甚遠。 這一點,宋楚兮自然早有察覺,不過卻沒跟端木岐確認過。 “大概吧!”宋楚兮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想了想,就又抬頭看他,“有解嗎?” “嗯?怎么?”岳青陽不解。 “我總不能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的,如果方便的話,你先幫我把藥配出來吧!”宋楚兮說著一頓,就又半開玩笑道:“這個應該不至于犯了你的忌諱吧?” “呵——”這么一番交涉下來,岳青陽也摸清楚了她的脾氣,并不覺得她是諷刺挖苦自己,就笑著點了點頭,“等配好了,我再通知你!” “好!”宋楚兮頷首。 這花園里的位置并不隱秘,兩個人長久的呆在這里,難免要引人注意。 岳青陽于是不再逗留,舉步出了亭子。 “四小姐——”他走了兩步,突然又頓住。 宋楚兮抬眸,不解的盯著他的背影。 過了一會兒,他方才轉身,面上神色竟是空前的鄭重其事。 宋楚兮不自覺的受到感染,挑眉道:“還有事?” “我——”岳青陽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嘴唇動了幾次,最后才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口道:“如果我說,我和老夫人之間的關系,并不是下人們謠傳中的那樣,你——會相信嗎?” 宋楚兮是怎么都沒想到他一本正經的憋了這么半天,居然會說出這么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腦中瞬間跳脫出來的回答是“是不是的,跟我有什么關系?”但是面對岳青陽這樣鄭重其事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她便本能的將已經沖到喉嚨口的話給咽了下去。 “當然!”宋楚兮道,露出一個笑容。 雖然看出了她神情之間的敷衍,但是因為她的眼中對他始終不曾有過蔑視和嘲諷,岳青陽還是莫名覺得心頭一酸又一暖,于是唇角彎起,露出一個他慣常那樣溫潤平和的笑容。 陽光下,他的笑容看起來便越發顯的溫暖。 宋楚兮呆了呆。 “那我先走了!”岳青陽道,略一頷首,這回才是直接出了亭子離開。 宋楚兮抿抿唇,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的背影看他漸行漸遠。 方才她是一時太過意外,故而沒能反應過來,這會兒細想—— 其實岳青陽會特意停下來跟她強調他和端木老夫人之間的關系,那多半就是他們之間真是清白的。 而且只就這番交涉下來,岳青陽給她的感覺—— 哪怕是老夫人存了齷齪的心思,他都不應該會屈從的。 難不成真的是下頭的人謠傳?他兩人之間,一則是老夫人的善心大發,一則是他不屑于解釋的清者自清? 這么又在亭子里呆立半天,宋楚兮才回過神來,暗笑自己考慮這些的無聊,就起身出了那亭子。 往前繞過了一叢長青柏樹,宋楚兮就止了步子,涼涼道:“出來吧!” 片刻之后,沈會音和秋子兩個就從旁邊的花圃里繞了出來。 宋楚兮懷里抱著雪融,沈會音心有余悸,并不敢近她的身。 宋楚兮更是連眼角的余光都懶得給她,直接挑眉道:“這樣可以了嗎?你可是滿意了!” “四小姐你演戲的功夫無人能及,由您親自出馬,自然是沒問題的?!鄙驎舻?,這話說是夸贊,卻怎么都透著些諷刺。 她說著,頓了一頓,然后就回頭看向了之前岳青陽離開的方向,試探道:“不過——方才在那亭子里那么久,四小姐和那位岳公子之間聊得好像倒是投機的很!” “怎么?你這是想要套我的話?”宋楚兮才不和她藏著掖著,直接給頂了回去。 沈會音心里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面上卻不得不維持了笑臉道:“沒有,我就是隨便一說!” “行了,別在這啰嗦了,你說是需要我配合你演戲,好更方便你煽動沈氏動手,現在我已經如你所愿的做了,我的耐性有限,我交代給你的事,你最好是盡快給我辦妥了!”宋楚兮不耐煩道。 “好!”沈會音越發受不得她這頤指氣使的語氣,面上卻也只能是竭力的維持冷靜,點頭道:“我表哥那人你是知道的,他并不如沈氏那樣好唬弄,稍后我會想辦法引他出府,就在今天,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br> 宋楚兮也不領情,只不屑的斜睨她一眼。 沈會音咬咬牙,還是陪著小心道:“不過如果我真的幫你成了事,之前你答應我的——” “我自然也是說話算話的,而且端木家財大氣粗,難道還能缺了你的一口飯不成?”宋楚兮打斷她的話。 “那我就放心了?!鄙驎酎c點頭,也唯恐被人瞧見她和宋楚兮在這里說話,就帶著秋子快步離開了。 宋楚兮的輪椅還扔在那亭子外面,就抱著雪融在原地等。 又過了一會兒,舜瑜和舜瑛兩個才端著一托盤點心,說說笑笑的從廚房的方向走過來。 “這里有廚房的婆子自制的桂花釀呢,奴婢偷偷給您拿了一點來嘗,小姐可不要和少主說!”舜瑜有些神秘的指了指托盤上一個本該是盛放湯汁的瓷盅。 宋楚兮有貪杯的習慣,這是她到蘅蕪苑頭一年的中秋就被發現的秘密,那時候誰也不知道她那一個小丫頭片子會有那毛病,當時是端木岐帶著她一起在吃飯,后來中途端木岐臨時有事,被長城叫出去了小半個時辰,誰也沒在意,結果等端木岐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丫頭腦袋擱在一個盛放桂花糕的碟子里睡的酣暢,怎么都叫不醒,再一看,桌上原本放在端木岐手邊的那只酒壺都空了。 那是曾經南塘皇室流傳出來的秘法釀造的一種烈性酒,那一只玉壺的量是為端木岐準備的,結果被她給偷了嘴,一屋子的丫頭都慌了手腳,趕緊撤了桌子又給她灌了兩大碗醒酒湯,一晚上就那么寸步不離的守著。端木岐那整個晚上則是渾身上下都陰沉沉的,弄的所有下人都噤若寒蟬,唯恐這酒性太烈,宋楚兮會有什么閃失。 結果所有人人仰馬翻的折騰了整晚,第二天一早她卻沒事人似的醒過來了。 端木岐被她氣的不輕,便勒令不準她再沾酒了。 但偏偏,這丫頭嘗了一次就對此物上了癮,不時的威逼利誘,指使舜瑜和舜瑛給她去弄,兩個丫頭不敢瞞著端木岐,端木岐又知道將她管束的太緊她勢必又要找茬大鬧,于是就讓樂菱專門給她準備了一種酒力不強的米酒解饞。 宋楚兮對那酒的勁道很不滿意,但是端木岐的脾氣她知道,也不敢得寸進尺,便也只能是將就。 聽說舜瑜給她偷了酒,宋楚兮立刻就眉飛色舞了起來,走過去,掀開那蓋子。 帶著濃郁桂花香氣的醇厚酒香撲面,她就一只饜足的貓兒一樣瞇著眼睛笑了,看著那瓷盅里面清冽的酒水,肚子里的饞蟲上來,突然大庭廣眾的就探了舌頭要去舔。 “小姐!”舜瑜頓時就恨鐵不成鋼的黑了臉,趕緊將那蓋子蓋回去,嗔道:“您就不能有點出息,先回去再說嗎?要是被人看見,可丟死人了!” 宋楚兮尷尬的舔了舔嘴唇,嘿嘿的笑了聲。 此時舜瑛已經推了輪椅回來,宋楚兮便轉身坐上去,一招手道:“走,回去!” 她本來還想去主院那邊打聽唐家那邊的消息,這會兒已經完全拋諸腦后了。 * 端木秀香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心里興奮又緊張,一遍一遍的勸慰自己—— 不是她不知廉恥,而實在是被逼無奈的走投無路。 她喜歡岳青陽,從懂得了男女之情開始,就無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他儀表堂堂,風度翩翩,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甚至都用不著多說什么,每一次,哪怕是不經意的遇見,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覺的追隨。 她喜歡他,她要嫁給他。 曾經她以為,憑借自己的身份和哥哥的地位,這根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這一次的事件卻打破了她所有完美的幻想。 哥哥雖然是一家之主,卻沒有想到老夫人竟會成了眼前最大的阻礙。 那老不死的,就算她對青陽哥哥有養育之恩,又憑什么指手畫腳,不僅敗壞了青陽哥哥的名聲,還讓自己不能達成心愿。 在那老太婆的身邊,青陽哥哥他也是不甘心的吧? 所以她這并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一旦成事之后,青陽哥哥也會感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