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你這死胖子!”青棱見他這副德性心里也來氣,手一抽將棘藤收回袖中,怒道,“我不管你這死胖子了,等會被人剝皮抽筋,可別后悔,我不會再救你了!” 她心里火氣不打一處來,想著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便狠狠瞪了何望穹一眼。 何望穹被她瞪得心虛,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吭聲,此時更是縮了縮脖,訕然摸摸鼻,轉了頭和胖子輕聲寒喧起來。 青棱不再看他二人,只將注意力凝聚在神眸湖的上空。 隔著重重血云,她看不清云上是否有人,又不敢將魂識釋放出去,只能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按姬盛所言,蕭樂生等人已經到了這里,那么后來趕過來的固方世家怎會沒有一點動靜 還沒想出結果,忽然間,她的魂識察覺到一股靈氣從神眸湖之中傳來,那股靈氣并不大,卻十分濃郁純粹,且五靈具全,十分奇特。 青棱猛然騰身而起,躍到半空之中,視線從上空挪到了神眸湖之上。 不出片刻時間,平靜便被打破,神眸湖宛如鏡子般的湖面突然間如一鍋被漸漸煮沸的水般,開始撲騰起一個接一個的泡泡來,那些泡泡撲騰得越來越激烈,湖中的水也由緩變快地滾動起來,像是有人用一根巨大的湯棒不斷攪動似的,水朝著一個方向迅速流動,形成了漩渦。 漩渦的中心仿似有巨大的吸力,湖水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變淺,干涸下去,露出底下黃褐的泥沙來。 在這層黃褐色的泥沙之下,便是一塊塊拼接得完整無縫的青色玉石,青棱當日潛入這湖底之時,便曾經見過,只是那時能力不夠,無法窺見全貌。 何望穹幾人都瞪大了眼,莫加米更是緊緊捂住了口,才勉強不發出驚呼聲來。 青棱眼神一轉,伸手一拍腰間儲物袋,將傳音符召出,想要聯系姬盛。 只是她手間微渺的青光幾次閃起,那道傳音符卻仍紋絲不動,傳音符之上所附著的靈氣仿似被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截斷了一般,什么也傳不出去。 青棱收手將傳音符握在了手心,心緒急轉,傳音符上所察覺到的力量雖然沒有什么攻擊力,卻綿軟浩瀚,十分強悍,并不是蕭樂生一眾人中任何一個人能擁有的。那神眸湖底陵墓外所設的禁制十分強大,便是唐徊親臨,也未必能打開,何況是蕭樂生。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蕭樂生他們已經觸發了地底的禁制,那股屬于上界仙人的力量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了。 她正思忖著,忽然之間,那被泥沙吸入的湖水從湖心的漩渦正中驟然間爆升而出,如同一道直上而沖的水龍,四周矮山地面都被震得不住顫動,山石砂礫紛紛滾落,隨著這道水龍,強大的威壓從湖底猛然間似炸開一般,向四周釋放開來。 黃色泥沙被一層層剝開,隨著水龍飛上云宵,露出了一塊塊青色玉石來。 青色的玉石鋪滿整個湖底,如同被剝去外殼的荔枝,一點點地呈現出完整全貌來。 一陣紅光忽然間自神眸湖上空的云上乍然四射而開,龐大而充滿暴戾氣息的力量隨之襲來,將那股水龍盡數擋在了光芒之外。 混著泥沙的水龍瞬間化成泥雨降了下來。 紅光刺眼,為免打草驚蛇,青棱只是抬手以袖擋去了刺目的光芒與滿天泥雨,但仍免不了被泥水濺污了衣裙,身后三人已滿身狼藉,尤其素愛白衣的何望穹,衣上泥污更是醒目。 “哈哈哈,雕蟲小技也敢在本君跟前現丑蕭樂生,本君還得多謝你們,將我領到此處,省了我等諸多時間。你若現身,乖乖將那仙家洞府的秘密呈給本仙,本君興許能看在你那師父的面上,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別怪本君將你挫骨揚灰!” 云層漸漸淡去,現出了云上站著的一群人。 遠遠望去,當先一人身著綠袍,滿頭凌亂的紅發,似獅鬃般迎風飛舞,方頜高顴,蓄了與頭發同色的絡腮胡,看不清五官,只能感覺一股龐大而充滿戾氣的威壓由上自下如山巒般壓下。 他身后緊跟著一眾固方家的人。 青棱眼光掃過,只看到了固方全幾人,卻并未找到蘇玉宸與那黑衣人的身影。 “原來是邪眼仙君。蕭某失敬了!” 湖上忽然傳來蕭樂生的聲音,淡淡的白光呈半月型散開,漸漸形成一個月白透明的護罩,將現出身影的蕭樂生數人都籠在了其中。 青棱放下手望去,雪薇、姬盛等人都跟在蕭樂生身后,只少了周千城一人。 他們果然已經潛入了神眸湖中。 看他們目前的情況,應該是還未打開陵墓,只是蕭樂生將封在這陵墓最外層的障眼之法解除了,他們雙方所得到的關于這陵墓的信息并不完全,因此誰也進不去,而固方世家的人并沒有晶母所在之處的具體位置,因此才要施展引靈血陣來尋找晶母之位置,不想正遇上前來尋寶的蕭樂生,他們手中持有的,正是這陵墓的正確位置。 若然如此,找到了正確位置便不需要再施展引靈血陣,這對蜃樓國而言是件好事,但青棱轉念一想,又想到了蜃樓國之外籠罩的禁制,怕是邪眼道人另有目的,這血陣是勢在必行。 何望穹見青棱眼神一喜一凝,心情也跟著起伏,不知覺走到她身邊。 “即是仙君吩咐,蕭某自當遵從。只是,若蕭某將那lt神王錄gt獻給上仙君,仙君真會放蕭某一條生路嗎”蕭樂生笑得誠懇,眼神卻微閃,不知心下在盤算著什么。 他是元嬰期修為,可邪眼已臻至合心,若要真斗起法來,也只有死路一條,只是蕭樂生身后是同樣達到合心境界的唐徊,還有整個玉華宮與墨云空,這兩者才是邪眼真正忌憚的人。 邪眼一聽他連文錄名稱都說了出來,心中信了幾分。他只當蕭樂生是貪生怕死之輩,懼怕自己的修為,臉上不由添了些許得色。 “本君說話向來一言九鼎,蕭小弟不必多慮,只是你身后那小仙姑需得留在本君身邊?!彼幻嬲f著,一面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雪薇,yin邪的目光其意不言自明。 雪薇面色一變,柳眉緊擰,當下便要越過蕭樂生,蕭樂生一拂手,將她攔在了身后。 “來,小仙姑來本君這里,本君自會好好疼寵你的!”邪眼挑眉一笑,掌心射出一股紅霧,如長鞭般朝著雪薇卷去。 “可惡!蕭師兄,你別攔著我!讓我會會他!”雪薇臉上浮起憤怒的紅云,卻將她人襯得更加嬌艷,因為心中憤怒,連心中一向看不起的蕭樂生,她也以“師兄”相稱。 蕭樂生一面支撐著那道防護光罩,一手揮出道赤紅色的火龍迎向邪眼的攻擊,還要拉住雪薇,心中不由一陣煩躁,星目微沉,出口喝斥道:“閉嘴,給我退下!” 雪薇被喝得一怔,隨即咬緊了牙,半帶委屈半帶怒氣地看了他一眼,倒沒多說,退到了后面。 “我這師妹是墨圣女的愛徒,還望仙君留情。這lt神王錄gt,蕭某就獻給仙君了?!笔挊飞湟晃?,一方玉匣裹著青光從他袖中飛向邪眼。 聽到雪薇是墨云空之徒,邪眼果然停了手,目光暗沉,不知在思忖什么,一手憑空抓出,猛然將那方匣抓到手中。 “你們呆在這里,哪兒也別去,我去去就回來!”青棱翻手取出一件靈器,還沒待人看清模樣便化作一束淺淡白光,將其他三人籠在了其中。 她料想那方匣中裝的必不會是什么好物,大戰一觸即發,雖是排山倒海之勢,卻正是她最好的機會。 邪眼在這里持引靈血陣,則必定另有他人在主持著蜃樓國外的禁制法陣,蘇玉宸與那黑衣人都不在場,以這二人目前在固方世家的身份,沒有理由這樣重要的場合連一些地位比他們低的人都到了,他們卻不在場。 他們可能在代替邪眼持陣。 這么想著,青棱原定的計劃便作出變動。 莫加米手中那件弦月型仙器月輪,若她沒有看錯那幾張自湖底拓印來的畫卷,那應是打開湖底陵墓的鑰匙。月輪之上被人下了上古封印,非神王后裔不可打開,而湖底陵墓之中,有神王設下的巨大法陣,那法陣以晶母為源,強行改變了蜃樓國四周的氣候,力量十分強悍,若能借用幾分,便足夠將這些人暫時壓制。 她帶他們同往神眸湖,本欲借神王墓的力量抗擊邪眼諸人,破壞血陣??纱伺e太過危險,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的地步,如今若能勸服蘇玉宸將城外禁制停止,讓凡人逃出,便也解了蜃樓國之難,不失為一個更為穩妥的辦法。 至于天地玄晶母,他們愛爭便爭去。 那來自上界仙人的法陣,豈是那么容易就能解開的。 “你去哪里”胖子和何望穹同時問道。 “去破除蜃樓國外的禁制?!鼻嗬庹Z未落,人已憑空消失。 第109章 云冬海 “去破除蜃樓國外的禁制?!鼻嗬庹Z未落,人已憑空消失。 她悄無聲息地飛著,才行出數十里,便聽到身后轟天巨響,不多時便有濃重的殺氣與壓力滾滾襲來,金光銀劍乍然四迸,其中還夾雜著蕭樂生與邪眼的聲音。 看情況這兩方已斗起法來,蕭樂生送給邪眼的那玉匣只怕其中另有玄虛。 青棱并不回頭,全力前行。天空中的紅色陰云已開始逐漸下沉,暴戾的氣息不斷侵入,看來邪眼道人已將噬血大陣降下,這陣法陰邪狠毒至極,便是她此刻也要調轉靈氣護住心神,更何況那些凡人。 她繞過整個神眸湖,飛到了邪眼后方百余里的上空,取出了傳音符,手掌一振,傳音符便騰空而起。 “徒弟,不知道我說的,你考慮好了沒有”青棱一面說著,一面望著地面。 此地已是蜃樓城的上空,遠遠望去,已可見到紅云籠罩下蕭瑟的街道與如亂蟻般的人群,受到血陣影響的凡人,已開始迷失心智。 傳音符上并沒傳來任何動靜。 “徒弟,只要你停止執陣,我便將《烈凰》全本相贈,如何這買賣肯定不會虧本的?!鼻嗬馓ь^望著天宇,紅色的厚云之上,隱約可見另有一團陰云,與她料想得一般無二。 那邪眼要施展引靈血陣,必定無暇再顧及蜃樓國外的禁制之陣,便只能令他人執陣,適才她一眼掃去,并未找到蘇玉宸與那黑衣人的身影,便猜測著這二人被派來持陣。 只要持陣之人能停止大陣,那禁制便會出現缺口,蜃樓國中的凡人便有了逃生之路,只要他們能逃走,她答應何望穹的事就算完成了,余下的,都與她無關。 傳音符上仍是毫無動靜。 “你所修行的功法乃是出自烈凰秘境的烈凰訣,雖非全訣,但也已是這萬華無上神功。你為真龍體質,結丹后修此功法初時自然事半功倍,然一旦結成元嬰,若無全訣,你的修為便會凝滯不動,終你一生,也只能到達元嬰之境?!鼻嗬獾穆曇艉鋈晦D為嘆惜,當日她答應卓煙卉護他性命無憂,能給他元嬰境界的壽元已大大超出對卓煙卉的承諾。 他的心太大,亦足夠隱忍,為了恢復修為能不惜放下身分拜當時廢柴的她為師。她雖然欣賞這份堅韌,卻也警惕他的手段,她不得不防。 當初她只為還情,他亦非真心,如今,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師徒之緣,不過一場米分飾太平的借口。 傳音符上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不知道是蘇玉宸是震驚于烈凰秘境這四個字,還是恐懼于修行的阻滯,那震動不多時便停止了,蘇玉宸冰冷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這三元禁陣由三人主陣,二十七人輔陣,即便是我放棄執陣,這陣法也停不下來,除非三主陣中二位主陣人放棄持陣,才能令這陣法停止?!碧K玉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來,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力氣極力壓抑怒火與震撼,“若你能讓另一個持陣人放棄持陣,我便幫你?!?/br> “跟你一起來的那個黑衣人,也是持陣人之一嗎”青棱聞言心中一喜,思忖片刻后方才開口。 “你說的是陳海他確是持陣人之一?!眰饕舴刑K玉宸的聲音一疑。 “你能將這傳音符交給他嗎”青棱道。 蘇玉宸再度沉默了越來,傳音符那頭沒任何聲音傳來,只剩下一些呼嘯的風聲。 再度有聲音傳出的時候,已經不是蘇玉宸清亮的嗓音了。 “你是何人” 微啞肅然的嗓音,有種利劍般的殺氣。 這嗓音她已記不清楚了,但那種獨特的殺氣,隔了數百年后再遇見,青棱也能一下子便記起來。 他正是五百年前她于相思嶺擊殺黃明軒后,所遇到的那個男人。 因為一枚白玉海棠而放過了她。 認得那白玉海棠的人,世上只有一個人。 她的便宜爹,那個滿門被滅,而后拋妻棄子,踏入仙途尋求復仇的少年將軍,化名陳海的云冬海。 而若是她沒料錯,害得云家滿門被滅的修仙家族,應該就是固方世家。 “云將軍,你可認得這枚白玉海棠你我二人,五百年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莫非你忘了” 青棱指尖碧光一亮,輕輕點在了傳音符之上。 云冬海手中的傳音符上,頓時出現了青棱平靜的容顏與她手中的那枚玉石海棠。 晶瑩剔透的玉石,便是過了數百年,也絲毫不見黯淡,雖是凡物,卻雕琢得脈絡分明,宛如盛放的白色海棠。 云冬海心中巨震,臉上的冷硬殺氣,忽然間都化作悲愴。 多少年了,他以為在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與他有關的人了,縱然他再努力再用心地記住那些剜心刻骨的仇恨,但昔年鮮活的面容也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不管有多少的愛恨,都在漫長的歲月里一點點被風化。 可縱然記憶再模糊,那枚玉石海棠卻像是喚醒記憶的鑰匙,讓所有的悲哀都忽然清晰起來。 “你是……你是……棠娘呢”云冬海聲音微微顫抖,并沒有否論青棱的稱呼。 姚棠娘,正是青棱當年在玉華山下五梅峰中所認下的養母閨名。 他確是云冬海無疑。 “娘早就不在了,你離家后沒多久她就病倒了,苦苦撐了二十多年就去了。我將她埋在五梅峰下,墳頭種了一株龍脂樹為記,如今應該長成蒼天大樹了?!鼻嗬馔敲栋子窈L?,當年的一切對她而言,似乎也像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