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阿追仍怒視著他,他的目光挪回她面上:“我知道你要什么了,不打擾了?!?/br> 他言罷轉身便走了,阿追怔怔地滯了一會兒,手上的匕首狠擲了出去:“嬴煥!你個剛愎自用兩面三刀的偽君子!你要報復最好直接沖我來,敢動懷哥哥我讓你連戚國也保不??!” 然而沒有得到回復,他半步不停地徑自往前走著,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 國府西邊最偏僻處的一方院子里,姜懷抬頭望著頭頂上的月朗星稀,掐指一算才知,這樣的日子竟已持續了近三個月了。 也對。戚軍夜襲那時才剛入秋,但現在枝頭的樹葉都已落盡了,寒風也刮了好幾陣,冬天是不遠了。 姜懷想著,嘆了口氣,身后傳來輕笑:“還在想著你的小國巫?她可沒工夫想你?!?/br> 姜懷聽出語中的不滿,挑眉而未回頭:“祖父別這樣說,她過得也不易?!?/br> “不易?你說她過得不易?”姜晉氣得拍桌子,連白花花的胡子都跟著抖了起來,“你堂堂一國之君被圈在這一方院里,她可照樣占著一半國府——你還說她過得不易?你氣死我算了!” “祖父!”姜懷禁不住喝了一聲,靜靜神,又實在沒興趣同他多做爭執,便道,“我沒想她,我是在想弦國?!?/br> “嗤,這還差不多?!崩舷夜伾造V,自斟自飲地灌下一杯酒,嘖嘴又說,“不過就算是為弦國,你也用不著太發愁,悲春傷秋的沒意思。來聽你爺爺說——這國巫呢,是月主賜下來庇佑咱弦國的,從生到死她都只能庇佑弦國,不管她愿不愿意,這由不得她!” 這話倒讓姜懷聽得一愣,皺眉回過頭:“祖父什么意思?” 姜晉又飲了一杯:“唉,你啊你??!”他連連搖頭,“我問你,她到戚國之后,是不是出入隨意、能隨便見人,能吃喝玩樂包小倌?” 姜懷疑惑地點頭承認:“是?!?/br> 姜晉又說:“那我再問你,她在咱弦國的時候,從小到大,是不是都一直住在這國府后頭,不出門也見不著外人,能見到的人來來回回就那么些?” “……是?!苯獞延贮c了頭,疑惑卻更深了。 這是二人都很清楚的事,阿追從五歲到十七歲的那十二年里,離開國府的時候幾乎只有祭祀。其他時候,別說找玩伴是他們召人進來,就是她想逛集市,也是在國府里為她專開個集市。 從姜懷的父親還在世時便是這樣做的。此時姜晉提起來,卻讓姜懷忽然覺得另有隱情。 姜懷有些心悸:“祖父您到底想說什么?” 姜晉仍是邊搖頭邊笑:“反正你放心就是。這嬴煥奪了弦國啊,沒他的好處;殺了咱爺倆,更沒他的好處;若再一時興起在弦國圖個城什么的……” 姜晉“呵”了一聲:“那他估計就死無葬身之地了?!?/br> 姜懷愈聽愈是云里霧里,還要再行追問,姜晉卻拎著酒壺慢悠悠地往屋里去了,顯然是不想讓他問。 . 立冬時,軍中突然被一道喜訊淹沒——上將軍雁逸醒了! 將士們皆是歡欣鼓舞,甚至有將領專程請命,要為此解禁酒令三日,慶祝上將軍劫后余生。 戚王準了這請奏,然則國府里其實并不輕松。 雁逸昏迷了太久,身子已然太虛了。所謂的醒了,當真只是“醒了”而已——第一日,他只是眼睛睜開了小半刻就又睡過去,連話也沒能說出一句。 但這也確實是個好轉。而且他有了意識,能進補的東西便也多了些。 又歇了七八日,在阿追喂他雞湯的時候,他的手忽地握過來,嚇了阿追一跳! “……上將軍?!彼瞪置鞯刳s忙反握住,見他嘴唇翕動忙貼過去,聽了許久,終于聽到一聲顫顫巍巍的:“阿……阿追……” 阿追頃刻間涌出眼淚來! 雁逸笑了一聲,聲音逐漸平穩:“不要你照顧我,你出去吧?!?/br> “沒關系?!卑⒆愤煅手税蜒蹨I,“你是想救我才受的這傷……” “行了?!毖阋莸?。他的聲音太虛,阿追一聽他說話便不敢繼續爭下去,只得先聽他說。 雁逸緩了一息:“我不想讓你看著我這樣……像個廢人一樣?!?/br> 阿追啞了一瞬,眼淚涌得更厲害了:“誰說你廢人了……你讓我在這兒待著吧。這幾個月我每天都在盼著你醒……” 她現下當真只覺得他醒過來就怎樣都好了,全然無心在一起他。 “你一直不醒,我怕死了……”阿追邊抹眼淚邊笑,“我嚇得連占卜你能不能醒來都做不到,只一想你,心里就全是亂的。我苦等了幾個月,現在你醒了就想讓我走了?門都沒有!” 她還染著眼淚的手握到他手上,雁逸微微一栗。 他終是不再勸了,偏首看向榻邊的窗戶,透過窗紗,依稀可見枯枝嶙峋。 他想,她在這里也很好。其實他醒來那日,便是說得出話的,閉口不言的這段時日,本就是因私心作祟,想留她多待一會兒。 可是留她再久,又有什么用…… 疾風呼呼刮著,他記得行軍時常在山間聽到這樣的風聲;偶爾可聞護衛巡邏時踏出的腳步聲,他也會想起領兵出征時千軍萬馬齊行時如浪洶涌的聲音。 打了勝仗便回家娶妻生子,這是軍中士兵閑侃時常說及的話題…… 那些意氣風發、金戈鐵馬的日子,離得那樣近,只在幾個月前而已,卻又走得那樣快。 就像是一切都被一陣秋風刮走了,他睡過了一個金秋,再睜眼時,喜歡的姑娘與他閉眼前一樣,可他已虛弱得提不起劍,更擔不動那身甲胄。 “阿追……”他嘆了一聲,闔上眼,有許多話想告訴她,但她耳朵再次貼過來的時候,他卻又說不出了。 . 正殿前,嬴煥聽完胡滌的耳語,略一點頭:“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