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皇少陵望向青棱的目光已充滿了探究和興趣,而坐在后方的封廣云眼里,卻猶如暗夜篝火般,雄雄燃燒著,目光灼灼。 青棱卻已無暇顧及這些,她在盤算著,第一輪全部斗完,進第二輪大概還需要五天時間,這五天足夠她恢復元氣了。 唐徊見青棱并沒有理會自己的問題,身形一晃,便飛到了青棱身后。 “我沒事?!鼻嗬庠谒拷哪且凰查g抬了頭,簡潔有力地回答著,并沒轉頭,只透過魂識虛空望著外界景象。 唐徊便停在了她身后不遠的地方。 她一直都不喜歡他的靠近。 下一個上場的修士,是封廣云。他的運氣不太好,對上的是賭局之上被排在前十的修士玉虛子。這玉虛子乃是第七十層山主,但其實力早已逼近皇少陵,境界比封廣云要高出不少。 封廣云臉上卻沒什么異色,他只是遠遠地望了一眼青棱,才將目光轉回對手身上。 “喂,小丫頭,你覺不覺得他有點像孔雀,尾巴要打開了?!迸岵换氐幕暌艉鋈挥謧鱽?,響在她的魂識之中。 孔雀開屏,一為求偶。 那聲音里nongnong的調侃意味,傻子也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 “那又如何?”青棱隨口反問著,一點也沒將自己當成這局中之人。 “嘿嘿?!迸岵换刂皇切α诵?,沒再說什么。 很快石臺之上便開始斗法,封廣云手中銀、槍狂舞如蛟龍,熾白電光帶著雷鳴纏向了玉虛子。玉虛子一手拂塵,一手玉如意,兩件法寶齊出,青藍二種光芒交替閃著,迎向封廣云的電光。 有了青棱的例子在前,玉虛子絲毫不敢輕敵,他臉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對付著封廣云,并不急于求成,相反封廣云卻好像很急躁般,槍動不歇,掌中卻又聚起狂雷,與玉虛子斗得起勁。 四周一片云雷聚集的亂相,但這亂相中卻透出些許力竭之勢。 玉虛子一直凝重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松懈的眼神,他不自覺地將嘴角輕輕勾起,大概是覺得自己贏定了,一甩拂塵,揮開了封廣云的電光。一聲尖銳的嘯響震天而起,封廣云一直注意著前方玉虛子的情況,卻不知背心之后一柄利劍早已由虛化實,他卻毫無所知。 “誘敵?”青棱疑了一句,一邊調息著,一邊盯著石臺之上斗法。 “怎么說?”唐徊在她身后問道。 “封廣云是個心機頗重的人,這樣毫無章法一味攻擊的斗法,根本不是他的作風?!鼻嗬馀c封廣云接觸過,不說十分了解,卻也清楚一些。 “你很了解他?”唐徊問她。 青棱搖搖頭,并沒聽出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等要再與唐徊討論封廣云的實力,卻忽見那劍重重朝封廣云刺去,封廣云閃了閃,卻沒閃過去,那劍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背部。 “看來你判斷有誤!”唐徊聲音仍是平平。 但不知為何,那聲音落在青棱耳朵里,卻帶了點諷刺,這諷刺不像是對她,倒像是針對封廣云,她有些奇怪地轉頭看了眼唐徊。 唐徊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 玉虛子見此擊成功,唇邊的笑勾得更大了,眼里的得意藏也藏不住,他覺得自己的勝利只差云臺之上那一聲宣判。 “是嗎?打個賭?”青棱收回目光,再度望向了石臺。 “賭什么?”唐徊問道。 “賭……算了,如今你還有什么可以和我賭的?”青棱想了想,忽然放棄與他對賭。 這句話,如同錐心之劍。 的確,他僅有的容身之處,還是她給予的,除了她之外,他早就一無所有。 封廣云受了這摧心一擊,俯下了身體,玉虛子的攻擊卻沒給他任何停頓的機會,手中一道藍光緊跟著襲向了封廣云。封廣云艱難直起了身體,卻似乎無力可避般,被藍光正面擊中,一瞬間,藍光暴起,直達天際。 玉虛子得意地 變化卻突升。 一道玄色人影透過這片藍光忽然竄飛到了半空,手中電光竟透出詭異的朱紅色,如蛇一般飛向了玉虛子。 龐大的壓力如水閘驟開,大水傾泄。這不是滅劫初期的實力,而是已經臻至中期了。 封廣云一直壓制了自己的境界,但叫青棱驚訝的,卻并非他的境界。 朱紅蛇電,青棱也曾遇過,是天劫之電。 這是雷靈異變之后才會出現的可怕力量,雖然還遠遠達不到天劫之威,但也已具備天劫之形。 封廣云比她想像中的,要強上許多。 在這驟然爆發的蛇電之下,玉虛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他雖立刻祭起法寶,卻也擋不住這天劫之力,在封廣云的步步近逼之下,毫無還手之力,不過片刻,便被蛇電擊中真身,化為一陣塵煙。 封廣云下手毫不留情,沒有給對手任何活命的機會。 “我贏了?!鼻嗬庑α?。 “贏?”唐徊隨之輕輕一笑,聲音如浮煙,“既無賭局,何來輸贏?!?/br> 他連命都已經交付,與她對賭,再無一絲勝算,對他來說,曾經被他輕易放棄的東西,如今看來全是奢念。 封廣云見情勢已定,站在石臺之上,負手而立,再一次遠遠地看向青棱勾唇而笑,英俊的臉龐之上是飛揚的意氣。 那眼神直接得沒有任何遮掩,赤、裸裸的在表達著他的愛慕,并且在告訴他,自己的實力足夠與她匹配。 云臺之上的青棱卻早已閉眸,視而不見。 第188章 part.6 一場斗法才進行了幾天,就連出兩匹黑馬,而這才只是第一輪而已,著實讓這場斗法賽的結果變得難測起來。 隨著斗法的繼續,第一排青棱以外的九個山主也一一出場,九個人無一敗例,其中尤以皇少陵的實力為最,幾乎沒給對手反擊的機會就將對方擊潰,下手快狠毒辣,而且這還不是他最終的實力。 青棱暗自在心中估算著自己的實力,如果遇上了皇少陵大概會是一場不啻于對戰嚴傲的苦斗,按目前人數來算,她起碼還要再打兩到三場才能最終勝出。 鐵驍是在這一輪的末尾才上場,他的運氣果然不錯,抽中的是個與他同境界的修士,都是實打實的個性,并不耍心機,二人纏斗了很久,最終讓鐵驍以一點點的靈氣優勢勝了出來,成功到了第二輪。 第一輪斗法結束,在第二輪開始前,所有人都獲得了一天的休息時間。這一天的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青棱雖然靈氣已經恢復,但她并沒有離開過云臺,而是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云臺之上,閉目調息,不理外界的喧囂。 場外賭局上的石牌早就換過一輪,刻著青棱名字的石牌,被放到了第九名,而封廣云的名字僅次于她,都被排在了前十名之內。 第二輪斗法開場之時,很多修士都垂頭喪氣的,因為大熱門嚴傲和玉虛子殞落的關系,他們損失了很多的靈髓。 “青棱仙友?!辫F驍的聲音傳來,他在云臺之下叫了青棱一聲,便面帶興奮地躍上了青棱所在的云臺。 “鐵兄弟?!鼻嗬獗犙?,對他的到來毫無意外。 “辦……辦好了。給你?!辫F驍說著遞了一塊玉牌給青棱。 “多謝?!鼻嗬馍焓纸恿四怯衽?。 那玉牌是場外賭局下注的證明,第一輪開始之前,青棱就已讓鐵驍花了大量靈髓買自己勝出。那個時候青棱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修士,自然沒人壓寶在她身上,因而她的賠率高得很。 只不過一輪勝出之后,賭青棱勝出的人多了起來,賠率小了很多,贏不到多少錢,青棱便依著第一輪里認真觀戰之后所得出的認知,挑了幾個表現得中規中矩,看著普通的修士,暗自傳音于鐵驍,讓他再次下了注。 “財迷喲!” 待鐵驍離去后,裴不回才用魂音說了一句。 “難道裴兄與我不是同道中人?”青棱摩娑著手中玉牌,笑著駁道。知道上一輪自己贏了一大堆靈髓,她的心情好得很,就難得地動動嘴皮子反駁裴不回。 “我沒你這以豪氣!也不怕輸得傾家蕩產!”裴不回“哼”了一聲,陰惻惻地回答她。 “不過靈髓而已,愛它的人才會在失去的時候覺得傾家蕩產,于我而言這也不過是資源而已,沒了再賺就是。要是我輸了這場戰,卻贏了很多靈髓,我就把這些靈髓都賠給你好了?!鼻嗬饴唤浶牡亻_口。 “你想都別想!”裴不回聲調一揚,馬上打消她的念頭。 “哈哈?!鼻嗬庋劢瞧骋娝恢睓C械式的眼珠子被她說得竟然骨碌一轉,卻又要維持機械的模樣怕被人看出端倪,于是顯得特別滑稽,她心情更好一些,笑容里的冰雪消融。 “呵?!被曜R的深處,忽然傳出了一聲笑來。 青棱笑容一減,進了自己魂識虛空。 唐徊站在虛空之中,看著青棱身影忽現,嘴角也揚著淺淺的笑。 “你笑什么?”青棱有些奇怪。 “想起一些事罷了?!碧苹埠唵蔚鼗卮鹚?,腦海之中閃過的,卻是舊日畫面。 這么多年過去,每一次他覺得她已經改變得徹底時,都會有些細小的東西讓他覺得似乎她還是舊日的人。 比如她和裴不回斗嘴時的模樣,比如她贏到靈髓時的得意,比如她剛剛的笑容…… “什么事這么好笑?” 會讓唐徊這么個冷面冷心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青棱問他。 “我只是想到在太初門的日子而已?!碧苹惭垌纳畹鼐o緊盯著她,緩緩開口。 太初門之時,她一無所有,為了一點點的資源、一點點的靈氣想盡一切辦法,用背尸之時拿到的低級藥品材,在慎悟堂的課上換取微薄靈石,慢慢積攢著屬于她的資本。那時候她的笑,也像剛才那樣,藏了小得意和小聰明在里面。 青棱目光倏爾一沉,接著卻又慢慢亮起來,她并沒有如唐徊所料的那般如罩寒冰般的發起怒來,也沒有對他厲語相向。 “太初門……呵……”她竟然跟著他笑了。 在太初的日子雖然苦,但她遇到了朱老頭,遇到了卓煙卉,遇到了蕭樂生、蘇玉宸、俞熙婉,遇到了元還,也遇到了何望穹。 她遇到了很多對她而言,意義深遠的人,僅管這些人面容已模糊。朱老頭教會她看淡生死,卓煙卉告訴她無懼愛恨,蘇玉宸讓她明白天才的路并不比一個普通修士來得更好走,元還則給了她第二具身體,而何望穹,永遠留在她身體里…… 沒有什么是不能回憶的,不可碰觸的,若連回憶都沒有了,那這一場漫長的凡骨歷煉修心,修的又是什么心? 她從來都沒嘗試去遺忘,不管愛恨。 “我只是想起你拿背尸得來的東西,在太初門里兜售的事?!碧苹惨娝]有露出不愉的神色,便繼續說著。 “背尸?是啊,我還記得有一次一個人見我背尸,大概聯想到了那些東西的出處,馬上把買的東西扔回來。修仙之人,還忌諱這個,我那時覺得這人肯定修不了多久?!鼻嗬飧〉搅税肟涨茸?,雙手撐在身側空氣里,回憶起往事不由笑了,“你怎么知道這些?” “你在太初里的一舉一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唐徊也笑了。 “很多!”青棱反駁他。青云十二弩、噬靈蠱…… “后來那人呢?修了多久?”唐徊又是低聲一笑,眼底眉梢染遍春色,是他當劍靈這些年以來最松快的笑容。 “后來啊……我只記得在進龍腹絕境前,那人好像當上了某個堂的堂主,修為不錯。所以事實證明我猜錯了,太小人之心了?!鼻嗬庖贿呎f著一邊想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四個字。 龍腹絕境…… 那是他們所有糾纏開始的三百年。 不,也許更早就開始了,但那三百年卻是最深入骨髓的等待。 而她,顯然還清楚的記得一切,從來沒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