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陳怡玢走在金融城的街道上,兩旁雖然林立著銀行、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但是這些公司的建筑都不是冰冷的高樓大廈,反倒是充滿厚重歷史味道的老式建筑,巴洛克風格和哥特風格的建筑有很多家,最著名的就是剛才街角的那家沙弗證券交易所。 沙弗證券交易所是典型的白色哥特式建筑,據說這棟建筑始建于十六世紀,到如今已經是幾百年的歷史建筑物了,建筑外那繁復的花紋每年都讓銀行花費高額的維護費用,但是站在交易所的大廳里的時候,陽光從拱頂上圓形的花窗照射進來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好像站在圣靈的光輝之下,忍不住讓人想膜拜這里。 所以沙弗證券交易所的建筑物不僅是沙弗金融城的標志,交易所本身也是金融城里的巨頭。 走在金融城的街道上,不僅有看起來讓人望而卻步的金融機構,也有很多個賣吃食的小攤子,走在路上到處可以聞到這些誘人的味道,這些誘人的美食和哥特式建筑消弱了金融城給人的距離感,讓人不禁感嘆金融城的美妙。 陳怡玢走在路邊,被一份排了很長隊伍的炸魚塊和薯條的攤子吸引,她早上出門還沒有吃早飯,于是排了一會兒隊伍買了一份。炸魚塊和薯條是沙弗市經久不變的一種食物,沙弗人尤其喜歡,在他們的飯桌上,每周大概要吃兩三頓的頻率,越是貧窮的家庭越吃得多,因為這兩樣食物在沙弗很便宜。 陳怡玢拿著魚塊和薯條在街角的報亭買了一份報紙,找了一個臨街的咖啡店,點了一杯熱咖啡,在四月帶著春天氣息的微風里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找工作。 結果看了報紙之后,陳怡玢才開始覺得頭疼,因為她誤算了經濟形勢,以為現在是一戰后的繁榮期,結果發現報紙上招工信息很少,而報導失業的反倒很多,甚至有多家沙弗金融城的分支機構關門回了本部,她吃完飯往金融城深處走去,發現果然有很多建筑和商鋪的大門是關著的,大街上來往的人也沒有上輩子她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么多了。 人們步履匆匆,夾著公文包,臉上的神色顯得憂心忡忡,陳怡玢看著報紙上金融城的招工信息,現在似乎只招兩類人,一類是頂層的精英人士,比如ceo或者經理級別的人才,這種雖說難得對外招工,但要求極多,要求學歷、從業時間、甚至曾經就職過的公司,甚至還有曾經接手過的金融案子之類,到最后這種頂級人才的交流其實還是靠獵頭公司來尋覓的。 而第二種招工的人就是金融城機構里最底層的、甚至是編外人員的,比如保潔、保安之類的工種。 在現在這種經濟蕭條期,只有大批量的裁員,人人自危還顧不過來,很少有招普通業務員,甚至給普通人從底層開始學習知識往上爬的機會,基本內部換崗的居多。而在金融城工作的普通職工基本不會想跳槽到金融城外面工作,因為金融城的薪水是全沙弗、甚至是全國上下最高的薪水,有統計顯示金融城區的工資要比沙弗市里別的工作高出30% 不管是現在還是在幾十年后,在金融城里的一個體面工作都是值得讓人驕傲的工作。盡管后來金融城因為經濟蕭條而逐漸降低了薪水,但是也仍然比別的地方高出一塊。 但是現在在金融城里工作的人完全想不到在短暫的經濟繁榮之后是長久的寒冰期,金融城里的人們還在懷念著一戰前金融城世界金融老大的位置,以為戰爭之后就會恢復昔日地位,事實上,轉移走的業務再也回不來了。 陳怡玢在上輩子是知道金融城這段短暫的繁榮期的,甚至知道只維持了兩年,但是沒想到所謂的繁榮實際上沒有真正的持續兩年,不過是一年有余罷了,到第二年的時候是在延續之前的余溫,待余溫過去,就只剩下冰冷了,這冰冷甚至會持續二三十年。 陳怡玢拿著報紙先去了第一個看上眼的工作,一個小型銀行在招客戶經理,在這種時期招客戶經理要么是這個銀行業戶火爆需要人來拓展業務,要么就是這個銀行的經理沒有搞清形勢。 陳怡玢還在心里懷疑這個小型銀行的到底靠不靠譜,結果到了銀行跟前臺人員說來應聘的,前臺將她打量了一下,連鄙視都沒有掩飾一下說:“我們不收東方人?!?/br> 她一聽是這個理由,連問都沒問,轉身就走了。第一家就這么吹了。 第二家她好不容易從報紙騎縫的地方找到一條招工信息是要一個熟練的會計審核人員,她想到自己那一手熟練的算盤技巧,興沖沖的去了,結果人家這里的銀行還不用算盤,而且同時來應聘的有十幾個白人,沒等面試到陳怡玢呢,人家就選好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女。 之后,陳怡玢又試了十幾個工作,基本有一半刷掉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個東方人,剩下一半刷掉她的原因就是她無法提供任何學歷、工作的證明,能來金融城做體面的工作的或多或少都要有這些漂亮的硬件配備,陳怡玢雖然空有能力,但是連展示的機會都不給。 接著,陳怡玢又來連續找了半個月的工作,連黃穆德都問過她一回,她只含糊的說還在找,黃穆德早就覺得她找不到工作,聽到她這么說一點也不意外,反倒是她說找到才覺得意外。 終于,陳怡玢找到了工作,保潔員。 第007章 陳怡玢的新工作是一個保潔員,俗稱打掃衛生的、清潔工。 她工作的那棟大樓就是那天她極為欣賞的沙弗證券交易所的白色哥特式建筑大樓,這個大樓是整個沙弗金融城的象征,也是沙弗市的著名的建筑物之一。 陳怡玢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在這里工作,更沒有想到自己在這里工作的原因不是作為一個金融從業者,而是作一個清潔工。 不過就算作為一個清潔工,陳怡玢也將自己收拾的干凈整潔,穿著交易所統一發的淺綠色制服,她將頭發盤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小月子養出來的好氣色讓她顯得白了不少,嘴上涂了一點紅色的口紅。這只口紅還是她剛從輪船下來到達沙弗市那天,陸云鶴嫌棄她穿得土氣,帶她買衣服的時候給她隨手拿的一只。 好在現在口紅的顏色并不那么多,永遠好賣的總是大紅色,陳怡玢只涂了一點點,然后抿一抿嘴唇,便帶上了一抹漂亮的紅色,讓她整個人都提亮了不少。 說起來,雖然口紅買了一年多,但是陳怡玢涂抹口紅的次數少得可憐,以前的她沒有給自己化妝的意識。雖然沒出嫁的時候也學過閨閣姑娘給自己描眉和敷粉,但是當時流行的細眉其實并不那么適合她,而且更重要的是,20歲的陳怡玢特別沒有自信。 沒自信表現在她身上就是她平常走路腰桿挺得不是那么直,看人的時候目光不能堅定的直視著對方,總有點閃爍和閃躲,羞于跟人對視,總怕別人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膽小的內心。 她們陳家的人個子都比較高,她將近一米七的身高在女性之中算是高個了,但是姆媽一直認為她太高,有點傻大個的味道,覺得她的身姿一點也不裊娜,沒有女孩子溫柔的氣息,所以總教育她要學會微微含胸走路,結果含胸沒學會,駝背倒是有了。 一個人挺不直腰板,就會給人感覺很軟,沒有主見、靠不住。 相反,到了晚年的陳怡玢腰桿挺直,看人的目光坦誠而堅定,經過多年的養尊處優和保養,皮膚養得光滑白皙,即使到了中年,看起來也比年輕時更有女性的韻味。 現在的陳怡玢到了這個證券交易所工作并沒有想象中的什么某個大佬看中她的才能,破格將她從保潔員提升為ceo,這完全是做夢。她仍舊被安排到了大廳做保潔工作,而且還是最費勁的擦窗欞工作。 陳怡玢之前還覺得沙弗證券交易所那些雕花的窗欞特別有味道,陽光從這樣美麗的窗欞穿過,照射在站在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們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種神圣的感覺,會讓人感嘆這棟美麗而古老的建筑物的魅力。 然而如今她就干起了打掃窗欞這個活,瞬間所謂神圣什么的不要想太多,所謂的‘交易所每年花費大量金額維護這棟古老建筑的美麗’,而她就是眾多維護中的一個。 作為參觀者,怎么看都覺得好看,可作為一個廉價的維護者,就覺得哥特式建筑什么的,一點了也不美了。 陳怡玢雖然心里腹誹這份新工作,但是也仍然干的一絲不茍,保潔隊的領班是一個40多歲的白人女性,梳著一絲不茍的頭發,每天晚上都來檢查她的工作,她都是用手指來檢測陳怡玢的工作質量,每次都用手指摳弄那些死角的地方,生怕找不到陳怡玢的錯一樣。 好在這些地方陳怡玢都擦到了,她是一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的這么一個人,這跟她的性格和上輩子留學德國的經歷都有關系。 領班叫奧貝娜,奧貝娜沒找到陳怡玢的錯,連續半個月都見陳怡玢這么認真仔細之后,難得的夸了她一句:“在東方人里,你算是勤快的?!?/br> 陳怡玢知道領班有點民族歧視,不僅因為她被分到的打掃片區是最大的,也是最費勁的,更因為奧貝娜看她時那種蔑視的眼神。陳怡玢沒想到奧貝娜會對她說這么一句話,陳怡玢想諷刺她兩句,但是想到這種沖動的事情做起來不太明智,然后她就裝成一副聽不太懂英文的樣子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謝謝。 奧貝娜看到陳怡玢這樣笨拙的樣子,不禁露出了一種優越感的笑容,又說了一句:“好好干?!比缓笏ぶ蚀T的臀部走了。 陳怡玢這半個多月的工作時間里,早就將這棟大樓摸索得差不多了,一樓作為拱頂最高的大廳除了前臺就是客戶休息區,說是休息區,其實就是擺放了很多把椅子的大廳,大廳雪白的墻上四周都掛著交易指數,幾乎每隔一會兒就會有一波穿黑馬甲的人將最新的指數寫在紙上掛到交易板上,來交易的人幾乎都人頭攢動的擠在交易板前面,每一輪新的交易指數登出的時候,都有人大哭有人笑的,場面很是混亂。 大廳旁的樓梯直通二樓的交易大廳,大廳里坐了千余人的紅馬甲交易員,他們每個人桌前都有五六部電話,此起彼伏的電話聲不斷響起,每個交易員幾乎都同時夾著幾個電話一起在說,有的放下電話站起來沖著樓上的cao盤手比劃著交易所內行的手勢。 一直到整棟大樓響起了電鈴聲,所有人瘋狂而緊張的工作才匆匆告一段落,有人累得仿佛剛脫水一樣攤在座椅上,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消停了一點,等到下午開市的時候又會將整個交易大廳淹沒在一片鈴聲的海洋之中。 而一樓的股民們,每天都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失魂落魄的走出交易所,也有人大聲狂笑奔出交易所,在這里,一天之中看到無數種劇烈的極端情緒。 領班奧貝娜再來檢查衛生的時候,陳怡玢送了她一雙時下剛流行起來的玻璃絲襪,人造的rou色,穿起來好像第二層皮膚一樣,時髦的女士都要備一雙,只是價格頗有點小貴,一般貧民女子不舍得花錢買。 奧貝娜不動聲色的將襪子塞進自己寬大的衣兜里,然后又夸她:“你很會將工作干得明白、仔細?!?/br> 陳怡玢仍舊是一副磕磕絆絆的口語,說了句謝謝。 過了幾天,陳怡玢被調到了三樓管理區打掃走廊。這里是人少活也少,保潔隊伍里難得清閑的好活。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陳怡玢跟著剛剛下市的紅馬甲交易員們涌出了交易所,在一個炸魚塊攤子排隊的時候,前面站著幾個紅馬甲,她前面站著一個紅棕色頭發的男士,他大概是才剛工作沒有多久,臉上看起來還帶著剛畢業學生的新鮮氣息,陳怡玢聽著他在跟同伴嘟囔著現在交易所的不景氣,來開賬戶炒股的人越來越少了,他一個剛畢業的新人,哪來那些客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