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又不好在戚王帳里睡覺,她就靜靜坐著等姜懷回來。好生等了半個時辰,被困勁擾得連眼皮都抬不起時,可算見姜懷與戚王一起進帳來了。 “君上?!卑⒆窊纹鹁裼^去,姜懷三步并作兩步走近,一把攬住她的腰:“我們回去?!?/br> 她稍稍一愣。 他的情緒似不大對,抬眸細看看,果然面色陰沉。阿追想問,他環在她腰上的手一緊,只向戚王道:“叨擾殿下了,多謝?!?/br> 戚王負著手,目光只停在她臉上,聽言后也滯了滯才反應過來,略一笑:“弦公客氣,若還有在下能幫忙的地方,弦公說一聲便是?!?/br> 他說得云淡風輕,也沒有多言其他,話音一落,俊逸的面容上便薄唇緊抿——這端是一副嚴肅而寬和的樣子,但不知怎的,阿追卻忽然打了個寒噤,垂下眼眸再不敢看他,好像連心都有微顫不止。 走出主帳好一陣,阿追才回頭看看,又望向姜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心腳下?!苯獞训椭垡蛔?,拉她繞過地上的石頭,輕輕一嘆,“我想跟戚王要那藥丸的方子,他不肯給?!?/br> 阿追一栗:“那……” “我跟他多要了幾枚藥丸?!彼滞渲幸惶?,取出只錦囊,“這是三個月的。我拿一枚讓醫官去看,許能自己摸清方子?!?/br> 阿追仍望著他,覺得他似乎還有什么未說的心事。姜懷舒著氣避開她的目光,手環到她肩頭輕輕一握,示意她安心。 他無法告訴她戚王提出的要求。而且,他也不知弦國的醫官是否有本事弄明白這藥的方子。 戚國前幾年請到一位神醫之事不假,自此,戚國在醫術上便突飛猛進。各國病人都會去求醫問藥、醫者也會去戚國求學,他這弦國國君,更是十分清楚其中差距。 ——在阿追突然犯病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都是直接向戚國求方問藥、而非讓弦國的醫官先診,現下要他們自己弄明白這方子…… 姜懷前所未有的沒有底氣。 . 回去時沒有來時的急趕,便走得慢些,花了近一天半的工夫才入昱京城?;氐絿畷r,已然暮色四合。 深秋的夜風已有些凜冽之意,枝頭的葉子也已漸殘,刮出的聲音干燥生硬,像是直接在心頭劃拉出的,劃得久了讓人心煩不已。 姜懷送阿追回去歇下后,摒開下人,獨自往前面走,在前后間相隔的那條小道上,不經意地一回頭,心底倏然被空蕩小道帶來的孤寂灌得滿滿。 幾個月前,是阿追頭一回離開。一夜之間,國府的后半突然空寂下來,她這做主人的不在,一眾下人都變得無所適從,連朝臣們都登時覺得失了條主心骨。 而于他而言,那段日子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可怕。 長久以來,從他到一眾朝臣,都是對她的占卜有一些依賴的,凡是都要讓她一卜究竟才肯放心??伤x開的那段日子……他竟是沒什么心思多去思慮若以后萬事皆無人占卜,弦國該當如何,只是萬千思緒都盤旋在“她不見了”這一事上。 他早就習慣于閑來無事時穿過這條小道去同她說話。而那陣子,數不清有多少次,他悶頭走到月門時又猛地駐足,恍惚著驚覺她不在后面。 是以在東榮找到她時,他心底的欣喜無可言喻。 而現在,她可能還會再離開一次。 姜懷凝睇著地上的皎潔月光靜了一會兒,拳頭驀地狠砸向墻! 陷到眼下的境地里,是因弦國勢弱、是因他無能。戚王提出讓她去戚國養病時,他初是覺得這要求滑稽得難以置信,而后卻越發不得不承認,戚王之所以敢提這樣“滑稽得難以置信”的要求,是因為兩方實力懸殊得猶如天壤之別。 不論是兵力還是醫術,弦國都差戚國太多了。他覺得戚王的要求堪稱超乎想象,而在戚王眼里,或許只是志在必得。 姜懷心上仿佛被千斤巨石壓住,壓得他呼吸不穩,砸在墻上的手見見被酸麻感包裹也顧不上。他疾步穿過那道月門,抬手招來宦侍:“將醫官都傳來,有要事議!” . 大概因為月余沒有用藥,阿追之后好一陣子覺得虛弱,秋祭的事便如她先前的占卜一樣,交予甘凡了。 而后的兩個月,阿追縱使閉門不出,也能感覺到國府里忙忙碌碌的。 每日必有醫官來請脈問診,她若問起原因,十有八|九和鉆研那藥方有關。醫官人數不少,從前有大半是她沒見過的,這回竟陸陸續續都見齊了。偶爾也難免有那么一個兩個,會在診脈之余大著膽子央她占卜什么的,阿追不做拒絕,大大方方地擺開石頭就來,無論結果好壞,對方總是千恩萬謝。 “你夫人臘月末生產時會難產,你若不在,她會血崩而死;但你若在,就正好能救她?!彼贿吀嬖V眼前醫官這結果,一邊面無表情地隨手撥弄著眼前占卜石,幾顆幾顆地裝回布袋里。 再抬眼時,阿追稍稍一怔。 外面夕陽漸落,陽光在此時總會顯得格外量。姜懷立在門邊,自上而下皆被鍍了一層光影,整個人看上去耀眼到刺目,她都好生看了看,才敢確信自己并未認錯。 “君上?!卑⒆菲鹕硇卸Y,姜懷又在門邊默了一會兒,才從那片光亮里走過來。 不知是不是背后光芒太盛的緣故,他的面色看起來格外陰沉,脧著那醫官:“誰準你請國巫占卜的?” 那醫官見他來就已心虛,一被問話立刻跪地連氣都不敢喘了,阿追眉頭淺皺:“君上?” 他不理她,仍冷睇著那醫官。阿追心下疑惑,垂眸淡聲道:“是我自己先看出他近日有劫,主動要占卜的?!?/br> 姜懷目光收回,眉頭仍未展開,阿追抬眼與他對視著,少頃,他復一睇那醫官:“退下?!?/br> 醫官忙不迭地叩首告退,然則他后腳剛邁出門檻,姜懷便抄起案上陶盞狠擲在地! 陶片迸了一地,阿追剛要發問,他扭頭喝道:“你能不能省???” 阿追愣?。骸笆裁??” “誰央你你都答應!”姜懷睇著她,“你也不嫌累!” 阿追猶怔了怔神,旋即皺眉:“不是一直這樣?你無端發什么火!” “你是國巫,不是街邊算命的!” “我的本事是自己的!” “夠了!”姜懷斷喝。 阿追想喝回去,然則頭中驀地一痛。她猛吸著冷氣,腦中一算,原是離上次服藥又隔半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