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蕭瑀看到他的表情,心中一驚:“閔家?”但他馬上又反應過來,“閔家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皇兄你怎么會懷疑他們?” 蕭玨笑了笑:“一個家族大了,總有一些不安分的聲音?!眳s沒有再細說。 蕭瑀知道這恐怕涉及機密,便也沒有追問:“那我借走杭進,會不會對皇兄造成影響?” “那倒不至于?!笔挮k說道,“你覺得對杭進有愧,要送他功勞,我也沒什么好拒絕的?!?/br> 蕭瑀的心有些涼,悶悶道:“既然皇兄同意了,那弟弟就先告辭了?!?/br> 蕭玨卻道:“我知道你在邊軍待了很長時間,覺得武將不易,會覺得我不近人情也無可厚非,我也沒打算辯駁,只是,這就是政治,你一腳踏入了這個漩渦,很多東西就已然失去了它本來的面貌?!?/br> 蕭瑀忍不住道:“為何皇權一定就要和軍權對立?像□□時期、惠帝時期,皇帝和武將君臣相得,那樣不好嗎?” 蕭玨嘆息著搖搖頭,蕭瑀的生活環境自幼單純,再加上寧國公刻意引導,他的政治思維實在是太過天真。 蕭玨想了想,才道:“我并非不知道寧國公這些年的退讓代表什么,可是我們都心知肚明,現在是他還在世,能壓得住底下的武將,可他萬一不在了,誰又能保證這些武將依然如此安分?” “他們有錢有人,但凡有一個不安分,這天下便要亂了?!笔挮k看著他道,“你以為寧國公想不到這些嗎?只是我們各自有立場,所以沒辦法妥協罷了?!?/br> 蕭瑀聞言就陷入了沉默中,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想得有多么簡單,一時之間有些沮喪。 蕭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樣,你如今愿意去想這些,我就已經覺得很欣慰了?!?/br> 誤解了蕭瑀的沉默,他又說道:“我知道你還對我有心結,我也不打算虛言偽飾,錦王妃的事我并不覺得自己做錯,只是對手棋高一著,你的做法也出乎了我的意料?!彼D了頓,“只是如今她已經嫁給了你,我自然會當她是一家人,你不必擔心?!?/br> 看到蕭玨淡然的表情,蕭瑀不知為何想到了他小的時候被毒死的小狗,拳頭慢慢地攥緊:“一家人?皇兄你真的有把我當做是家人嗎?” 蕭玨皺起眉頭:“你這是何意?” “你覺得沈晏嫁給我弊大于利,所以就不顧我的意愿,強行瞞住我她要與別人成親的消息,你覺得這是為我好?”蕭瑀質問道。 蕭玨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有些冷。 蕭瑀退后了一步,拱手道:“臣弟還要回去收拾東西,就先告辭了,皇兄保重?!?/br> ———— 蕭瑀一腔憋悶無處發泄,進了府就將馬鞭一扔,跑到外院,正巧碰上殷羽在和幾個王府侍衛吹噓自己在戰場上的英雄事跡。 蕭瑀一把抓住他的領子:“陪我去練幾把!” “哎哎哎!” 待到兩人站上了演武場,殷羽才小心翼翼道:“恩公,你今日是怎么了?” 看到蕭瑀在掂量兵器,殷羽更加無奈:“明日就要出發,恩公你就算想不開,練練拳腳就是了,何必要耍刀弄槍的呢?” 蕭瑀一眼瞪過來:“不敢?” 我怕弄傷了你,靈兒又給我臉色看……殷羽默默地把實話咽進了肚子里,接過蕭瑀拋過來的□□,掂了掂,又去了槍頭,這才擺了架勢,對蕭瑀道:“來吧!” 蕭瑀氣道:“去什么槍頭!你看不起我?!” “恩公,你真的要逼我說實話嗎?”殷羽收了架勢,滿心無奈道,“你若只是想撒氣,沒槍頭也足夠了?!?/br> “閉嘴!看劍!” 兩人打得天昏地暗,卻早有人跑去向沈晏報告了,沈晏放下手頭的事務,帶著靈兒連忙趕來練武場。 蕭瑀一套劍法耍得凌厲,殷羽卻是一招鮮以力破巧,那槍雖然去了槍頭,砸下來時卻仿佛有千鈞之力。 沈晏雖然看不懂招術,但見蕭瑀雖然氣勢洶洶,但沒什么殺氣,殷羽更是游刃有余,心知蕭瑀是哪里受了氣,這才找人撒氣來了。她拉住著急的靈兒,搖了搖頭。 “他們打不了多久的?!?/br> 果不其然,蕭瑀本就是帶著怒氣出招,很快就后繼無力,最后是殷羽一槍挑飛了蕭瑀手里的劍。 兩人對視著,蕭瑀喘著粗氣,殷羽雖然沒有那么狼狽,但額頭上也有一層薄薄的汗珠。 此時,兩人才發現沈晏和靈兒的身影。 靈兒氣呼呼地走過來,一把拉住殷羽:“不是讓你去收拾東西了嗎?又偷懶!” “不是我的錯啊……哎喲喲,別擰!你個小姑娘,下手怎么這么黑??!” 兩人打打鬧鬧地離開了練武場,將地方留給蕭瑀和沈晏。 蕭瑀躺在練武場上,看著已經昏暗的天空,氣息也慢慢又急促變作平緩。 沈晏坐在他身邊,也沒問他發生了什么,只是道:“你明日就要去漠北了,就沒什么話囑咐我嗎?” 蕭瑀偏了偏頭,握住沈晏的手,又重新看向天空,才說道:“元娘,我會給你把五百私兵留下,若是誰對你不敬或是讓你不高興了,盡管去揍,我替你擔著!” 沈晏想不到蕭瑀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好端端的揍什么人?!?/br> “不想揍人嚇唬嚇唬人也行??!”蕭瑀也露出笑來:“我算是想明白了,不管我要做什么,至少我得讓先讓我的妻子活得自在,讓你想做什么做什么,這才是家人??!” ☆、第四十九章 轉眼,蕭瑀出征已經三個月了,沈晏收到了他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蕭瑀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放棄讀書,尤其是沈晏讓他習字,更是沒有一天落下的,因此,沈晏看到上面的字跡時,一開始很是不可置信,但想明白后,又有些微的甜蜜。 蕭瑀報喜不報憂,沈晏也沒打算拆穿他,畢竟看他的口吻還算是比較輕松的,便讓他撐撐面子吧! 看完信,沈晏提筆準備回信,卻突然得到要進宮的消息,沈晏驚愕地問道:“這都年底了,宮中還有什么宴會嗎?” 前來報信的是安順,不由得提醒了她一句:“娘娘忘了,太子妃娘娘上次說要辦賞梅宴,正是今日呢?!?/br> 沈晏這才想起來,上次姜皇后說想要看梅花,恰巧太子妃在,便應承下來,說要辦一場宴會。前日宮里送來請帖,沈晏看完卻忘記了。 婢女伺候她換上命婦冠服,一旁的棗兒已經捧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沈晏又檢查了一遍,這才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待到進了宮,沈晏這才發現來的人不少,不僅幾位高官的夫人,一些按品級不夠格進宮的命婦也在。 和沈晏隱晦的打量不同,她幾乎是一進門就被許多人給發現了,沈家小姐的命運在民間被傳的可憐,得到的也大多是同情,可在這些官夫人眼中,可就變了味道。 被人肆無忌憚的圍觀,沈晏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朝著內殿而去。 太子妃柏氏正陪著姜皇后看戲,等到沈晏一來,她便笑著道:“母后剛剛還在念著呢,七弟妹與母后果真是心有靈犀?!?/br> 沈晏笑了笑:“元娘見過母后,見過皇嫂?!?/br> 柏氏捂著唇:“嘴這樣甜,可見是在家里抹了蜜才來的?!?/br> “自是要抹了蜜才敢來見母后,不然哪里比得過皇嫂。母后您說是嗎?” 姜皇后對沈晏的感情很是復雜,雖然她心里知道沈晏是無辜的,可幼子為此名聲盡毀,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沈晏,所以沈晏將話題轉到她身上,她便只是輕笑了一下:“好了,你們兩個別貧嘴了,本宮有些累了,你們先退下吧!” 柏氏心知肚明,又說了幾句話湊趣,便退下了,臨走時還不忘帶上沈晏。 ———— “元娘你可別多心,母后近來容易疲累,今日宴會又有些吵雜,可能身子有些不舒服?!卑厥吓牧伺纳蜿痰氖直?,柔聲說道。 沈晏對姜皇后的態度早在與蕭瑀成婚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她雖然有些難受,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傷心。只是知道這位皇嫂一向八面玲瓏,她便也笑著回道:“讓皇嫂擔憂了?!?/br> 柏氏說道:“宴會還要一會才開始,你不如先去花園里賞梅,我讓執筆跟著你,一會宴會開始了再回來?!?/br> 沈晏也的確是不想回殿中看那些怪異的打量眼光,柏氏的安排正合她意,因而也不矯情,說了聲“多謝皇嫂”,便跟著她身邊的大宮女去了御花園。 御花園中的各式花草都有專人照料,沈晏還未走進梅林,便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轉過一道長廊,一片雪白的梅林就展現在她眼前。 沈晏原先還有些郁悶的心情頓時就因為這滿園子的梅花給消散干凈了,她雖然不大喜歡打理花草,但看到這樣的美景還是會由衷地感到高興。 因為這幾日天氣寒冷,所以這梅林中并沒有多少人,沈晏一路賞玩,只覺得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誰知,走著走著,天空竟然開始飄起了雪。 執筆忙道:“王妃跟奴婢去亭子里躲躲雪吧!” 沈晏跟著執筆走進了梅林中的一間亭子,只是等了一會,這雪未曾變小,反而越發地大了。 執筆看了看天色,對沈晏道:“這雪恐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了,不如奴婢回去叫一頂軟轎來接王妃,王妃在這稍等片刻,也好過一會叫雪打濕了鞋子?!?/br> 沈晏點了點頭,執筆又告了罪便匆匆朝著來路去了。 雪景賞梅更是愜意。沈晏想起先前在延陵郡時,爹爹和姑父都喜歡雪中賞梅,每到冬日,都會帶著她去青松書院,溫著一壺酒,談天論地,不然就考校他們的學問,弄得沈晏作的最多的就是詠梅詩。 正在沈晏回想往昔的時候,忽然聽見“簌簌”的走路聲。 棗兒一個激靈:“小姐,有人來了?!?/br>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從梅林中緩緩走出一個穿著斗篷的青衣女子。 一看到來人,沈晏頓時睜大了雙眼:“昭娘jiejie,你怎么會在這兒?” 秦瀧身子一震,抬起頭來,看到沈晏時卻是怔住了。 沈晏已經驚喜地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臂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才忍住故人相見的喜悅問道:“昭娘jiejie,我是元娘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秦瀧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有些不自在道:“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旁邊跟著的宮女已經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誰?” 沈晏皺了皺眉,還未等她發話,一旁的棗兒已經忍不住喝道:“這是錦王妃,你又是什么人,敢這樣對娘娘說話?!?/br> 錦王蕭瑀的名頭實在太過嚇人,以至于棗兒的話還沒說完,這宮女就已經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沈晏見秦瀧一臉淡漠地看著那宮女,頓時心中有數,她冷聲道:“若知錯,就在這兒跪著吧!”說罷,拉著秦瀧朝亭子走去。 沈晏心中疑惑不少,秦瀧與她少年相交,只是后來秦家家主暴亡,秦家一夕衰落,秦瀧被匆匆遠嫁,她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只是沈晏想不明白,秦瀧既然出現在朔京,她們上輩子又怎么可能一次都沒有見過呢? 秦瀧看出了沈晏的疑惑,輕輕一笑:“我是太子的孺人?!?/br> 沈晏瞪大雙眼,且不說秦瀧堂堂世家嫡女,便是秦家衰落了,也決不至于要給人做妾的地步,哪怕對方是太子,那簡直就是在打世家的臉面。也難怪上輩子兩人同在朔京,卻沒有相見了,秦瀧大概是覺得沒臉見她,而她則因為蕭瑀和蕭玨關系僵硬,也沒法知道蕭玨的妾室有哪些。 只是,最低等級的孺人? 沈晏不小心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秦瀧的臉色越發苦澀,她搖了搖頭:“元娘,你別問了?!?/br> 沈晏沉默下來。 秦瀧嘆息道:“我在宮中六年,能再一次聽見有人喊我昭娘,已是死而無憾了?!?/br> 沈晏看著秦瀧了無生氣的面龐,心中難受無以言表,她便道:“jiejie你原來最是意氣風發,如今……怎么變成這樣了?” 秦瀧勾了勾唇角:“在宮中哪里還能意氣風發,不過是在苦熬日子罷了?!币娚蜿逃?,她不由得道,“好了,說我有什么意思,還是說說你吧!錦王搶親的事情我可是聽說了,雖然驚世駭俗了些,但想來應該挺符合你的期待的?!?/br> 沈晏一臉愕然。 秦瀧卻道:“你小時候不是總幻想要嫁給一個英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