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天邊一輪夕陽懸在那里,紅彤彤的像是血色。阿追越看哭得越厲害,又委屈又驚懼地想,他個rou身凡胎,萬一死了可怎么辦。 這該死的rou身凡胎還把她捆得這么結實,她想抹把眼淚都不行。 “嬴煥你混蛋!”阿追忿忿地跺腳,鼓著嘴看著一滴眼淚落進地上的沙土里。 63|較量 阿追被綁在樹上,提心吊膽而又無所事事地望著那輪夕陽,眼看著夕陽漸漸落下,隱去了大半光芒,周遭都變得昏暗了。 “他應該會沒事的?!彼匝宰哉Z地咕噥著,“再說烏村的人比我懂邪術?!?/br> 山頂之上,安靜的山林里掀起窸窣聲響,數人在林中竄著,一邊躲閃一邊尋人。 按莫婆婆的意思,需要嬴煥想象出數人來攪擾甘凡的判斷,嬴煥自然照做了,一路走上山時思緒都未停,到山頂時已是浩浩蕩蕩的數十人。 然則甘凡用了同樣的法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以山林中一派詭秘,偶能看見兩個人擦肩而過卻旁若無人,便知是嬴煥和甘凡想出的假人碰到了一起,因并無自己的思緒而沒有反應。 陡見有人影往山洞中一閃,數道身影旋即追了上去。剛到洞口,便有人數相當的人橫身擋來,刀劍齊出。 嬴煥駐足,壓音問莫婆婆:“可辨得出真假?” “多半真假皆有?!蹦牌拍抗馕⒘?,“一路砍過去就是了?!?/br> 他們虛想出的人,既不會死傷,也因只是一道虛影而無法讓別人死傷。嬴煥定了口氣,握在劍柄上的手一緊。 半山腰處,阿追眼望著一對鳥兒嘁嘁喳喳地從天邊斜劃而過,一邊打鬧著一邊回了朝。 她忍不住又往山上看了看,仍是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半點動靜。這總讓她心里有些慌,怕極了他們已出不測、她卻在這里什么也不知道。但每每這恐懼涌上來,她又不得不強自梳理著心緒把懼意壓住,告訴自己并非如此,告訴自己她既然什么也不知,就說明一切順利。 “他們有那么多人,若遭不測,總該有一個跑下來找我的?!卑⒆返哪_在地面上劃著,隔著翹頭履薄薄的鞋底,能感覺到硌腳的石塊。 她用鞋尖蹭著,將略大的一塊石片剜了出來,又無聊地踩回地里,繼續自言自語說:“肯定是順利的,嬴煥和烏村,哪個也不是凡類?!?/br> 這般說著,她神色中的擔憂卻仍是半點也消不褪。和縛在身上的繩子對抗了一番后,她得以踮起腳往更遠一點的地方張望,但自然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阿追垂頭嘆氣,身后驟有一陣陰涼的小風劃過,風里似摻雜有腳步踏過草葉的聲音。 阿追一凜,后脊冒了一層涼汗。 數支羽箭在山頂的疾風中呼嘯而過,直朝洞口而去。除卻幾支偏得太過而射在了石壁上,余下的皆刺過人形幻影,投入洞中。 嬴煥放下弓矢眉頭微挑,他靜了片刻,旁邊的巫者詢問道:“殿下?” “不錯?!彼闪丝跉?,信口說笑,“我頭一回一次射一百支箭,還只費射一支箭的力氣?!?/br> 他想象自己拿一百支箭搭弓且成功射了出去便做到了,單說這一點,這夢實在痛快。 ——讓眾人都隨之松了口氣的倒不是這個,而是那一百支箭都順順利利地穿人而過。 “居然一個真人也沒有?!蹦牌派猿榱丝跊鰵?,眉心微微皺起,“國巫這舊仇家很有膽識?” 她上揚的口氣如同銅鐘在眾人心中輕敲,嬴煥面色微冷,睇視那洞口片刻,舉步向里走去:“不怕他有后手?!?/br>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眾人皆進了山洞,眼睛在黑暗中緩過來后,很快便看出這洞不大。 只有他們入洞的這一條道而已,其他三面都是結結實實的石壁。嬴煥的視線落在盤坐于地的那人面上:“甘凡?!?/br> 甘凡沒睜眼,短促一笑,身后石壁上驀地添了一個石洞。 嬴煥微驚,凝神看去,那石洞又旋即消失了。 甘凡這才睜了睜眼:“尋了烏村的人來幫忙,果真是不錯??磥?,殿下已知道個中玄妙了?!?/br> 嬴煥未作答,淡泊一笑:“你能掌控的幻象,我也能。我又有烏村相助,你沒什么便宜可占?!彼嫒菀怀?,“你現下束手就擒,本王或可饒你一命?!?/br> “嘖嘖?!备史埠眯Φ乜粗?,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踱到他面前,“關心則亂啊,戚王殿下?!?/br> 嬴煥垂眸睇他:“何意?” 甘凡背著手,直了直腰身:“這是什么地方?” “朝麓城外的圍場?!辟鵁ㄈ鐚嵉?。 他又問:“這是什么時間?” 嬴煥便不答了,淡看著他,隱有幾許不耐。 甘凡笑了兩聲:“嘖,那小國巫真沒長進,邪術還是半點不通——看來,殿下您和她都不知道,我有意帶你們到這曾經出過險情的地方,是為什么?” 嬴煥被說得后脊發寒,無奈卻仍不解。他遲疑地看向莫婆婆,莫婆婆也只輕一搖頭,同樣不明原委。 甘凡微瞇的雙眸中有了幾許得意:“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很清楚那日的一舉一動。她走過什么地方,我都清楚……她離開后有狼群經過,我也清楚!” “你……”嬴煥周身一怵,驚退了幾步即轉身向外跑去。身后烏村眾人一疊聲的“殿下!”也未能喊住他,甘凡的話聲聽起來愈加可怖:“我奉勸殿下冷靜行事!這地方不是你一個人做主……” 那話聲落后的笑音形如鬼魅,嬴煥緊咬著牙關半步也不敢停。雖未能從甘凡的話中聽出阿追現下究竟如何,也知她必是出事了! 見不到陽光但又未全黑的天色里,阿追緊咬著牙關面對著眼前的狼群。她不敢動,而且被綁在樹上也動不了,只得目不轉睛地盯著,試圖以氣勢暫且壓住這嚇人的局面。 心下的訝異早已散去,她漸漸地想明白了這場變故的因果。 他們只全力琢磨如何對付甘凡這邪術了,卻忘了他本也是個以占卜為生的巫師,許多事情他都能占卜得到。 她不知甘凡是否膽大到冒著反噬的危險給他自己占卜,但為她這同為巫師的人占卜的大忌,他顯然是已經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