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她自然是不愿意把女兒嫁回娘家的,不說別的,就三代血親這一條就沒戲。 “那也好?!标栆卦疽簿驼娴南胍堰@件事給做成,能成最好,沒成也沒關系。反正最好的還不是尚公主么。 就憑借她和天子是同母所出,給自己兒子再尚公主也不是很難的事。 從公主府里出來,蓁蓁已經在梁縈的懷里睡著了。 蓁蓁長大了,眉目早已經長開起來,也不像剛出生那會紅紅皺皺的小模樣。瞧著這眉眼,和鄧不疑像的多一些。更要命的是,這個性格都要被鄧不疑寵成和他一模一樣的了。 梁縈嘆了口氣,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瓜。 鄧不疑出征在外,梁縈在府中也不清閑,那些貴婦們上門幾乎隔幾日就有,光是交際就能忙的她喘不過氣來。 鄧不疑干不來的事,她得干了。他不和那些權貴打交道,但是鄧家那么多人,哪里真的能完全沒有半點來往。 就連鄧家人自己還有不少事要和梁縈說的。 鄧不疑出去征戰之后,基本上就好像長安里頭沒他和帶出去那些人的消息了。不過就算有她也不知道,軍隊在草原之上去向如何那都是機密,不是旁人能夠隨便知道。 陸陸續續等了三四個月,朝廷接到了來自關外的大捷。這一次鄧不疑出征在外對匈奴取得了大捷,端了匈奴人幾個部落。 這一次大捷說起來還真的還有些巧合之處,草原上一望無垠,么有中原那么多可以辨別的標志,鄧不疑和鄭良兩個,原本是要和自己劃定好了的匈奴小王作戰,結果跑過去的時候都遇上了對方的對手。 血戰過后,幾千人匈奴人的性命交到了鄭良的手里,而鄧不疑也收刮了近萬匈奴人的性命,但是這也不是沒有代價的,至少鄧不疑帶出關的一萬多騎兵,回來的人不過二千,想來在匈奴人那里還是吃了些許苦頭的。 但這些在皇帝看來不算甚么,這一次到長安內的俘虜比起上回不枉多讓,還有那些閼氏和匈奴王子和匈奴小王。在長安里頭讓那些俘虜游街一回,足夠讓人山呼萬歲。 宮廷內自然少不了各種祝賀。 這一次過后,距離下一次出征就要稍微推遲一些。而后宮中也傳來了好消息,鄭夫人這一回是真的生下了一個皇子,雖然能不能平安長大還不好說,但是天子總算是有個兒子了。 對于這件事皇帝也高興的很,又在宮里慶祝大大的慶祝了一回。 鄧不疑回來之后,在外頭和平常一模一樣,私下里卻比以前要沉默許多。梁縈沒問,但也能猜出個一二來。 他沒說,這件事也就不好問。 沉默幾日之后,鄧不疑倒是看的書多了。 宮中形勢從皇長子的出生之后,就出現的詭異的波動,梁縈進宮的次數比之前少了很多,不過就算鄧太后那么偶爾的召她入宮,就要在宮里呆上大半日才能回來。 這一日梁縈從宮中回來,就聽到女兒欣喜的叫聲,她看到鄧不疑把蓁蓁抱在懷里,然后拋高。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著,半點都不怕。她還會抱住父親的脖子,要他拋的再高點。 她站在那里,身邊的侍女垂首而立,鄧不疑把女兒拋了幾個來回,把蓁蓁抱了個結實,回頭一看,瞧見她站在那里,此時夕陽還在,淡淡的光輝照在她周身,連發絲上都帶上了一層淡金的光暈。 “你回來了?”鄧不疑抱著女兒過頭來看她。 “嗯,我回來了?!绷嚎M含笑點頭。 鄧不疑大步走過來,走到她跟前來。 女兒瞧見她立刻伸手要她抱,她抱過來的時候,小女孩還停不住的撒嬌。 “你回來就好,你不在,總覺得哪里少了?!编嚥灰傻?。 “那么我們一家就一直在一起?”梁縈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笑意。 鄧不疑沒有半點猶豫,直接點頭,“好?!彼痔痤^,細碎的陽光落進他的眼眸中。 梁縈噗嗤笑了一聲,點點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br> 梁縈聽到這一句,有些好笑的回過頭來看著他,“這句不是說同袍之誼的么?” “眼下也是一樣的?!编嚥灰傻?,他說著就湊過來,“難不成還非得用本意不成?” 梁縈差點笑出聲來,這倒真的不用。 “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br>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年之后 : 昔我往昔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時光總是不會一層不變的,長安這種地方更是如此,朝廷之上風云變幻,有時候還是一家人炙手可熱,可是下一刻也很有可能就會被治罪,甚至罪及三族。這樣的事在長安實在是太多。 先帝時候,曾經向陛下進言削藩的那位帝師就是被問罪,最后被腰斬在東市,近了的來說,也有削弱封王,結果被族九族的大臣。說起來這些人在得意的時候哪個不是威風凜凜呢,結果最后是那么一個結局。 諸王們前些年被皇帝收拾掉了一大批,先是推恩令,讓諸王兒子們除去嫡長子之外,所有的兒子都從父親的封國之中獲得封地,這一招下來,就算是封王和王太子們不想,也架不住那些王子們不愛。 頓時好幾個封國已經四分五裂。都說兄弟之間分家之后,來往也就少了。這話放在劉家子弟身上也適用。 雖然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在劉家人身上,別說同父異母,就算是同父同母遇上點事了,兄弟之間翻臉不認人也是有的。 宗正那里為了宗室之中兄弟相爭的齷蹉事連續召了好幾個宗室子弟入長安。 這一回宗正又接到皇帝命令,前往江都國,召江都王入長安,這一回江都王犯的事有些重,前段日子有人告發江都王禽獸行,并且有謀反一事。 禽獸行和謀反,不管是哪一樣都是要命的事。一旦沾了,就算是諸侯王除了死也沒有其他的出路了。 雨勢越來越大,一輛車從門中馳出來,前往冠軍侯府上去。 “王主,雨勢甚大,還是改日吧?”車內的侍女苦口婆心的勸劉殊。 自從江都王禽獸行和謀反之事給告發出來之后,劉殊在家中的日子便不好過起來。甚至中牟侯已經令弟弟和妻子和離,趕在朝廷將江都王定罪之前,和江都王一系脫離干系。 華夏并不認為女子出嫁就完全是夫家人,甚至一旦娘家獲罪,出嫁了的女兒也不能逃脫,要一并治罪。所以也不怪夫家想著要和她脫離關系,畢竟謀反這個罪名實在是太重了,重到甚至能讓朝廷撤藩,將原來的封國改為朝廷直轄的郡。 劉殊對于兄長這件事,早就知道,當年她就曾經在其中為其打探消息。一旦這件事抖出來,恐怕她也要被牽扯出來,謀反這種事,朝廷只會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她身為江都王一母同胞的meimei,又怎么會躲得過??峙峦⑽臼鸬娜嗽缫呀浕⒁曧耥?。 “沒事?!眲⑹鈸u搖頭,她咬牙,膝蓋上的手握緊,不管如何,她都要去爭取一二。至少不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她那幾個侄子。 “但是主君那邊……”侍女說著就有些猶豫。最近主君和王主的關系越發緊張,尤其是這段時間主君的兄長還讓主君和王主和離,換了往日這件事恐怕就要鬧得江都王一系和中牟侯水火不容,但是眼下江都王自己都自身難保,哪里還有余力來給自己的meimei撐腰? “他?”劉殊聽侍女說起單敬,唇邊苦笑一聲,“這會也顧不上他了?!?/br> 夫妻多年,到現在只不過是真正的相敬如賓,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其實算來也不是甚么好事,主賓之間客客氣氣,可這哪里是一體的夫妻應該有的樣子。 她當年對單敬看不上眼,后來又準備了好幾個良家子給單敬做妾侍。 原本對夫妻相處就不上心,到后來就真的漸行漸遠,看單敬自己的意思,其實也有和離保全家族的意思。 畢竟有個反王之妹的妻子,這不是甚么好事。尤其單敬的身后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他還有那些妾侍生的兒子,還有家族。 見到劉殊已經下定決心,侍女也不好再說其他的話。她只能閉上嘴。 大雨之中,馬車前進有些困難,過了好一陣才到冠軍侯府,結果才以上門就吃了個閉門羹。 “大司馬難道不在么?”劉殊從馬車中出來,腳才粘地,那邊侯府內的長吏就給她送來消息。 “大司馬今日一早就進宮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遍L吏說道。 大司馬就是鄧不疑,他幾次出征屢戰屢勝,從無敗績,前一段時間甚至端了匈奴的焉支山,讓匈奴悲戚‘使我婦女無顏色’。 鄭良自然也是一樣,出征匈奴,每次都是帶著戰果而回,就是上回出了點事,手下的一個匈奴將軍竟然叛逃,叛逃之后,那個匈奴人還將漢軍的動向告知了匈奴單于,還得鄭良手下一個將領所帶的幾千人全軍覆沒。 出了這么大的一件事,想要裝作不看見都難,這件事不久之后,宮中便傳來冊封皇后的消息,冊封的皇后不是生下皇長子的鄭夫人,還是小鄧夫人。 鄧蟬進宮的時候一進宮就是美人,后來封為夫人。到了這這回被封為皇后,的確讓人想到鄧不疑的軍功。 皇太后早就在前幾年就山陵崩了,皇帝也不可能看在母親的面子上,照顧她的堂侄女的。 鄧氏一門上下說一句炙手可熱,毫不為過。 “那么冠軍侯夫人呢?”劉殊急切問道。 “這可不巧,”長吏不耐煩和劉殊說這么多的話,江都王一旦被宗正召回長安,左右逃不過一個死,只不過是看他是要別人動手,還是自己動手。 說一千道一萬,江都王主這個名頭,恐怕都保不住了。江都國很有可能會被朝廷撤藩,那么王主哪里還會在呢。 “夫人病了,這會起不來身呢?!?/br> “……”劉殊袖中的手握拳,她知道梁縈只不過是拿著這個由頭來堵她而已,并不是真的病了。前一段時間,梁縈才受皇后召見入椒房殿,若是真病了,根本連宮都進不去。 劉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雨越下越大,雨花甚至在地上起了一層雨霧。 梁縈坐在室內,看著身邊的兒女看書嬉鬧,“她還在那里?” “是的?!泵媲皝砣它c頭。 “阿母,為何不幫幫江都王主呢,看起來她好可憐啊?!陛栎柙诘艿艿哪X袋瓜上摸了一把,抬頭說道。 “你說她可憐,你知道當年她在長安是個多快意的人?!甭牭脚畠哼@話,梁縈差點笑出聲來,她笑完了也是一聲長嘆,“我知道她也這是沒辦法了,但是沒辦法了,我也不能因為這個去幫她,謀反只要一旦沾上,恐怕再要撇清就沒有辦法了?!?/br> 梁縈也看不上家族中一人犯罪就要滅族,但這是漢律里頭明晃晃寫好了的。她既然改變不了,那么也只有去遵守。尤其她自己都還有孩子家庭,不可能和一個光棍似得豁出去幫劉殊。 一來她和劉殊之間的情誼并沒有那么重,二來她實在是沒有必要為了劉殊去將全家都給搭到里頭。 “而且江都王那事,也不知道江都王主是否真的無辜,就不要說了?!绷嚎M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已經沉下來。 蓁蓁這些年來被鄧不疑養的嬌了性情,但是基本的教養還在,她聽到母親這么說,哪怕心里對那位夫人還有些憐憫之情,但也比不上父母弟弟,對于她來說,江都王主最多只是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哪里比得上朝夕相處的親人? “你在長安里處處有人讓著你,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和上面有了沖突?!绷嚎M說著指了指上面,“你哪怕有八只手,也不夠人家砍得?!?/br> 這么多年來,她算是看多了朝臣和天家的差距,鄧不疑這些年來算是位極人臣,為了他和鄭良兩個,皇帝還格外設立了大司馬大將軍,看著過的是十分的富貴,可是里頭的差距相當大。一個公主的湯沐邑就能比的上一個萬戶侯,可是朝廷里哪里有那么多的萬戶侯,鄧不疑到了現在手里的封邑不過是兩千戶。 “???”蓁蓁被梁縈這話給嚇到了,她在長安里頭就是個小霸王,有梁縈的管束,沒做過壓迫別人的事,同樣有著她那個父親,也沒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 鄧不疑寵女兒是出了名的,甚至還會親自帶著女兒騎馬在長安大街上來逛來逛去。 平常父親疼愛女兒最多就是多給女兒置辦衣裳首飾,沒有一個和鄧不疑這樣的。長安中貴女也多,但是那些貴女遇上蓁蓁,對她格外避讓些。 誰讓她有那么一個父親? 鄧不疑的脾氣可比不上鄭良,鄭良的脾氣那事真好,好到那些將軍私下里都有些不把他當回事。但是鄧不疑那個火爆脾氣,誰敢戳他試試,他保證立刻把那個人給射殺了。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氣,旁人連玩笑都不敢和鄧不疑開,更別說欺負他女兒。宮中皇后所出的公主對她都要親近些。 “阿母別嚇我?!陛栎柘肓讼?,怎么都不能想出那個情況出來。有阿父和阿母在,還會有這事。 “不嚇你,是真的?!绷嚎M對女兒可不是鄧不疑那樣的慣著。 “既然江都王主還在那里等著,那么就讓她等著吧?!边@事就算傳出去,外人也說不了她甚么,要是見了她才是麻煩。 過了許久,那邊終于傳來江都王主已經離開的消息,梁縈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到了傍晚,鄧不疑踩著夜禁的點兒回來,他回來之后和平常一樣問女兒幾句。 蓁蓁糾結了一番將梁縈和她說的那些話都講了,完了還加上一句“阿父,真的是這樣么?” 鄧不疑聽了,抬頭看了梁縈一眼。梁縈笑道,“孩子年紀大了,難不成還真的和以前一樣,要這么把她搪塞過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