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俞云雙的臉驀地一紅,在卓印清的身下側過臉去。感受到他胸腔之中發出的愉悅輕笑之聲,俞云雙又有些不忿,將視線重新轉過來道:“你就是我的駙馬,我要吻你,又何須偷吻?” “哦?”卓印清線條精致的面容上浮現質疑之色,“是么?” 雖然明知他用的是激將之法,俞云雙卻騎虎難下了。為了防止他那雙仿佛能洞察出一切的眼眸察覺出自己的沒底氣,俞云雙在他毫無防備之際,抬起右手覆上他的眼睛,翻起身來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俞云雙貝齒一咬下唇,醞釀了許久了,鼓起勇氣傾下身,正待重新吻上卓印清的唇時—— “云雙?”卓印清背脊倏地一僵,手在床榻上胡亂地摸索了幾下,而后又抬了起來在俞云雙的耳畔虛抓了幾下,“你在哪里?” 卓印清在無措之間,修長干凈的手指繞上了俞云雙鴉翼般的發絲,他卻完全感覺不到一般,繼續向下摩挲。 發絲與指尖輕扯,激起一陣細碎的疼痛。 “云雙?”卓印清的聲音不同與往日里的溫潤,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 俞云雙一怔,后知后覺想起來了什么,匆忙將覆在卓印清眼睛上的手松開。 指尖之下,卓印清眼瞳之中的從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與慌亂,宛若被投入了一塊石子的古井一般,泛起層層漣漪。 卓印清失去了觸覺,俞云雙方才那般做法,等于隔絕了他與外界的所有感知。什么都看不見,聽不到,觸不著,留給他的只是一片混沌黑暗,確實是她大意了。 俞云雙蹙了蹙眉,心中一片懊悔。 卓印闔了闔眼眸,再睜開時慌亂的神情不復存在,瞳色深幽地注視了俞云雙半晌之后,倏然笑道:“我方才以為你忽然不見了?!?/br> 俞云雙心口發澀,將臉小心翼翼地埋在了他的頸間。 卓印清伸手覆上了俞云雙的側頰摩挲著,修長的手指涼得如玉一般。 “是我的錯?!庇嵩齐p低聲道,“下次再也不會這般了?!?/br> 卓印清卻搖了搖頭,動作溫柔地輕撫著她的后背:“我只是對于自己的病癥還未適應?!?/br> 俞云雙抿了抿唇。 兩人這般依偎著不知多久,待到朝霞散去,初晨的陽光透過窗牖在厚重的床幔上照落,映出一片斑駁暖融的色澤時,卓印清拍了拍俞云雙的肩頭,開口溫聲道:“莫要再趴著了,該起身了,午時不是還要入宮去拜見圣上與季太妃?” 俞云雙應了一聲,卻并沒有什么動作。 “怎么了?”卓印清聲音含笑,打趣道,“堂堂無雙長公主,今日還要撒嬌耍賴不成?” “嗯?”俞云雙的背脊一僵,嘴硬道,“起來就起來?!?/br> 說畢,起身便掀開繞在床榻間的帷幔下床。 卓印清自始至終一直懶洋洋地半靠在榻上,看著俞云雙將榻前的帷幔挽起,勾在一旁的床柱上時,清眉彎起,對著俞云雙輕喚了一聲:“夫人?!?/br> “怎么了?”俞云雙收回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卓印清道:“拉我一把,起不了身?!?/br> 八月中旬已過,即便經過這幾日的悉心調養,卓印清的身體比起兩人剛成親時已經好了許多,除了偶爾的氣力不濟,與依然沒有什么血色的面容,其他似是已經恢復得如常人一般。 俞云雙每日比卓印清起得遲,雖然不清楚他往日里起身時是如何應對的,卻并不疑有他。將長發盤到了身后,俞云雙牽住了卓印清伸出的手。 俞云雙本以為憑著她的力氣,將卓印清拉起來應是輕而易舉,未料到卓印清卻在使壞。 哪里是讓她拉他一把,他分明便是將她往床榻上牽。 眼看著自己隨著他的動作又被拉近了幾步,俞云雙索性放棄了掙扎,任由著卓印清將她拉到了身邊,黛眉一挑道:“方才還說我撒嬌耍賴,你這又是什么?” 卓印清眼尾描出一縷精致弧度,坦承道:“就是撒嬌耍賴?!?/br> 俞云雙原本還想趁機調侃他幾句,卻也被他的坦白噎了噎,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一聲輕笑傳來,風流肆意。 眼前驀地一黑,是卓印清蓋住了她的雙眸:“你猜我又要做什么?” “我怎么能知——”俞云雙的話還未說完,便感覺到自己的唇覆上了一片溫熱,輾轉繾綣。 呼吸之間盡是他的氣息,清爽好聞,而唇齒卻是另一番感觸。 俞云雙努力睜了睜眼,入目之處卻是一片漆黑。 眼睛看不見,其他地方的碰觸便愈發得強烈,俞云雙撐在床榻上的手臂有些莫名的發軟,就著一片漆黑想要重新尋一個支撐,便被卓印清準確地捕獲,十指相扣之間,將她穩穩撐住。 門口響起一陣動靜,是聽到了兩人動靜的映雪端了熱水進來,本打算立在內室之外問兩人知否要起身,剛來到廳口,腳步便倏然頓住。 圍繞著床榻的帷幔早就被俞云雙盤起,此刻兩人的模樣便全部被她看在了眼中。 卓印清抬眸掃了她一眼,映雪匆忙垂下了頭,端著木盆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半晌之后,兩人終于分開,卓印清也松開了覆住俞云雙眼睛的手,看著她眼角掛著一層淡淡櫻色紅暈,輕笑道:“這是你方才欠我的,我要回來了?!?/br> 俞云雙低咳了一聲直起身來,外強中干道:“既然是我欠你的,那不應該是我來么?” 卓印清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笑非笑道:“確實應該你來,要不你再來一次?” 俞云雙恨得牙癢癢,卻拿他沒轍,便只能從床榻上起身,將映雪重新喚了進來。 因為早上兩人在床榻上的一攪合,待到俞云雙與卓印清都整理完畢,坐著馬車入宮時,巳時已過。 把守宮門的侍衛驗過了牌子,兩人方才入宮。 因為當今圣上俞云宸尚未滿一十五歲,尚未大婚,而自俞云雙的母后薨逝之后,先帝便再未重新立后,是以如今后宮之中地位最尊崇的,是俞云宸的生母季太妃。 俞云雙今日攜駙馬歸寧,便是要去季太妃的寢宮中覲見。 領路的內侍便是季太妃宮中最為得力的內侍高誠,見到了俞云雙與卓印清相攜走來,匆忙迎了上去,對著二人行了個禮。 俞云雙在季太妃的膝下長大,與高誠十分相熟,見到了前來領路的是他,笑道:“太妃是不是覺得本宮許久未入宮,記不得宮中的道路,才會派了你來為我領路?” 高誠憨笑道:“季太妃娘娘從一早上起來便候著長公主呢,一直念叨著雖然長公主不到午時必然不入宮,卻還是吩咐我早早便在這里候著長公主?!?/br> 俞云雙聞言一頓,而后頷了頷首道:“我知道了,你且在前面帶路罷?!?/br> 話畢,俞云雙又補充道:“走慢一些,駙馬今日身體不適?!?/br> 高誠的視線隨著俞云雙的話,落到了立在她身側的卓印清身上。 與俞云雙的一身繁復宮裝不同,卓印清一襲黛藍色的文官服更趁得他長身玉立,清俊的面容上,神色一派舒逸閑雅。 饒是高誠在宮中見過了各色佳公子,對于卓印清的容貌氣度,也不禁暗自在心中贊嘆了一番。 向著兩人做了行了個禮,高誠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后走到了前方帶路。 ☆、第39章 季太妃的寢宮位于皇宮的西南側,名曰養安殿。 養安養安,便是先帝駕崩之后,那些為先帝生過子嗣的太妃頤養天年的地方。 只可惜先帝的子嗣單薄,到了如今只剩下了俞云雙與俞云宸兩人,其余沒有子嗣的宮妃都被送到了宮外,如今這養安殿中,就只剩下了季太妃一人居住。 身為當今圣上的生母,又兼有撫育元后的嫡女無雙長公主之功,若論這后宮之中誰是地位最尊崇的人,季太妃當之無愧。只可惜先帝一生傾心于俞云雙的母后,自她薨逝之后,鳳位便一直為其虛懸,雖然最后迫于無奈將皇位傳給了俞云宸,也并未將他的母妃抬為皇后。 如今的季太妃沒有太后的頭銜,無法入主皇太后才能居住的長樂宮,便只能住在養安殿中,看起來倒十分不倫不類。 俞云雙知道俞云宸必然也有將自己的母妃抬為皇太后的心思,只是如今他新即位,腳跟還未站穩,無法頂著朝中群臣的壓力敕封季太妃為皇太后,便也只能苦苦壓抑至今。 思忖到這里,俞云雙不禁搖了搖頭。 即便位極峰頂之人,也無法隨心所欲。譬如先帝于帝位的傳承,再譬如俞云宸于皇太后的敕封。 卓印清便走在俞云雙的身側,似是察覺到了她情緒的波動,側過頭來看向她,目露詢問之意。 俞云雙搖了搖頭,輕笑道:“應是許久未入宮,一時間倒有些百感交集?!?/br> 卓印清一頓,眉目柔和道:“物換星移,人心常在。我們即便無法事事遂心,卻可以做到無愧于心,不讓光陰虛過?!?/br> “遂心”這二字,俞云雙只在隱閣之中與卓印清提過一次,如今從他的口中再次聽到,便懂了他已然看出自己心中所嘆所想。聽了他的安慰,俞云雙心頭暖意融融,對著他勾唇一笑。 走在兩人前面的高誠在這個時候轉過頭來,看著他們二人恭維道:“方才小的雖然沒有聽懂長公主與駙馬的話,卻也能覺察出二位的琴瑟和諧。一會兒太妃見到了二位,定然會十分寬慰?!?/br> 俞云雙自與俞云宸生了間隙之后,便再沒有入宮拜見過季太妃,聽到了高誠的話,沉吟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我前些日子入宮的時候,聽聞太妃身體不適,如今可已經大好了?” 高誠“嘿嘿”笑道:“因著那些日子凌安城中陰雨綿綿,太妃娘娘氣血虛,確實沒有緩過勁來。如今天氣好轉,太妃娘娘的身體已然大好了?!?/br> 俞云雙點了點頭,卻再沒有什么其他的言語。 三人一路緩慢前行,待來到一處輝煌大殿門口之時,俞云雙抬起頭來,果不其然看到“養安殿”三個鎏金大字在正午燦爛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高誠停下腳步,對著兩人行了一個禮,眉開眼笑道:“我們這便到了,還請長公主與駙馬爺在門口稍后,小的去通稟太妃娘娘?!?/br> 話畢,高誠轉身向著養安殿內走去。 俞云雙趁此機會打量了一番卓印清,有些擔憂道:“一會兒見到季太妃,少不了三跪九叩,也不知道你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br> 卓印清故作詫異道:“吃不吃得消,你早上不是已經知道了?” 俞云雙斜睨了他一眼。 卓印清勾了勾唇角:“以前我為秦隱時,你可以與我在隱閣之中談笑一個下午而不拘束,現今知道了我是卓印清,我沒有怎么變,你卻愈發小心翼翼了起來?!?/br> 俞云雙凝眉想了想,似乎還真的是這樣。 “不若這樣?!庇嵩齐p開口建議道,“反正一會兒出宮之后,你我二人便會直接回到長公主府。到時候我向府中的下人吩咐一聲,以后你我若要見面,中間便再置一個屏風,這樣我見不到你的面色,也不用再顧忌那么多了?!?/br> 卓印清凝視著俞云雙頗為認真的神色:“長公主倒也學會自欺欺人了?!?/br> “我倒是覺得這主意甚是不錯?!庇嵩齐p鳳眸之中含著一絲柔媚,睇了卓印清一眼。 兩人正這般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著,高誠便從季太妃的寢殿中走了出來,躬身對著二人道:“太妃娘娘請長公主與駙馬爺進去?!?/br> 俞云雙應了一聲,與卓印清一同走進了養安殿。 雖然季太妃自先帝駕崩之后便換了寢殿,可如今寢宮內里的布局卻與她以前身為貴妃時所居住的霜白殿如出一轍。就連俞云雙兒時喜愛玩的那一把檀木做的小短劍,也被季太妃重新懸掛在了外殿的朱紅木柱上。 俞云雙猶記得當時自己的身高還未抽條,季太妃便命人量著自己的身高,在木柱上釘個青銅釘子來懸掛那小劍。而后隨著俞云雙漸漸長高,季太妃為了方便俞云雙摘取那木劍,便也將青銅釘子慢慢釘高,即便到了俞云雙換了真正的鐵劍的時候,她每隔一段時間,還是會依著她的身高來釘釘子。 俞云雙也曾問過一次季太妃,為何自己都不用木劍了,她為何還要如此。 那時的季太妃嘴角掛著溫婉笑意,瑩潤的手指輕輕撫過木柱上一個個釘出的痕跡道:“待你出宮立府,我便不能像這樣日日見到你了。到時候我每每看到這一溜痕跡,都能憶起你這般高的時候長什么樣,再長高一些又是什么模樣,也算是給我留一個念想……” 視線劃過那被檀木劍遮在下方新釘出來的一排痕跡,俞云雙眼眶微微發澀,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慢慢吐了出來。 今日的季太妃身著一襲紫檀色宮裝,莊重威嚴的顏色,卻將她的容色襯得更加慈和。溫婉的眉目下,依然是一片風華盛顏,只可惜即便她保養得再妥帖,眼角卻還是留下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說來季太妃與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恬淡清雅,與世無爭的,這也是當初先帝會將俞云雙交與她來撫養的原因。 只是自俞云雙與俞云宸分道揚鑣之后,俞云雙卻寧愿先帝當初將她交與其他人撫養,也好過與她變成今日這般。 季太妃原本坐在正殿上首處會客的四方扶手椅中,看到了俞云雙與卓印清二人并肩走進殿內,竟然從扶手椅中站了起來,親自迎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