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陸云鶴素來以才思敏捷出名,跟黃薇甜說這句的意思就是:現在是新社會,不是封建社會了,男女說兩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黃薇甜怎么這么封建? 黃薇甜當然能聽出來陸云鶴話里的意思,她當大小姐習慣了,誰能讓她不痛快,她也能讓別人不痛快,說了一句:“可是我聽說你怎么家里有原配,外面還野花朵朵?” 這一句話說的,陸云鶴和顧思濃都變了臉色。 陸云鶴道:“這話可就不能亂說了啊薇薇安同學,有損別的同學清譽啊?!?/br> 另外兩個沙弗的洋人學生看這幾個人氣氛不太好,早就溜走了。 顧思濃素來是說話很直接的,她在家里極為受寵愛,從小到大幾乎是被顧衛民當做男孩養大的,所以性子不僅任性還頗為直接,此刻聽到黃薇甜說這種話,自然是不樂意了,立刻也跟著反擊道:“薇薇安jiejie,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啊?!彪m然是生氣,但是顧思濃看起來也帶著嬌俏美麗的樣子。 當時的社會情況是一點也不把這種婚外戀情當回事,尤其是這種女作家、大才女,似乎只在乎追求愛情,至于對方是否有家室根本不是一個要考慮的問題,所以顧思濃雖然知道陸云鶴有老婆也不太當回事,在她看來,如果她真的想的話,陸云鶴休掉舊式妻子是板上釘釘的事,只不過她出于同是女性的角度考慮,私心里想讓陸云鶴離婚,而不是休妻。 黃薇甜是知道陸云鶴和顧思濃之間的事的,她是沒想顧思濃這么直接,正想反擊,忽然聽見后面有人喊陸云鶴的名字,眾人跟著回頭,卻見一位高大腿長的男子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灰色手工定制西裝,二哥陳嘉興今天穿新西裝顯得人很帥,但是在這人面前一比,也不過就是‘挺精神’了,因為這人長腿寬肩倒三角身材,梳著背頭,陳怡玢特別注意了他戴了一對金剛石袖扣,這年頭才剛流行起男人戴袖扣的,而且這人長相極為英俊,濃眉顯得他五官很是深刻,然而最讓人難忘的還是他長著一雙桃花眼。 陳怡玢將這人認了出來,他就是華夏最年輕的外交官,李少雍。歷史上留下名字的外交官很多,年輕的、有才華的都有,但是在華夏開國這些年,李少雍絕對是近百年最年輕的,且是少數的有重大政績的外交官之一。 華夏這些年的政權交疊,前朝還簽了很多喪權辱國的條約,讓國人的信心都跟著喪失了很多,但是李少雍卻是僅憑著外交能力和出眾的口才在多國關于戰敗國處置問題的聯合會議時,為華夏爭取了相當程度的利益,他的事跡和大名一經報道,國內很多年輕人都非常推崇他。 但是現在對陳怡玢而言,李少雍這人還有另外一個標簽:他是黃薇甜未來的丈夫。 陳怡玢發現身邊的黃薇甜已經注意到了李少雍,并且目光帶著探究。陳怡玢上輩子不認識黃薇甜,所以不知道她跟李少雍具體的婚姻生活是怎樣的,但是作為一個經??磮蠹埡碗s志的職業女性,她只知道李少雍除了事業成功之外,他一個著名的特色是:他很花心。 想想也是,長成這副英俊的臉,再加上年紀輕輕就是華夏的高官,報紙和雜志又經常宣傳他,往他身上撲的女郎們那真是海了去了,小報上總報道他又跟某某女郎約會吃飯跳舞之類的新聞,但是她都沒有關注過他的妻子怎么樣,因為在那個年頭,女人為了男人守在家里,而男人在外花心是一件特別正常的事情,就跟古代的正房大老婆不許嫉妒男人納小妾一個樣。 李少雍曾經是陸云鶴的學長,所以進來看見曾經的同學十分高興,打了招呼之后看見了二哥,高興的道:“久誠兄,我來晚了,一會兒自罰三杯?!彼绺窃浀耐瑢W和同僚,口吻比跟陸云鶴還熟了許多。 二哥從銀行家那邊脫身,拍了拍李少雍的肩膀,高興得說:“這可是你說的,今晚可不醉不歸,隨慶也得喝,來得更晚了?!?/br> 這時候才看見匆匆從門口走過來的王綬云,只見王綬云竟然穿著一身華夏*的軍裝,陳怡玢一直以為他是個教授或者學者,沒想到他竟然是個軍人!因為平常的時候,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有文化修養的一個人,而且他看人的眼光很平和、真誠,讓人感覺不到軍人冷硬的氣質,不過就今天他穿上了軍裝,就讓人覺得一股鋒利的感覺,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二哥、李少雍和王綬云,再加上陸云鶴這些國內就很熟悉的同窗、朋友團團打了招呼,陸云鶴又將劉岳照和顧思濃介紹給大家,陸云鶴稱顧思濃為才貌雙全,“她寫的詩亦是非常讓人驚艷的,改日我們一起討論一下吧?!?/br> 現在這圈人雖然都有頗深的詩詞功底和文化修養,但都是精英實業者,讀個詩詞朗誦個詩歌什么的實在是不在他們緊張的日程表里。 二哥又將陳怡玢和黃薇甜介紹了李少雍,陳怡玢上輩子跟李少雍也不熟,倒是見過幾次面,客套一番罷了,反倒是黃薇甜見了李少雍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說:“在沙弗已經久仰你的大名啦,大使先生?!崩钌儆含F在是華夏駐法國的大使。 李少雍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更顯得帶笑,他對拉起黃薇甜的手,輕輕的在手背上落下一吻,黃薇甜的臉微微紅了一點,李少雍說:“見到你是我的榮幸,美麗的黃小姐?!秉S薇甜咯咯的笑了起來。 陳怡玢想著這倆人的緣分真是很深啊,這輩子才見面,就讓人感受到了一股即將到來了粉紅色浪潮。 李少雍的風流和風度也體現在了這個時候,他對陳怡玢也行了吻手背的禮節,說到:“很少在洋人這里看到穿旗袍的美麗小姐,陳小姐人比花嬌?!标愨愕牡懒寺曋x謝,完全是對待閨蜜的老公采取不多靠近的政策。 李少雍和和眾人打了一圈招呼之后,又跑到別的圈子里去到處寒暄,他是駐法大使,人脈頗廣,在這里的重要人物他幾乎都能說得上幾句話,甚至跟黃老爺也能說上幾句。黃薇甜一雙美目自從看到了李少雍之后,就一直在悄悄的追隨著他了。 二哥這時跟陸云鶴說:“志杰,你好好照顧下嘉和?!庇仲N在他耳邊小聲的跟他說:“你還記得當年你跟嘉和結婚的時候,你承諾過的那些話嗎?” 陸云鶴只點點頭,沒有應聲,心想當年結婚的時候他才二十出頭,懂得什么情愛,如今識得情愛滋味才知道有一個相知相愛的情人來作為自己的妻子是多么美好。 二哥又跟陳怡玢說:“嘉和,你還記得出門的時候答應過我要跟志杰好好談談吧?” 陳怡玢掃了陸云鶴一眼,也跟著點了點頭,心想二哥看到顧思濃的時候怎么就沒有多想過么?這么天真!不過也什么沒說,好像一副答應了的樣子。 二哥沒有多想,又繼續抓緊時間交際去了。 陸云鶴這頭卻看到一位老同學,又去請過來這位女生,對大家介紹道:“這位溫小姐,是我們的同鄉,認識一下?!标愨憧戳撕脦籽鄄耪J出來,這位溫小姐是當年陸云鶴領到家里來吃飯的那位三寸金蓮女郎! 溫小姐梳著時下流行的卷發,穿著洋裝卻露出了一雙三寸金蓮的腳,她的皮鞋是特別定制的,顯然她為了標榜自己勇敢而露出了自己的小腳,但是襯著上身那件洋裝,整個人顯得特別不協調,不過當時有好多女性都是這種情況,也算是一種見怪不見的現象了。 這位溫小姐率先跟陳怡玢打了招呼,向陳怡玢伸出了手,陳怡玢一邊打著招呼,一邊也伸出了手寒暄。不成想,溫小姐握了她的手之后卻咯咯笑起來,說:“怎么陸夫人的手這么粗糙???” 第024章 剛才陳怡玢差點沒認出這位溫小姐,因為對她而言,其實是六十多年沒有見過這位小姐了,當年陸云鶴領這位小姐來他們的房子里吃飯的時候,她還以為陸云鶴要迎娶這位小姐過門當二房呢!他倆當時還因為這個事吵了一架,在爭吵之中,陸云鶴跟她提出了離婚的。 后來直到她跟陸云鶴離婚之后的很久,她才知道,原來陸云鶴另有真愛,和她離婚是為了顧思濃。 但是陳怡玢看過陸云鶴那一大堆情書,她是記得陸云鶴還有幾封跟這位溫小姐的情書往來的,所以看到了溫小姐,還有這位劉岳照,陳怡玢就知道今天這是筵無好筵,因為劉岳照在上輩子的時候,就是她跟陸云鶴離婚的見證人,沒想到這輩子提前了五年就見面了。 面對溫小姐諷刺的口吻說她手粗糙,陳怡玢輕描淡寫:“比不上你們有女傭,我跟志杰請不起女傭人,只得靠我自己一個人來打掃,志杰,你說是么?” 陸云鶴本來請溫小姐來的意思就是讓她跟陳怡玢溝通,或者說讓這位嘴舌犀利的溫小姐來會一會她,好讓陳怡玢知難而退,趕緊跟他離婚。結果陳怡玢分分鐘把戰火燒過來,陸云鶴想裝好人,只得說:“是,我們是沒有傭人?!辈徽f別的,什么陳怡玢整天打掃做飯這種事在他看來天經地義的,沒什么好說的,也不會愧疚什么的。 溫小姐又說:“我爹地從國內給我寄過來一盒蛇油,特別好用,說是前朝的御醫配方,陳jiejie,我送你吧?!笨跉饫锊粺o一點炫耀和得意的味道。 溫小姐家里是平城紗棉廠,近十幾年才富起來,算是新晉富起來的一批富商,但是時間短也就是說她們家底蘊差,再直接一點就是說她家有暴發戶氣質。溫小姐因為學習好,從小就受寵,性格也比較直接和不會看臉色,簡單來說就是容易給人當槍使,所以她在康頓讀書有一段時間了,但是跟黃薇甜就是兩個圈子的人。 陳怡玢道了聲謝,又說:“你是找的哪位御醫?說起來,我陳家祖上是祖傳的御醫,這蛇油膏的方子我還在我祖父的書房里見過的?!标愨愕母赣H現在還平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大夫,分家后雖然沒有早年強盛,但是跟這種暴發戶家的女郎比,那真是分分鐘秒她,只這一句,立刻讓溫小姐閉上了嘴。 陸云鶴看到他以為能行的強援溫小姐這才交鋒幾句就先下來了,心里著急,直給劉岳照使眼色,劉岳照心里為難,心想陳怡玢畢竟是個女郎,他一個一米八的男士,怎么能跟一個女士爭執?可是他看陸云鶴眼睛都要瞟抽筋了,只得說:“陳小姐祖上這般煊赫,真是失敬啊?!眲⒃勒粘鲴R,也不過是和稀泥似得說點客套話罷了。 二哥一邊周璇在政客和銀行家之間,一邊關注著陳怡玢和陸云鶴,見到他們坐在了一起,心想著倆人果然聽他的勸,坐在一起好好談談了,二哥這么一合計,從交際圈里脫身也過來了,正好聽到劉岳照夸他們家祖上那句,二哥很高興,雖然當御醫是前朝的事,但是陳家人都頗引以為豪的。 二哥過來,坐在陳怡玢和陸云鶴中間,眾人一看這架勢,有眼力價的都假裝去端點兒喜歡的菜,或者去舞池里跳段慢搖熱熱身,很快把這角落的地方留給了他們三人。 二哥看大家都很上道,他很滿意,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啊,勸陸云鶴說道:“志杰,在你不在這段時間,嘉和真的很不容易?!闭f著,拉起了陳怡玢的手,說:“你看看這雙手,這原來在陳家是一雙不沾陽春水的手,你看看現在什么樣了?” “現在這雙手變成這樣,都是你的責任!你知不知道,在嘉和最艱難的時候,她去當了清潔工??!你把我們陳家人逼成什么樣了?”二哥的本意是想著說一些陳怡玢遭的罪,讓陸云鶴愧疚,進而憐惜一下。 可是陸云鶴聽見了,這才知道陳怡玢去當了清潔工!他驚訝的看了臉上沒什么表情的陳怡玢一眼,想到這樣一位大家閨秀去干這種工作,這可能么?但是轉而想到陳怡玢那天甩他支票的時候說了,那是她的血汗錢,那么這就是真的了? 陸云鶴出身砭石富商之家,家里奴仆成群,雖然他本人是新派文人,但是對于從事這種低下的工作還真是有點瞧不上的,一想到現在穿著這樣光鮮靚麗的陳怡玢曾經做那么低下的工作,他忽然覺得好像對陳怡玢甩他支票這件事都不那么生氣了。 他說道:“儀玢,你真的去做清潔工了?” 正在這時,從舞池里回來的溫小姐恰好聽到了這句,驚訝的聲音傳來:“我沒聽錯吧?陸夫人竟然去做了一個清潔工?”雖然偽裝成驚訝的樣子,但是臉上是掩不住的嘲諷味道。 陳怡玢波瀾不驚,她道想看看,陸云鶴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