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又安靜下來,三人皆仍有些驚異于她突然拋出來的說法,面面相覷地互看了看,姜懷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口吻和緩:“阿追,你能卜到的事情從來都只有將來,沒有過去,這是月主的規矩?!?/br> 阿追點頭:“不錯?!?/br> “就連你小時候夢到父母遭難,也是事情還沒發生時?!苯獞延终f。 阿追不知他為何提及此事,仍點了頭。 姜懷短促地緩了一息:“所以你這個夢許非預兆?!彼兆∷氖?,神色擔憂地道,“你的恨意與旁人不同……你恨戚王殿下所以遷怒旁人無妨,但雁夫人……” 姜懷嘆息著說:“上將軍救過你的命?!?/br> 阿追驀地將手從他手里抽了出來。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覺得他的話不可理喻:“你覺得我是為報復戚王所以要除掉他身邊的人,在扯謊騙你們?!” “我并不覺得你在扯謊騙人?!苯獞汛鬼?,“可有些事非你能左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既然連殺戚王都想過……” 那為了除掉他身邊的人做個夢,又有什么奇怪? 阿追忽地渾身都冷了。起初,她瞪著姜懷,惱怒于他居然對她有這樣的懷疑。慢慢的,她竟有些撐不住這種惱怒…… 姜懷的話讓她不由自主地懷疑起自己了,她居然克制不住地在想,他的這番話是不是真的? 巫師有許多與常人相比堪稱“異類”的地方,比如他們會走火入魔、比如他們死后的葬禮…… 而她,是已在心智上變成了個“異類”了嗎?她因為先前對嬴煥的怨氣,已經變得喪心病狂,在他們眼里就像個怪物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嬴煥:(╯‵□′)╯︵┻━┻姜懷你討厭??!你說正事兒就說正事兒,總拿她想不想殺我這個點當例子干什么??! #一場談話之后,戚王心上插滿刀# 好像又有一陣子不送紅包了?本章送10個20 幣的紅包~么么噠~ 92|常情 “你當真這樣認為?”阿追心緒難言地望著姜懷,期待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但姜懷卻只是神色平淡又毫無退縮地回視著她,一言不發地就這樣對視著。 阿追不可置信地凝視著他,覺得這件事變得十分滑稽。 在來這里之前,她與戚王同走了一路都未提只字,為的不過是有姜懷在,可以多一個幫她的人。哪怕這是戚王后宮的事,他一個外人不能插手,也至少可以逼戚王縱使不信,也先將事情壓住。 然而事到眼前,明明白白“不信”她的,竟不是戚王,而是姜懷。 更可笑的,是竟然連她自己也不確信這些想法對不對了。連她自己都在想,這是不是因為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愛恨才會如此。 阿追深吸了口氣:“那就當我沒說吧,反正戚王殿下也在查?!?/br> 她緩了緩心神,沖著姜懷露了個微笑:“懷哥哥你擔心的事,我會注意的,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但也請你體諒我一些,在戚王殿下查清此事原委之前,我不能回弦國去?!?/br> “你非要……” 阿追搶了白:“就算不是雁夫人,弦國也還有其他的戚國重臣在,我想避一避?!?/br> 姜懷皺起眉頭,阿追同樣皺眉,她再無心多做應付,懨懨地起身道:“你們商量便是。反正我安然無恙,你們也看見了?!?/br> 她看向蘇洌:“多謝公子帶兩萬騎兵來救我,也帶回去吧,代我向阿婭女王和鈴朵還有銜雪問個好?!?/br> 她言罷半分都不想再在這里多做停留,頷頷首,轉身便走了。 方才始終噙著笑的蘇洌驟然沉下臉來:“阿追!” 阿追沒有停,他驀地騰身站起,向戚王一揖:“在下求殿下件事?!?/br> 她聽到蘇洌說:“請殿下準許兩萬騎兵駐扎朝麓城外,若再有險事,讓他們護國巫去南束?!?/br> 阿追腳下稍一頓,偏頭去看,蘇洌略有些急切:“如若真是雁夫人呢?弦公認為不是、殿下許也認為不是,但萬一是呢!” “殿下您若不肯,在下只得先行帶阿追去南束暫避?!碧K洌字字擲地有聲。 “……公子!”姜懷鎖著眉欲勸,蘇洌反一喝:“我不知弦公聽說了怎樣的緣故、又有多少把握斷定阿追的話是假的,我只想知道,萬一是真的呢?” 姜懷強定了口氣,正理著思緒欲繼續解釋,驟聞背后腳步聲響起,三人定睛,便見阿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阿追邊向青鸞宮跑著邊抹了把眼淚。在蘇洌無所謂真假卻仍想為她添一道保護的情狀下,姜懷的不信任被襯得更加分明。她愈聽愈不知該如何怎樣面對那種質疑,更不由自主地在想,如若她氣急之下沖動地固執己見,引得戚王想要殺她,姜懷是不是也會偏幫著戚王? 她想起來那些可怖的記載——數年前嫁給一位弦公為妻的那位國巫,后來利欲熏心得控制不住,最終被以極刑處死。那段記載里,有朝中民間對于那國巫的怨憤,有那位國巫遭極刑時的慘狀,卻沒有那位弦公、身為國巫的丈夫的那位弦公的只言片語……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讓阿追猛打了個寒噤…… 若按照傳說來算,那位慘死的國巫,是她的某個前世。 她第一次這樣的不確信,不確信自己在旁人眼里是個什么樣子、有多重的分量,不確信自己是否還如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是一個正常的人。 阿追慌不擇路地跑進青鸞宮,望見那片湖想要安靜地走一走,緩緩心神,腿上卻打軟地跌坐了下去。 該怎么辦呢?如果她真的在慢慢地變得不可理喻,該怎么辦呢? 她伸手一探摸到一塊石頭,抄起來狠狠地砸進湖里?!斑恕钡匾宦暈R了一片白色的水花,轉瞬間便已看不到那塊石頭,然后漸漸的,漣漪一圈圈地擴出來、淡去、消失。 一股熱淚驀地涌了出來,她起先忍了忍,卻越忍就涌得越厲害,很快就變得如同盛夏的驟雨一樣,無法止住,只好哭個痛快。 阿追將臉埋在膝間,胳膊攏成一個圈兒隔開外界,只能看到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在裙子上,真的像夏日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