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青棱沒有聽說過,但聽她話中之意,這青凰七子應是青凰川主座下重徒吧。 “我想我們沒有這個緣分?!鼻嗬鈸u頭。 生不言師,死不入門。 這是她對自己立過的誓。 “是嗎?”季遙歌想起青凰川那人眼中看透一切的目光,不由輕聲反問,也不知問的是青棱還是自己,語音才落也不待青棱回答,便又續道,“你不想,可有人卻不這么認為,皇少陵的事,就是個證明,你好自為之?!?/br> 她不知自己為何說這番話提醒青棱,大概是心里太討厭川上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了,又或者她對眼前這少女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誰管呢,她一向是任性而為的,只是沒人看得清她罷了。 師尊?! 呵……多沒意思的稱呼! 青棱不明白她話中意思,待要問她,卻見她步伐一急,越過自己一大步,便料想她已不愿再多說什么,也就不再多問。 他們的速度一直不快,這九萬級的石階,從天明走到天黑,又從天黑走到了天明。 晨光微曦時分,他們終于到達了山腰上的一處小斷崖。 站在這斷崖上,可以遠眺整個青凰川景象,一眼望去,這綿延無盡的山巒之上,有許多像這樣的斷崖,每一處斷崖上此刻都站著修士,青棱估了估,約有兩百多人。 這是青凰主川外借由斗法之機進來的修士,與他們一樣,只不過青棱這一批人屬于境界最低的。 “那里,是青凰川之巔。過幾天你們就有機會上去一窺究竟了?!奔具b歌忽朝著遠方仰頭,伸手一指遙遠的天際,幾片浮云之中隱約的墨色山影。 那山影如同海市蜃樓般,卻在季遙歌這遙遙一指之間,忽然云開霧散,一縷天光穿透天際,籠上山巒,讓山影徹底清晰起來。山影之上,是重重殿宇,就算隔得這么遠,殿宇也只是些輪廓,也讓人感受到那股立于天際山巔睥睨天下的氣勢。 一陣山風吹來,遠處天光綻開,天徹底亮了,七色光芒從殿宇之后升起,云端忽然現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虛無縹緲,似乎由浮云聚成,如同巨大佛影盤膝坐于云端,俯望這蕓蕓眾生。 “是青凰圣尊!”有人忽然叫了出來。 隨著這叫聲,四周聲音忽然喧鬧起來,所有人都仰頭望去,各自興奮著。 “師尊?!奔具b歌卻忽騰空而起,朝著山巔之處遙遙拜倒。 “呵……”一聲悠悠地笑聲,從遙遠天際傳來,響在所有人耳邊。 這聲音如同梵音,周遍遠聞。 青棱原本隨著眾人一同仰頭看著,聽到這笑聲卻心頭一震,幾乎出自本能的反應,手中青棘劍竟不受控制地從掌心抽出。 雖只是一段棘芽,很快被她收起,但她的背脊已然爬上一點涼意。 “青凰天景,與諸友共賞,歡迎諸位駕臨青凰川?!毙β晻盒?,那聲音又道。 “謝青凰圣尊!”如同應和他一般,遠遠的就有綿長的喝聲傳來,從山那頭傳到這一頭,青棱身邊的修士們也高聲齊頌著同樣一句話。 天際一語說畢,便沒有聲音再傳來,山巔虛影漸漸散去,七色光芒消褪,還原了本來模樣。沒想到才來這青凰第一天,便能看到青凰圣尊虛像,修士們俱很興奮,整個崖上都是一片私語聲。 “青棱,青棱?!”封廣云走到青棱身邊,想與她說幾句話,卻看到她眼里一片冰芒,對他的叫喚毫無反應。 青棱已被自己心里陡然生起的荒謬念頭給驚到。 修仙近三千年,生生死死她面對過無數次,但沒有哪一次似這般離奇詭異。 這個聲音,溫柔悲憫,春風化雨般落在耳邊,給她帶來的,卻是心頭狂風大浪般的可怕猜測。 從烈凰到萬華,再從萬華到天仁,她以為自己早就擺脫了他。 她想起自己在進入青凰川時見過的石碑,那上面的筆跡何其熟悉。 一筆一劃,都和這今天這聲間連在了一起。 那個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到,如同鬼魅一樣的男人,那個曾是她千年追隨的身影,而后卻成了她永難遺忘的夢魘。 “裴不回,你認識青凰川主嗎?”青棱忽然以魂音問道。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裴不回懶洋洋地反問。 “回答我!”青棱沒有心情和他繞圈子。 “不認識,我沒和他打過照面?!迸岵换卦捓锏穆唤浶南?,青棱從沒用這種帶了凜冽殺意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你可知他的名諱是何?”青棱緊緊盯著遠空那虛影消失的地方。 天仁諸修都尊他為青凰川主亦或青凰圣尊,很少有人直呼其名,久了便沒什么人記得他的名諱,裴不回想了一會,才開口回答青棱。 “他叫穆七言?!?/br> 穆七言?! 不是……穆瀾嗎? 第194章 回憶續曲 三千年后。 煉淵谷里的天色,總蒙著一層灰白霧光,就像裴不回熔爐里的煙塵遮了天蔽了日。 衣袂被風吹的“呼呼”作響,像振翅欲離的飛鳥。一前一后兩道人影,從煉淵谷中倏爾飛出,站在了谷口的七色沙場上。 沙場像是落在地上的彩虹,明媚鮮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和煉淵谷里塵埃滿天的景象大廂徑庭。 “呼”有人重重吐了一口氣,“總算出來了,重見天日!” 聲音醇厚清澈,帶著笑意。 “天翔秘境還有一個月就開了,我們要快點?!迸岵换乜戳丝此?,淡道。 用殞星熔漿重塑的rou身,到底和從前有些不同,瑩白的臉龐如同晶玉,沒有什么血色,透明而寡淡,不夠生動卻非常精致,好在她眉眼和唇角的表情豐富,才讓這張臉看起來不那么像個死人。 “嗯?!彼偷蛻艘宦?,沒有邁步,只是奇怪地望向天際。 天際是一抹湛藍顏色,浮云悠悠。 “怎么了?”裴不回見她不動,不由問道。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只向前邁了幾步,浮空而起。 “殊遲小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彼h空揚聲一語,聲音如暮鼓傳遍整個沙場。 “不可能,他和他的血仆已經被我趕走了!”裴不回眉頭微皺,想起了數月前來煉淵谷找他的兩個人,那少年竟不惜以古魔族重寶為代價,要自己幫他尋人。那寶貝倒是誘人,只不過那時候裴不回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將這兩人給打發了。 如今,他怎么還會出現在這里? 這七色沙場上有他布的大陣,沒有人能無聲無息地躲在這里這么久。 “殊遲身上有上古玄云仙寶,藏匿其間可化為渺渺浮云,隔絕所有氣息,就是大能者來了,輕易也無法察覺?!彼f著,伸手朝天際一指,那里是片浮云,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只是她話音才落,那片浮云便像遇到狂風一般,云霧散去。 但這沙場上并沒有一點風。 一道人影自那散去的浮云間緩緩顯露。 “小友,別來無恙?!彼媛段⑿?,望向來人,眼中并無一絲異色。 裴不回望去,果然見到了那個少年。 他仍舊是數月前被趕走時的打扮,一身玄色衣袍,長發高束,發上圈著暗金色骨冠,一張臉干干凈凈,眉目飛揚,本該是英挺的少年色,卻又被他額前墨咒染出了妖異惑顏來。 的的確確是殊遲,他竟在這里一聲不響的蟄伏了數月,到底想要找誰? 裴不回猜測著,卻看他人影幾變,已到眼前,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們。 不,不對,殊遲看著的人,只有一個。 他死死地盯著她。那眼神如同穿越了數千年時間的星光,都落在一個人身上,那其中,有著被強自壓抑后的風平浪靜,如深海幽泓,沒人看得出這幽泓之下波滔洶涌的一切。 良久,殊遲才開口:“你沒死!” ******回憶分割線******* 三千年前。 “青棱仙友,此處便是這一個月你休憩的洞府?!庇苫鹆Ш难迣⑶嗬鈳У搅艘惶幨粗?,朝她拱拱手介紹道。 匆匆一觀天景之后,季遙歌便著人將一眾修士帶到了各自的休憩之處,青棱所分到的這處洞府,并不與其他修士在一處,而是單獨在這山巒的東面。并且,和其他修士有所區別的是,他人分到的是華麗殿宇屋舍,而她的……真的只是“洞”府。 她的眼前,是一個開鑿在懸崖山壁之上不過兩人高寬的緊閉石門,石門之上重墨刻了“小靈泊”三個字。 “多謝仙友?!鼻嗬鉀]多說什么,接過那妖修手中進洞的小令牌,客氣地道了謝。 “不打擾青棱仙友休憩,在下告辭?!蹦茄拗挥脦е闷娴难凵翊蛄苛怂龓籽?,便躬身退去了。 石門打開之后,是讓人吃驚的景象。 眼前一切,都和青棱想像得完全不同。她以為石壁之后是個幽深洞府,即便是其間裝飾再華麗,明珠再璀璨,也逃不開石洞的幽暗窄小,然而,石壁之后,卻是另一番天地。 碧湖垂瀑,蓮生為路,接著湖那頭一方綠地,那里筑了間三層高的閣樓,飛檐勾角,墜著瑩石風鈴,樓外一片花開繁景,如同浮在湖面的錦鍛。 天光透亮,萬里云空,遠山飛鳥如同墨畫,這悠然之意宛如仙人避世之居,根本就不是石洞之景。 這石壁之后竟是一處小秘境。 青凰川好大的手筆! “嘖嘖,須彌之廣,芥子之微,青棱,你賺大發了?!迸岵换貒@道,他眼珠四轉,打量著小靈泊中的一切,邁步超過了青棱朝對面樓閣掠去。 這地方別人輕意進不了,所以他不需再假裝,痛快! 青棱跟在他后頭,踏蓮緩過,走到了閣樓之前。 這里景致雖好,然而最叫她詫異的卻是這小靈泊中的靈氣,青凰主川上的靈氣本就比外面強了無數,但這小靈泊卻好像是個將靈氣融匯在一起的瓶子,因而這里的靈氣更加龐大精純,只不過與外界不同的是,外界靈氣生生不息,這里卻是固定的。 裴不回不知發現了什么,發了一聲意外卻滿意的哨音,人影已經消失在那三層閣樓之中,青棱閣樓四周走了走,不知想到什么,站到了湖畔上。 這池碧湖清澈見底,并不深,下面是大顆的棕石,湖水瑩潤,還泛著輕淺微光,并非凡物,青棱蹲下掬了一捧湖水起來,湖水從她指間漏下,卻在她手掌與手背上留下一層月白光芒,這些光芒倏地一下暗去,帶來一陣溫涼清爽的感覺,從手上一路蔓延至心頭。 “元熙水?”青棱眼中一亮。 元熙水是由水靈氣所化之物,除了靈氣純粹之外,浸泡其中還可滋潤經脈,去濁化垢,更能讓魂識歸一,靜心平氣。 她此時心思繁重,正可借此水讓自己冷靜下來,去理清那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 這么想著,青棱赤足踏進了水,清爽的滋味從腳上游走四肢,有種沐浴后洗凈一切的舒坦。修士日常雖有清凈咒可用,但比起真正沐浴凈、身,仍是有差別的。 “青棱,這幾日我需要在這閣樓之上靜閉,你勿擾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