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秦雨鸞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巧合,庶妄代嫡,一聽就能想象其中的斗爭和腥風血雨。她闔上了族譜,將它放了回去,暫時也沒有再去想秦傳瑞的事情,離開前轉頭看了看祠堂,視線停留在祖父和大伯父的名字上,而后開門離去。 秦雨鸞出了祠堂,白術已經遠遠在外面等著了,看到她連忙上前,把傘撐到了她的頭頂,然后說道:“大小姐,二少爺剛剛拿了一幅畫帶到竹苑去呢?沒想到撲了一個空?!?/br> 秦雨鸞把傘接過來自己拿著,白術比她矮一些,這樣舉著手撐傘她看著都累,“二哥還在嗎?” 白術把傘遞給她后說道:“在書房等著小姐呢?哦,對了,表少爺發了一封電報過來,說是專門給大小姐的?!?/br> “專門給我的?”秦雨鸞有些不解,回到了竹苑看了那封電報才知道怎么回事。 秦浩熙坐在她對面喝茶,然后看著她有些發怔的表情,他在之前已經看過了秦雨鸞的書房,變得大不一樣。不止是觀賞作秀的少了,閱讀的口味也不同了,他視線移到了放在一邊的幾箱子圖紙上,她不止培養了設計師,甚至自己也在這么做的。 可是試問,哪個自學不到一年的人,能畫出這樣的圖紙來呢?秦浩熙偏薄的嘴唇抿起,還是她在羅家的時候,可是這個念頭一出就被他打消了。 可能是秦雨鸞發怔的表情有些久了,他用茶碗扣了扣茶沿,問道:“出了什么事嗎?” 秦雨鸞將電報放到桌上,看了一眼秦浩熙說道:“大表哥喜得貴子,想要讓那個孩子跟我認個干親?!?/br> “認干親,”秦浩熙的眉頭緊了一下,說道:“他在胡思亂想什么?”孩子出生了,秦雨鸞本來就是他的表外甥,還用的著認干親,這不是瞎折騰嗎? “這個孩子,不是大表嫂生的?!鼻赜犒[解釋道:“前兩年,大表哥又娶了一門妻子,就是現在這個孩子的母親?!?/br> 這話里的重點不是孩子的生母是誰,而是又娶了一門妻子,不是妾,而是妻。 秦浩熙一下子就明白了,想必這個女人的家世并不如何,在傅家也不得重視,傅詡和想讓秦雨鸞做孩子的干娘,是給這個孩子找個靠山。 “你是怎么認識她的?”秦浩熙問道。 秦雨鸞說道:“大哥娶妻的時候,大表哥就是帶著席氏來的,你知道的,我開始和南方陸軍的那筆生意最開始是請大表哥牽線的,就是那個時候見過她?!?/br> 不等秦浩熙說什么,秦雨鸞又道:“大表哥糊涂了,我自然不會跟著糊涂的?!?/br> 秦浩熙勾起嘴角一笑,既然秦雨鸞已經表態了,他不再說這個話題,而是道:“我近來頗為懷念以前你煮茶的時候,只是你這樣忙,想必我不能如愿了?!?/br> 秦雨鸞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那你為什么要說出來。 “煮茶而已,又是什么難事,”秦雨鸞說道:“不過二哥你大熱天的想到煮茶,也真是嚇了我一跳?!?/br> 話雖這么說著,秦雨鸞已經跟白術吩咐道:“去將拿茶具,”然后想想又道:“去將竹林樹下埋著的梅花酒取出來,不,還是我親自去吧?!?/br> 秦雨鸞明顯的感覺到,她說出這么一句話的時候,秦浩熙深沉的眼眸已經變得溫和了,神態也變得溫暖了起來,心下頓時一松。 “沒想到,你還記得竹林下埋著的梅花酒?!?/br> 秦雨鸞白了他一眼,說道:“那時候已經說好等你學成歸國挖出來的,我親手埋下去的怎么會不記得呢?”說罷就伸手去拉著他往外走。 神態和剛剛依舊相同,可是秦雨鸞另外一只垂在袖子里的手卻是不斷的顫抖著,秦浩熙剛剛的眼神和態度,真是太奇怪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可是,她的確,有些草木皆兵了。 ☆、69|第 69 章 煮好茶后,秦雨鸞小心的把茶遞過去,說道:“二哥,小心燙?!彼皇腔呕艔垙埖男」媚?,為人也很冷靜,這個時候已經調節好了心態,面上已經能穩得住了。 秦浩熙接過來,就聽雨鸞說道:“也不知道和以前相比有沒有退步,我已經快一年沒有煮茶了?!?/br> 秦浩熙莞爾,接過來小心的吹了吹,抿了一口后放下:“我怎么覺得是進步了呢?” 秦雨鸞笑的眉眼彎彎,接著又垂下眼簾道:“應該是進步了的!在羅家的四年,我無事的時候也只能琢磨這些了?!闭f著停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二哥這大熱天的,我們還是喝酒吧,也不知道埋了四年的梅花酒味道到底怎么樣?!?/br> 秦浩熙看著她的樣子,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這個笑容太溫情太美好,讓秦雨鸞剛剛還懸著的心就放了下去,傻兮兮的連忙去開梅花酒。 秦雨鸞這么輕易被安撫秦浩熙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沒想到自己meimei看著變了,其實骨子里還是一樣的,對親近的人永遠這樣敞開心扉。其他也沒有什么不對的,他心中將之前升起的一絲懷疑盡去,遇到了這樣的事,變了這么多也是正常的吧。 想到這里,他心里抽痛一下,不知道去年,她是怎么度過那段時間的,不過,萬幸。秦浩熙仰頭想要一口將茶喝了下去,然后低聲叫了一下吐了出來,他被燙著了。 秦雨鸞黑線的看著她永遠神態淡然不見驚慌失措的二哥,一點都不敢相信做出這樣傻的事情的人就是他。 “二哥,你好傻啊?!彼B忙起身湊近看了看,因為太燙,秦浩熙茶只喝了一點點,嘴角有點發紅而已,但不是很嚴重的樣子。 “二哥,你讓我看看你的舌頭?!鼻赜犒[繼續說道,一手拿著梅花酒,一手巴著他的袖子。 秦浩熙此時因為這個meimei風度全無,有些無奈,掙扎了一下對方抓著他的手緊緊的不放手。只能給她看了一眼,一個美男子做出這種舉動,行云流水一般的氣度破壞的一干二凈。 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的秦雨鸞放下心來,而后語重心長道:“還是有些發紅,二哥你還是要注意才行,怎么能這么不小心呢?估計晚上得吃清淡點了,疼不疼?” 見秦浩熙皺了一下沒有,然后放松搖了搖頭,才坐了回去。 接著啪的一聲開了梅花酒最后一層蓋子,秦雨鸞叫了一聲,把蓋子丟的遠遠的,捂著鼻子說道:“為什么會這么酸?!?/br> 埋下去的四壇酒就成功了一壇,沒有全軍覆沒也算得上幸運。這一壇酒不負梅花酒之名,酒水清澈,香味清冽,酒味也不是很重,正好適合秦雨鸞這樣的女子。 不過秦浩熙一杯就喝出了這梅花酒雖然味道比較寡淡,可是后勁綿長,不知不覺恐怕就要喝醉了。 “沒想到書上寫的方子還是挺靠譜的嗎?那兩個月的辛苦我沒有白費,也不愧我埋了它四年?!鼻赜犒[樂滋滋的說道。 剩下的三壇失敗品早就叫白術拿去扔到了,那酸味,比醋還重,實在影響心情。 秦浩熙搖搖頭,伸手就將她的酒杯奪了下來,然后說道:“小心喝醉了?!?/br> 秦雨鸞驟不及然的被奪去了酒杯,也不惱,拿起了個茶杯又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喝了下去。接著將茶杯翻過來給他看,喝的一干二凈,然后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兩個空茶杯,大有你再拿啊,我還有兩個杯子的意思,臉上嘻嘻的對著他笑。 秦浩熙突然捂著頭有些發愁,他怎么會忘了,他這個meimei是個一杯倒,也不知道像了誰。明明父親和母親都是會喝酒的,他和大哥不說千杯不醉,但也算得上好酒量了。這有她,回回喝,回回醉。 嘆了口氣,秦浩熙只能站起來去扶她,可是秦雨鸞一下子就給他轉回去了,拉著他的袖子不起來,然后眼巴巴看著他道:“二哥,你背我回去?!?/br> 秦浩熙看著秦雨鸞巴掌大的小臉,嫩白的臉上一雙眼睛亮亮的,讓他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他背對著秦雨鸞躬下身子,秦雨鸞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背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 秦浩熙正值壯年,又在軍校里呆了那么久,背一個纖瘦的女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誰知道剛剛走出側廳不久,白術就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 白術明顯是想說什么事情的,可是被眼睛這一幕給驚住了,她看了眼在二少爺背上的大小姐。擔心的問:“大小姐這是怎么了?” “沒事,喝醉了而已?!鼻睾莆趵^續往前走。 白術觀察了一下秦雨鸞的表情,果然一雙眼已經變得水汪汪的了,臉上也升起了一絲酡紅,又想起那一壇梅花酒,果不其然是喝醉了的樣子,只不過這醉人的樣子,讓白術這個女子心也砰砰跳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事?” “哦,”提起這個白術就雙腿發抖,她顫顫巍巍的說道:“封三少來了?!辈荒芄炙?,封三少實在太嚇人了。 在白術說的同時,秦浩熙也說道:“我已經知道什么事情了?!币暰€卻看著前方。 因為,封三少已經進了竹苑,一眼看到他們正往這邊來。 傅元姝之所以這么輕易就讓封景菘到竹苑里來找兒子,是因為這幾天她已經問過了那位封三少的為人。她兒子是什么樣子的她能不清楚嗎?能和自己兒子成為莫逆之交的,她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況,這么多人跟著呢?現在又不是以前,女子不能見外男。而且自家女兒的情況,和其他閨閣小姐又不相同。 走近的封景菘剛想說話,卻發現秦浩熙身上還背著一個女子,頓時愣在那里。封景菘自己是難以親近的人,可是秦浩熙比他更加嚴重,可是現在卻背著一個人。 不過他一眼就看出了背上的人是之前見過一面的秦大小姐,還一副喝醉了的樣子。沒想到秦浩然是真的疼meimei,他想起了之前在英格蘭面前的這位仁兄為了幫meimei找材料還凍著了的事。 “你怎么來了?”秦浩熙問道。而后又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先把她送回去?!?/br> 她的臉,怎么能這么粉,封景菘盯著秦雨鸞靠在秦浩熙背上的臉,想要上前戳一下,卻發現對方好像有所覺的樣子,一下子轉了個頭,留給他一個后腦勺。 “咳,”封景菘往后站了幾步,四下看了一眼,說道:“這里風景不錯啊?!?/br> 一直緊緊盯著的白術松了一口氣,這么一驚一乍下去,她肯定要折壽的。 而跟著封景菘來的站的遠遠的士官們則相互揶揄著,視線明顯是朝著這里的,誰也沒有把封三少的故作掩飾當真。 封景菘俊美的近乎奢靡艷麗的面孔一黑,再一看,秦浩熙已經背著秦雨鸞走遠了。 將秦雨鸞送回房間交給白術之后,秦浩熙才出來,對著站在園子里的封景菘問道:“你怎么到江城來了?!?/br> 封景菘漆黑如夜空一般的雙瞳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半個月來我給你發了那么多封電報,你也沒有一點要到南京來的動靜,我自然要來三顧茅廬了?!?/br> 封景菘打趣人都是冷冰冰的,秦浩熙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不過也只有他會覺得封三少是在打趣人。其他人看見對方陰狠煞氣的樣子,要么就被嚇得遠遠的了,要么就忙不迭的同意,哪要人再說第二遍。 “我本來打算明天就動身的,不過去南京前我得先去一趟上海?!鼻睾莆跽f道。 封景菘的眉頭皺了起來:“去上海干嘛?如今上海正是多事之秋?!逼渌艘豢吹降耐际巧虾5募堊斫鹈?,只有他這樣出身軍政世家的人才會一針見血的指出其中的暗潮洶涌。 “現在的華國岌岌可危,哪里又不是多事之秋了?!鼻睾莆跽f道:“況且我去上海也不是為了其他,只不過是因為我父兄都在那里而已?!?/br> 秦雨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金烏西墜,她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個時辰,她打了一個哈欠,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 聽到動靜的是白薇,見她醒了走過來扶著她站起來,笑道:“大小姐這一覺可真沉,夜里也少有這么好眠的時候呢?” 秦雨鸞卻隱約記起一道灼人的視線直直盯著她的樣子,那個人應該高高大大的,將太陽照在身上的光芒都遮掩了。 “今天下午有什么人來過嗎?” 白術捧了臉盆進來,聽了回道:“大小姐還記得啊,我還以為那時候您已經醉了呢?剛剛封三少來找過二少爺了?!?/br> “封三少?封景菘!”秦雨鸞也想起了他,沒想到他和二哥關系這么好,二哥回國不過半個月就到江城來找他,從江城到南京,以現在火車的速度也要好一段時間。 她接過冷帕子擦了擦臉說道:“就算是來找二哥的我也該去謝謝他才是?!?/br> 白術和白薇一直是跟著大小姐的,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做成那一筆生意的事。她們只明白個大概,秦雨鸞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她那筆生意,多虧了封三少的那一句話,不然怎么會這么順當。 ☆、70|第 70 章 秦浩熙留封景崧在秦家用飯,地點就定在柳園。秦家二少爺五歲那年就搬進柳園,到現在已經有了十八年,空置四年的園子因為主人的歸來再一次煥發了勃勃生機,園中錯落的桂花樹有些已經滿星點點,散發著宜人的香味。 “大哥?!鼻赜犒[問了秦浩熙在哪里,走過去后先是靠著門沿喊了一聲,然后邁過臺階踏了進去。 側廳里的兩人往外來聲一看,秦浩熙就先笑了:“你這是剛睡醒?”雖然是問出來的,可是語氣頗為肯定。 秦雨鸞精神頭十足,雙眼熠熠生輝,一看就知道晚上恐怕睡不著了。她先向坐在一邊的封景崧行了一禮道:“封三少?!?/br> 封景崧雖然心狠手辣又喜怒無常,但是他極好的容貌弱化了給人的這種印象,加之是在至交好友家中,脾氣也收斂了不少。 對于秦雨鸞他先入為主的厭惡,然后感官漸漸變好,心底先加深了一份痕跡。不說這些,僅憑她是秦浩熙的meimei他就不會像對待其他女子一樣,他平靜的微笑了一下,看上去英俊又迷人,“秦小姐?!?/br> 秦雨鸞在兩人對面的另外一個沙發上坐下,身后的白微看了封三少的笑容卻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只覺得那個笑容煞人的很。 封景崧和秦雨鸞第一面見他的時候相比顯得溫和有禮,眉眼間也沒有那種森然的感覺,加上曾經幫過她的大忙,只把他當成不懂得掩飾情緒的人,今天見了則是更加確定。 白微看著大小姐和封三少侃侃而談的樣子只覺得敬佩非常,小姐就不覺得嚇人嗎? 秦雨鸞自然是覺得嚇人的,但這一切都與她無干啊,心中這么一想就好過了很多。不過二哥好像是要投到封三少麾下的,對方身上衣衫整潔都透著的幾分血腥氣,又是軍人,想來環境也是極為危險的。 但她也不會去說什么勸解二哥不要犯險的話,這是他的志向,她心中擔憂,卻也支持。 很快有下人來喊他們去飯廳用飯,秦雨鸞也留在了柳園,因為有客,傅元姝還特地開了酒窖吩咐人送了幾壺上好的佳釀過來。 封景崧開始還是以為秦雨鸞能開出工廠是靠了家中的庇護,卻沒想到她對他偶爾說出的問題也能對答如流。 而見他和浩熙說起華國局勢的時候,即使低著頭吃菜,臉上的表情卻是時而恍然,時而皺眉,很顯然是聽得懂得,并有自己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