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民婦杜柳氏,乃當今狀元杜思浪之妻,育有一子一女……今日夫君無故休妻另娶,民婦悲憤欲絕……望圣上為民婦做主……” …… “砰砰砰!” “來者何人?” “當朝金科狀元杜思浪之妻!”一身藍色布衣,頭上扎著白花的女子仰頭答道。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小卒嚇得渾身膽顫,猛地睜大了眼睛。 “你胡說些什么?” “民婦要告杜思浪停妻再娶,欺騙皇室!”女子義正言辭的說道。 他上上下下將女子打量了一番,露出輕蔑的笑容:“切,你還狀元之妻,那我豈不是杜大人的親生弟弟?!?/br> “民婦乃鎮北將軍之女,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言!”女子從懷里掏出了銀色的牌子,小卒雖然不屑,還是謹慎的湊上去看了一二。 這不看不得了,一看就嚇一跳。 “你等等,我去叫大人!”小卒一把關上門,連滾帶爬的往衙門里跑。 “老爺,老爺……出事兒了……” “出什么事兒了?”剛剛從軟香溫玉中出來的京兆尹一邊任由仆人束著腰帶,整理衣冠,一邊不慌不忙的問道。 扒著門邊喘著氣的小卒滿臉害怕的說道:“鎮北將軍的女兒來告金科狀元杜大人了!” “你說什么?!” …… 京兆尹打開衙門的門,看見藍衣女子身后不遠處站著的一排私兵的時候,暗叫了一聲“我滴那個乖乖哦”,立馬合上門吩咐馬車往皇宮里趕去,杜思浪雖說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朝堂上的勢力尚且淺薄,但奈何人家背后站著的是權勢滔天的明珠公主,鎮北將軍現在雖說只有一個虛名,但西北軍只認人不認符,誰管你虎符龍符在誰手里,柳家就是個土皇帝。 這兩位大仙斗法,他一個小小凡人,還是不要參合在里面為好,免得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杜思浪停妻另娶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聽說了嗎?就是那個杜大人……” “哪個杜大人?” “今年的金科狀元??!聽說,他在老家已經娶了一個妻子了?!?/br> “怎么可能?” “我騙你做什么!聽說他妻子就是七年前鎮北將軍家走丟的女兒,現在正在京兆尹門前告御狀呢!” 另一人的表情有些玄妙:“豈不是說,明珠公主如今不過是一個妾室?!?/br> “哈哈,誰知道呢?!?/br> 皇帝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后了,“堂堂公主為妾,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面!”皇帝暴怒的將書桌上擺著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把明珠給我叫來!” 郝明珠來的很快,她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噬天系統也并未給她任何的提醒,只說叫她隨機應變便是,出不了大的岔子。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焙旅髦楣Ь吹男卸Y道,姿態端莊大方而又優雅動人,不若別的女子穿金戴銀,她身上的裝飾僅有一根嵌了珍珠的釵子,一雙珍珠耳環,素面未染,看起來無比的純凈。 皇帝知道這件事情之后,見了她就覺得煩躁,現在看她這身平日里夸贊有加的打扮,卻覺得就像是官員府里上不得臺面唯唯諾諾的小妾一般。 “京兆尹,說給她聽!” 一旁垂頭二戰低眉順眼希望能夠做個花瓶的京兆尹被點到了名,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老老實實地按照皇帝的要求將藍衣女子告御狀的事情大致的轉述給了明珠公主,又拿出了藍衣女子遞進來的狀書給她看。 “這不可能!”郝明珠立刻反駁道,臉上的震驚不必皇帝得知此事時少,“思浪曾經告訴我,當年他為了能夠參加科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婆婆在他耳邊再三提了婚事他都沒有答應,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個妻子來!” “莫不是朕還能騙你不成?”皇帝說道,伸手指向了御書房外邊:“柳老將軍還在那里跪著,要為他女兒討個公道?!?/br> 郝明珠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慌亂,隨即她搖了搖頭,不敢置信的說道:“思浪為何要騙我……” 皇帝細細揣摩著她臉上的表情,卻發現自己看不清這個女兒到底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說謊。 …… 因著鎮北將軍的身份,皇帝最后還是接了這場御狀。 被宣上來的當朝金科狀元杜思浪,死活不承認自己已經娶妻生子,更不承認自己是當年借住在鎮北將軍府里的窮書生杜思遠。 面對柳老將軍的職責,他一口一個認錯人,一口一個老眼昏花,并且義正言辭的要求皇上去調查自己的玉牒。 在郝氏王朝,承認男女之間婚姻的方法有兩種,一是拜堂成親,二是玉牒登記,前者只要男女雙方穿上大紅嫁衣,宴請賓客,便算是兩人成親,后者則是直接到官府登記。柳卿然和杜思遠便是前一種,但現下杜思遠就是仗著柳卿然與他私奔,未能上了他家的玉牒,所以敢在皇帝面前信口雌黃。 “臣杜思浪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而死!” “定是柳老將軍之女不守婦道,與他人茍合,見我家世微薄,便想要賴到我頭上來?!?/br> “胡說八道!”柳老將軍被氣得渾身發抖,臉頰通紅仿佛要漲出血來,他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氣自己當年有眼無珠,竟會將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個人當做人才招入府中接濟,不僅拐走了自己的女兒,還害了自己女兒的一生! 幾番你來我往之后,杜思浪厚臉皮的程度完全超出了柳家人的想象,跪在一旁嚶嚶哭泣的藍衣女子不堪受辱,猛地撲倒在地,發出一聲長嘆。 “皇上明鑒??!” “給朕攔住她!”坐在高位上發現了柳卿然意圖的皇帝驚慌的喊道,不過還是遲了一步,原本跪在地上的藍衣女子突然朝柱子上撞去。 只聽“砰”的一聲,在場有人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 “然然——” 眾人在柳老將軍的驚呼聲中回過神來,看向藍衣女子,不由得為之一振。 金色的柱子上面,是一大片血跡,藍衣女子順著柱子滑落到地面,歪著身子坐著,她看向狀元郎杜思浪的目光怨恨而又帶著譏諷。 “君說結發為夫妻,從此一世不相離?!?/br> “君說疼妾如同手中寶,如今卻有明珠替?!?/br> “只恨妾身眼瞎,誤把狼心當郎心……” 她的眼眸一點點的黯淡了下去,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愣著干什么,傳御醫!” “柳老將軍昏過去了,昏過去了……” 場面一片混亂。 第56章 貴女貧妻(完) “只恨妾身眼瞎,誤把狼心當郎心……” 杜思浪看著女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思遠,這是我做的風箏,你看好看嗎?” “思遠,你看,孩子在踢我?!?/br> “思遠,你去考試吧,家里我會安排好的,你放心?!?/br> “思遠……” 無數記憶在他腦海中翻涌,清晰的仿若昨日。柳卿然十六歲時稚嫩的面容,她懷著孩子挺著大肚子的時候臉上溫柔的笑意,離家時她在油燈下一邊為他收拾行李一邊轉頭勸他安心的場景…… “不、不、不——” …… 鎮北將軍的女兒為了明志撞死在了金鑾殿的大柱上,柳老將軍受不住刺激暈了過去,當朝的金科狀元被死去的女子嚇昏在了朝堂上。 民間對這些從宮里傳來的小道消息討論得津津有味,宮里的柳老將軍醒來聽說女兒已經去了之后一臉心如死灰的遞交了辭呈,皇帝再三挽留都沒能留住,領著女兒的棺槨不申冤不喊屈平平靜靜沉沉默默地走出了宮門。 只是滿頭黑發,幾乎是瞬間染上了無數的霜華。 聽聞午后,柳老將軍就收拾好了行裝,打算帶著妻子去江南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再不理朝堂的是是非非。 “這是你三歲那年硬要我給你做的小老虎?!绷戏蛉藦墓褡永锬贸鲆粋€小老虎模樣的玩偶,笑瞇瞇的說道。 卿然挽著她的手,點頭應是:“我給雙兒也做了一個小老虎,不過落在家里沒帶來,和娘您做的一模一樣?!?/br> “那是因為我們母女連心?!绷戏蛉诵χf道。 “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驚呼一聲,從衣柜里搬出了一個藤編的箱子,“我都忘了,你走以后,每年我都給你做了四季的衣裳,就等著你哪天回來好穿,也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身?!?/br> 卿然的眼眶有些濕潤,她伸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讓柳老夫人看出來:“娘的手藝一等一的好,肯定合身肯定合身?!?/br> “來試試,都是你最喜歡的顏色?!?/br> 卿然聽話的接過柳老夫人遞過來的衣服,到屏風后面換好,盡管已經生了兩個孩子,但柳卿然的腰身并沒有多大的變化,仍舊如同少女一般纖細,倒是胸前鼓鼓囊囊的,想來柳老夫人也根據自己的身體考慮到了她的成長,穿上去極為合身。 “娘,好看么?”好久沒穿過料子這么好這么精致的衣裳,卿然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習慣,略帶拘謹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擺,抿著唇羞澀的問道。 柳老夫人轉過頭,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娘,賞花宴上那位jiejie的衣服多好看啊,您給我做一件吧?!?/br> “娘,你看這件衣服好看么?” “娘,你看,轉起來的時候裙子會開花呢!” 少女青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柳老夫人在卿然的呼聲中回過神來,淚眼婆娑的看著她:“然然,你轉一圈我看看?!?/br> 卿然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陷入了回憶之中,柳卿然這些年雖然日子雖然過得苦,但無論身形還是容貌,都和少女時期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因為常年無心打扮,衣著又樸素,才沒有顯現出她的姿色來。 人靠衣裝馬靠鞍,卿然這么一穿,活生生在柳老夫人面前還原了一個七年前的柳卿然。 她聽話的轉了幾個圈,裙擺自然的散開如同綻放的荷花一般,配上衣服上的墜飾,女子美得如同一朵盡態極妍的鮮花。 “好好好……”柳老夫人連聲說道,站在門外的柳卿寒看見屋內的一幕,微微揚起了唇角。 他的meimei,終于回來了。 而另一邊,坐在大廳里的柳老爺子,板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您就是娘的爹嗎?”杜無雙好奇的問道。 “滾,”柳老爺子沒好氣的說道,“哪里來的小兔崽子?!?/br> 杜無瑕扯了扯杜無雙,臉上露出怯怯的表情,將杜無雙拉遠了一些。 杜無雙卻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再度湊了過來:“您就是娘的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