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聽罷,她心語:“好一個不喜奢華!明明是個下賤的風塵女,偏要把自己洗得像瑤池的白蓮花似的,她裝得不累,別人聽著還嫌惡心?!?/br> 這時,巧星與煙云提著食籃走來,暖月親昵向她們引見過太平后,便一齊走進房中。 第27章 氤氳館解蠱(五) 罌粟正捧著本書坐在窗邊的榻上,見暖月領著太平走近,便放下書,坐直了身子,望著太平淺淺一笑:“你叫木月,對嗎?” 太平印象中的罌粟是帶著冷傲面具的妖孽,可此時,籠罩在夕陽余暉中的她依舊極美,她的一顰一笑卻透著可親可近之感。兩種截然不同之感讓太平墜入了謎云,徹底沒了頭緒。 這時,見巧星與煙云已將飯菜擺好,罌粟走到食案前坐下,向站在一旁的太平道:“一起吧!” 太平見暖月幾個都隨意地在案幾便坐下,心語:“氤氳館再沒規矩,罌粟再沒架子,也不能縱容下人與主子同席用膳吧!” 暖月以為太平是拘謹不敢入座,便起身拉著她坐下,笑著對罌粟道:“姑娘,既然木月來了歸隱荷居,你是不是該教她這兒的規矩?” “歸隱荷居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崩浰谡f著,將一塊胭脂rou夾到太平碗里,繼續道:“別拘謹,多吃點?!?/br> 太平看了眼碗里的rou,冷冷道:“我不喜歡吃rou!”此話一出,眾人皆是詫異,見狀,她慌忙改口道:“不過,姑娘給的,我什么都喜歡?!闭f罷,她將rou放進嘴里,可嘗出的不是該有的鮮美,而是五味雜陳。 在膳房,罌粟正將枸杞放進煮了許久的蓮子羹里,在窗邊站著的太平,隱約瞧見對岸又來了許多為解聯的人。 她轉身對罌粟道:“每晚的蓮子羹都是你熬的嗎?” 見罌粟點點頭,她繼續道:“不是我今晚看見,絕不會相信閉門羹是你親自煮的,我是如此,那些客人也不會例外。所以,何必這么麻煩,交給別人做不就好了?!?/br> 罌粟望了眼人頭攢動的對岸,道:“我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解聯也好,蓮子羹也罷。既然規矩是我定的,自然就有遵守的義務,親力親為只是讓自己好過?!?/br> 她不屑爭辯,便假意道:“姑娘的理自然是對的。蓮子羹還要多久?” “半個時辰?!?/br> “姑娘先忙著,我內急去趟茅房?!睕]等罌粟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走了。 太平盤算著暖月幾個都去招呼解聯的客人,正好趁罌粟煮蓮子羹這會兒,她可以放開手腳尋找傳說中的罌粟蠱。 她在罌粟房里,翻箱倒柜尋了半天,唯一的收獲就是在她床底下找到三口大箱子,里面裝著許多珠寶首飾,其中不乏成色品質,連她都感到難得的祖母綠,貓眼石,東海夜明珠。 驚嘆之余,她心想,罌粟隨便出售其中一件,就足夠她一輩子吃喝不愁,可為什么不離開氤氳館呢?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她喃喃自語道:“莫非像怪異志里的故事那樣,罌粟其實是鬼魅,靠用奇珍異寶提煉的丹藥保持人形,蠱惑世人?!?/br> “你想象力這么豐富,不如去寫故事吧!” 她看了眼四周,不知話語聲從哪里飄來,她滿臉驚恐,捂著耳朵喝道:“誰在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見袁一從窗戶躍了進來,太平瞪了她一眼道:“你來這兒干嘛?” “沒什么,只是路過瞧瞧,你的大事辦得怎么樣了?” 太平指了指珠寶箱,道:“我剛才說的,你也聽到了,覺不覺得罌粟蠱跟這幾箱珠寶有關?” “我覺得,沒有?!?/br> 太平皺眉道“這么好的東西不用,藏在床底下像是正常人嗎?” 他躬身邊看著箱子中的珠寶,邊道:“這些東西不是太庸俗,就是太夸張,再說罌粟已經美成那樣,還需要什么首飾?” 太平揪著他的耳朵,氣憤道:“你這家伙到底站在那邊?別忘了,你,是,太,監!” 袁一摸了摸耳朵,皺眉道:“我知道。倒是你嗓門這么大,是想把所有人都叫來嗎?” 說話間,太平瞥見對岸的人流似乎散了,便將箱子放了回去,將袁一推到窗外后,她也慌張地離開了房間。 這時,暖月幾個回來,便來到罌粟房中,向她稟告了今晚解聯的情況,平素厭惡見客的她見無人解出對聯,暗暗松開口氣。而后,巧星和煙云便一唱一和地說起,今晚解聯時,發生的各種趣事。 見她們說得眉飛色舞,一旁的太平瞥了眼坐在榻上罌粟,只見她不時微笑點頭,可始終一言不發,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的圓月,喃喃道:“又是月圓之夜,他會來嗎?” 她沉思了片刻,打斷正說得興頭上的暖月道:“今早你們說想要珍珠,我找了些放在梳妝臺那兒,你們看看合不合用?” 暖月微笑著從梳妝臺上拿來一個錦囊,將其中的珍珠倒在手中,太平只見它們顆顆飽滿,而且色澤溫潤細膩,是不折不扣地極品珍珠,她記得,在玉物房中,她最喜愛的幾支朱釵上就是鑲嵌著這樣的珍珠。 正當她暗自贊賞暖月幾個識貨時,卻聽到暖月對罌粟道:“太合用了!這樣的珍珠磨成米分敷在臉上,皮膚就會特別光滑細嫩!” 太平聽到她們要用珍珠敷臉,頓時,有種被罌粟比下去的感覺,心中不由得有幾分窩火。 暖月回房時,將太平拉到一旁,囑咐道:“今晚由你伺候姑娘沐浴,雖然姑娘為人隨和,可凡事還得用心點!” 太平隨口保證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br> 雖然她嘴上說得很好,可做起來卻是有心無力。這會兒她提著一桶熱水上樓,可還沒進門,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雖然人沒事,卻打翻了桶,辛苦提來的水被撒到了走廊上。 罌粟聞聲而出,見她一臉狼狽,微笑詢問道:“這水挺重,我能幫你嗎?” 說話間,罌粟已拿起倒在地上的桶,對于這般善意而謙遜的幫助,太平顯然無法拒絕,只見她搓著衣角點了點頭,隨著罌粟往樓下的膳房去了。 待浴桶盛好水,太平將門窗關好,罌粟便走到屏風后,正要寬衣,看到太平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顰眉道:“我沐浴,不太習慣別人在旁,你回房休息吧!” 太平收起好奇的眼神,走近罌粟道:“姑娘是嫌棄我笨手笨腳,才用不習慣旁人伺候的話,打發我走吧!” 罌粟搖頭道:“千萬別誤會,我真……” 太平打斷道:“既然如此,就讓我來好好伺候姑娘吧!” 說罷,她陰陰一笑,不等罌粟答應,便七手八腳地將罌粟的衣裳脫去,而后,暗自將罌粟上下打量了一眼,喃喃道:“切!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嘛!” 此時,罌粟已將身子浸入浴桶,她轉頭望著喃喃自語的太平道:“在跟我話嗎?” 太平拿起浴巾幫她擦著背,道:“沒什么,我只是好奇坊間傳說的罌粟蠱,到底是什么?” 她見罌粟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又補充道:“姑娘的膚若凝脂,這會兒我算是見識了,眸似水與笑靨如花也算見識過,可這說得玄乎的罌粟蠱,到底是什么?” 罌粟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覺得,他們所說的那個‘膚若凝脂眸似水,笑靨如花罌粟蠱’的女子不存在,就算有,只是活在那些人心中,而她絕非我?!?/br> “你太謙虛了。像你這般絕塵無雙的女子,恐怕只配天下男子仰望。話說回來,姑娘有意中人嗎?” 罌粟羞怯一笑,轉頭調皮將水彈到太平臉上,道:“你真是個小八婆!” 太平繼續問道:“坊間都說,大唐第一公子賀蘭敏之同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姑娘真喜歡他么?” 見罌粟嬌羞點頭,太平心里的幾千個醋壇,瞬間被打翻,醋勁沖天的她,搓著背的手不由得用力過猛,只見聽到一聲罌粟“哎呦”一聲,她方才回過神來。 見狀,她趕忙道歉:“瞧我這笨手笨腳的,姑娘沒事吧!” “沒事?!闭f話間,罌粟瞧見她袖子有些破了,道:“你的袖子?會針線活嗎?” 她皺眉道:“我會繡花??p衣服和繡花應該差不多吧!” 罌粟笑了笑:“我能幫你縫嗎?” 燈下白衣勝雪,青絲如瀑的罌粟,聚精會神地縫著太平的衣裳,此情此景,讓太平想到多年前,武后也曾替她縫過一次衣裳,當時她問武后,破了換新衣便是,為何還有補? 武后是這樣回答她:“每年母親都該給孩子做衣裳,可母后要幫父皇處理許多事情,沒時間做那些,今晚你衣裳破了,母后恰好閑著,能在你的衣裳上親手縫上針線,也算彌補母后的疏忽?!?/br> 每當埋怨母后鮮少陪伴,孤獨寂寞的時候,母后燈下縫衣的畫面就會浮現眼前,她心里就會變得溫暖無比。 罌粟咬斷縫衣線,將衣裳遞給太平道:“可以了?!?/br> 太平正要說些什么,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動人心魄的琴音,罌粟微微一笑:“他果然來了?!?/br> 說罷,罌粟在焦尾琴前坐下,拂動琴弦與屋外的琴音應和著。 太平精通音律,又遍賞名家技藝,可從未聽過像今晚這樣曠古爍今的琴音合奏,她不覺陶醉其中,難以自拔。 此時,袁一聽到琴音,滿臉恐懼地從床上坐起,擦著額頭的冷汗道:“方才響起的琴音,雖如夢似幻,可終究掩蓋不住時隱時現的戾氣,難道是魔音琴少?” 第28章 氤氳館解蠱(六) 在屋頂上,雙手環胸的袁一看著,不遠處盤膝而坐,撫著琴的魔音琴少。只見他身著玄色長袍,系著金線流云紋披風,腰間的翠玉金腰帶根外扎眼,據說他已蟬聯三屆邪系第一,這腰帶應該就傳說的金腰帶。 這時,魔音琴少轉過頭,只見他沒用嘴說話,而是用武林高手慣用的氣語道:“臭小子,你怎么在這兒?” 袁一曾聽說,天底下沒有人見過魔音琴少的真容,那時以為,見過魔音琴少都會死翹翹了??山袢?,看到他臉上的金色面具,方才明白其中緣由。 看到他使用氣語,袁一心語:“氣語是用丹田之氣震動腹壁,傳出極其微弱的話語聲,若不是聽覺敏銳的武林高手,絕聽不到他的說話聲?!?/br> 想到這兒,他搓了搓手,往丹田上一按,用氣語道:“喲……嗯……啊……哦……” 魔音琴少不解:“什么?” 他摸著兩撇胡子,笑了笑,用氣語道:“氣語很久沒用,那是調音,現在開始了。大爺很早就在這兒了,可都說魔音琴少一筆殺人買賣,就能賺幾萬兩,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財主?,F在摸黑溜進歸隱荷居找罌粟彈琴,連最基本的十兩入門,百兩過橋費都不愿意掏,未免太摳門了吧!” 魔音琴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用氣語道“都說吸髓鬼捕去了波斯,出現在這兒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背脊一涼:“你怎么認得我?” “咱們有過一面之緣,或許你并沒在意。你的易容術確實高超,可惜卻偽裝不了眼神。施魔音者,必須看透每個人的欲望,恐懼,而人都無法隱藏自己的眼神,我便借此看透每個人,記住見過的人?!?/br> 袁一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江湖中有種說法,魔音琴少的琴弦一動,十萬軍隊也無法匹敵,這樣的絕頂高手已經夠完美了,更完美的是至今無人發現你的死xue?!?/br> 魔音琴少嘴角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向前一步,繼續道:“不過,你的魔音遇著罌粟的琴音,魔性便被洗凈,這就是你的死xue?!?/br> 魔音琴少想要發作,怎奈彈出的琴音一點殺氣也沒有,袁一扣住他的頸脈,拿過古琴道:“我沒說錯吧!我頃刻間便能取你性命,你仇家那么多,人頭應該很值錢吧!” 魔音琴少冷冷一笑,這次用嘴說道:“要殺便殺,哪來那么多廢話!” “我討厭銀子花不完,更討厭殺人,我只想跟你做筆買賣?” “有意思!什么買賣?” “你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你的死xue,怎么樣?” “這筆買賣聽起來不錯??晌液眯奶嵝涯?,現在罌粟的琴音停了,魔音又能起作用了,不怕我言而無信嗎?” 袁一嘆了口氣:“你就這么求死心切嗎?我不是小蝦米,懂得江湖多風險,相信需謹慎??赡б羟偕倌勉y子辦事,不但干凈利落,還從未失信?!?/br> 魔音琴少點點頭“你雖為朝廷辦事,江湖中都知道,你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闭f著,伸手道:“成交!” 袁一將琴還給他道:“罌粟不會武功,為何你的琴音卻被她所克制?” 魔音琴少望著天空,若有所思道:“她琴音中,有種世間罕有的極善力量,能誘導我的魔音放下戾氣?!?/br> “她如何擁有這神奇力量?” “因為,她的心純粹善良,所以才能彈出的這樣的琴音,可惜命運捉弄,淪落風塵!” 看到魔音琴少神情中盡是惋惜,他道:“既然替她惋惜,為什么不勸她離開氤氳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