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蕭樂生看他此時模樣,已一掃先前虛弱,腳步穩健。 “蕭樂生,看好這爐鼎!不得讓火熄滅,不得窺視,不得接近,我三日后之后就回?!碧苹策叧庾呷?,邊吩咐著。 “弟子遵命?!笔挊飞砗?,垂首應是,送他出殿。 及至殿口,唐徊忽又停下。 “看緊青棱,不要讓她跑了!” 蕭樂生聞言不由一怔。 不知是他錯覺還是怎樣,唐徊提起青棱的時候,只剩下陌生,就好像青棱只是個素不相識的人一般。 回過神要答的時候,唐徊已帶著風少傾同雪薇遠去,他只看到雪薇回望時如水的眼神。 接下來,守鼎的日子甚是無趣,好在不過短短三日。 唐徊不許他窺視接近,因此蕭樂生只是守在殿口,日日看陽曲巔上云生云滅。 每日他必去巡視青棱一番,青棱十分老實,呆在冰塔之內毫無異動。 三日時間轉眼過去兩天。 蕭樂生靠坐在殿口冰柱之上,才從冰塔上回來,百無聊賴,便取出下品法寶玲瓏佩,召出其中兩個媚魂化作麗人。云鬢花顏,輕紗曼妙,一人唱曲,一人輕舞,哄得他滿心歡喜,依稀回到了當初還在媚門之時糜奢的日子。 那時他還只是個過了今日隨時便沒有明日的低修男寵,與卓煙卉整日抬杠斗嘴,爭寵奪愛。仔細想來,如果沒被瑤霜夫人收進媚門,他在人間,也算出身貴家,當得了“公子”二字,最后必也是娶得如花美眷,無憂而終。 正想著,忽然間殿里傳來一聲錚然異響。 蕭樂生被驚醒,霍然起身,收了媚魂,抬眼望去。 殿上寶鼎開始顫動起來,那顫動由輕入重,過不多時便已是震動,錚然之聲大作。 蕭樂生大驚,他得唐徊再三囑咐,若是出了差子,他都能想到唐徊會如何憤怒。 寶鼎越動越厲害,沉重的鼎蓋已漸漸有了壓不住的趨勢,粘在邊緣的三道黃符不斷閃過一道又一道金光,每閃一次,那震動就會平靜一些,然而下一次震動卻會加倍劇烈,而黃符的金光卻一次比一次微弱。 蕭樂生并不知道這鼎是用來做什么的,里面裝的又是何物,唐徊走得緊并未交代仔細,也許他也想不到只有短短三天時間就有異動,但不管怎樣,蕭樂生都不讓那團不知道是什么的元神從這里跑出來。 他雙手掐訣,聚齊九鼎青焰,化作長鎖,倏然飛向寶鼎,將它捆個結實。 才剛纏上,他便受到了鼎上傳來的巨大阻力,整個巨鼎仿佛要被里面的東西撐爆似的,才沒多久,他額上汗珠已現。 到底是什么人的元神,如此強悍,在這九重塔鼎與幽冥冰焰的雙重壓制煉化之下,還能有這般神威。 蕭樂生一邊全力壓制著鼎蓋,一邊猜忖著,只盼唐徊早日回來。 鼎中元神在他全力壓制之下,漸漸停止了震動,不知是否已經力竭。 蕭樂生感覺阻力稍減,心中松了松,手上力量卻不敢減少半分,算了算時間,唐徊也差不多要回來了,他咬了咬牙繼續施力,不敢有懈怠。 “嗤”地一聲,爐中幽藍火焰忽發出一聲輕響,像被水澆熄了一般,黯淡下去。 蕭樂生眉頭大皺。 幽冥冰焰竟會熄滅! 他只得施展魂識查看一二,不想那寶鼎之上有護鼎之氣,竟將他的魂識彈了回來,他無法,此時也顧得不唐徊吩咐的不得接近,收訣放下手,只任九鼎青焰繼續困鎖著鼎身,他則上前,俯身查看那爐中火焰。 爐火已熄,只剩黑漆漆一片。 蕭樂生正滿心疑竇,忽然那漆黑一片的爐中飛出一團裹著冰焰的青光,倏爾一下,便隱入了他的眉心之間,快得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第118章 逃生 蕭樂生正滿心疑竇,忽然那漆黑一片的爐中飛出一團裹著冰焰的青光,倏爾一下,便隱入了他的眉心之間,快得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他眼前一黑,再有知覺之時,已浮在了一個虛空之中。 四周如一片浩瀚夜空,茫然不知所源。 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地浮在他前方不遠之處。 蕭樂生心中一沉,此處乃是他的識海,而如今的他只是元神之體,并非實體。 “你是何人敢入本仙識?!彼翘撚皡柡纫宦?。 元神入侵,只有一種可能,奪舍。 所謂奪舍,是修仙中一種殘忍陰邪的rou身奪取手段。在許多情況之下修士的rou身死去,而元神未滅,這時若遇到合適的rou身,便能施展神通進入這rou身的識海之內,殺死rou身的原本元神,搶奪到這rou身使用權,并擁有這rou身的一切修為。 此法甚為殘忍兇險,要么奪舍成功,要么魂飛魄散。 那虛影一晃,漸漸清晰起來,渾身籠著藍光,容顏清冷,俊美無雙,赫然是唐徊。 “師父!”蕭樂生一聲驚呼,怎么也料不到這元神竟是兩天前離開的唐徊。 那廂唐徊搖搖頭,說了一句話。 蕭樂生并未聽清,直到唐徊身影飛到眼前,強大的力量包裹了他,他才明白。 唐徊說的,是“對不起”三個字。 蕭樂生只覺得元神一痛。 修煉近千年,他還是逃不過這樣的結局。 昏昏沉沉,滿心疲累,在唐徊的力量下,他施不出什么神通,只恍惚間想起舊日種種,最終陷入永無天日的沉眠之地,落到這浩潮識海的一角。 再睜眼之時,蕭樂生的眼神已全然不同,如寒夜冷星,再無一絲寵媚風流之色。 這一切,幽禁于冰塔內的青棱,完全不知。 冰塔的日子對青棱而言,像是一卷沒有盡頭的白色畫布。塔中永晝,她已不知日夜更替如何。而冰封一切,她的身體發膚都似凍成冰塊一般,就連體內的噬靈蠱都被凍得蟄伏起來不再動彈,那一星天地玄晶母也被凍得沒了動靜,暫時讓她擺脫了爆體的煩憂。 總算是這段時日里所有壞事中唯一件,尚算好事的事吧。 塔門忽然傳來沉重一聲。 青棱眼也不睜。 這冰塔除了唐徊,無人能開。 耳邊只有塔外灌入的風聲,與衣袂飄飛的窸窣聲,那人從高臺之上飛下,走到了她身邊。 她頭也不抬,直到一只手抓起了她的手臂,將她拉起。 那只手掌心的溫度與她身體的冰冷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她周身一陣顫抖。 她轉頭,一句“唐仙君”還未出口便哽在了喉中,出不來下不去,讓她的臉上一片尷尬。 來的人,不是唐徊,是蕭樂生。 “跟我走!”蕭樂生一聲冷語,并未給她多余的解釋,拉著她便往塔外走去。 “我自己會走?!彼直垡徽?,掙開他的手,“要去哪里” 在她心中,只當蕭樂生奉唐徊之命,要將她帶往他處。只是就這樣帶她出去,不怕她又狂性大發青棱心中頭有些疑惑。 再者,這冰塔由唐徊親自設的法陣,非他本人,蕭樂生如何能開得了這塔門。 不想則已,如此一想,青棱心中忽疑竇叢生,蕭樂生說話的語氣也與平日大不相同。 忽然間一物蓋到了她的頭上。 “離開這里!”蕭樂生的聲音,同時響起。 青棱摸著兜頭蓋下的男人外袍,正是蕭樂生身上銀繡紋龍的金袍,袍上還帶著他的暖暖的體溫,與一絲淺淡的花香,讓她心中莫名非常。 這與她認識的蕭樂生,判若兩人。 “快跟我走,唐徊馬上回來了?!笔挊飞砩现皇O乱患伪〉谋糖嚅L衫,他見她不怎么配合,便不由分說再度拉了她的手,往塔門急走,一面走一面說著,“他想要你身上的秘密,媚術無用,他要行離魂大法。所以你一定要走?!?/br> 離魂大法,是修仙界中最為陰狠的拷問方式,以秘術將人元魂抽出,施以魂刑,直至元魂崩潰將所有一切和盤托出。而元魂崩潰,這個人就等于廢了,縱然rou身不死,也永遠是個毫無知覺的廢人。 于修士而言,是比死還慘的下場。 青棱眉頭一皺,留意到他直呼了唐徊名諱。 但此時顯然不是談話的時刻,若真如他所言,她必須馬上走,一刻都不能留。 不管是真是假,再差,也差不過留在這冰塔內,作砧上魚rou,任人宰割。跟著他走,見招拆招罷了。 蕭樂生拉著她到了塔門前,揮手祭出紫炎劍。青棱一直關在冰塔內,靈氣未復,此時仍無法施法,他便毫不客氣地將她一把拉入懷中,沒有給她抗拒的機會,踏上紫炎劍,疾馳而去。 青棱裹著他的衣袍,饒是她素來心思活絡,滿腹計算,此時也不禁滿心愕然。 鼻間都是他身上花香,從前站得近便覺得脂味重的氣息,如今被這冷風一吹,淡了不少,冰泠泠如雪地梅香,繞得她腦子暈沉。 他身形看著瘦削,可她一靠上去,便能察覺得到他薄衫下緊實的肌rou與guntang的溫度,叫人毫無來由的心跳起來。 這到底是怎么了 從前沒見蕭樂生如此灼人過啊,莫非他要施媚術將她迷惑 青棱覺得腦袋不太夠使,便伸手按上他的胸膛,將自己的臉推離他的胸口,轉到外側,大口呼吸著外界冰冷的空氣,將那股窒息般的窘迫感驅散。 “蕭樂生,我自己可以站?!憋L聲很大,青棱只得扯著嗓子吼了一聲。 也不知是風呼嘯而過,沖散她的聲音,還是他假裝沒聽到,蕭樂生無動于衷,仍將她牢牢牽制在懷中。 所幸很快他們就到了山腳下。 一道冰冷的屏障將他們攔住。 “蕭上仙,這是要去哪里”蒼勁的聲音,是屬于惡翅冰蛟的。 這一次,蕭樂生不用她說,也立刻將她放到了身后。 “站好了?!笔挊飞驼Z一句,便朝著冰蛟朗聲道:“惡翅,撤下冰障,我要出山!” “蕭上仙,主人離山之前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入,也不許任何人出去!”惡翅冰蛟生硬地開口。 “本仙也奉師父之命下山!你這惡奴快讓開,不要礙我大事!”蕭樂生喝道。 他雖說著話,青棱卻已感覺到他體力正悄然聚集的靈氣,充滿了殺氣。 山下風聲嘩嘩,從耳邊呼嘯而過,雖有些綠意,卻仍被冰雪覆蓋,觸目所及,雖無他色,一只通體雪白的巨蛟,俯在雪地之上,幾乎于白雪融為一體,若不是它背上一對黑翼已然張開,只怕很難察覺它的所在。 這是只修為接近合心境界的蛟。 “對不住了,蕭上仙,我只記主人吩咐。你若要強闖,便休怪老夫不客氣?!睈撼嵋徽窈谝?,拍出一股烈風,朝著蕭樂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