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昌陽長公主還怕母親心里頭不舒服,親自去解釋她是想給女兒找個傅姆,宮外的那些大家出身高,若是隨意召進宮內難免顯得有些不合適。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辈芴罂吭趹{幾上,今日風和日麗,風種豆有一股草木清香,那邊張女瑩欣喜的歡笑聲傳來,引得曹太后側首過去看。 “阿縈想要回去一段日子,那就讓她去吧,反正也不是不回來?!?/br> “阿母……”昌陽長公主輕聲道。 “好好給阿縈尋一個傅姆?!辈芴蟮?,宮里頭皇子的乳母都會優先考慮哪些勛貴之妻,甚至是侯夫人都有可能,乳母容易尋找,不過是年輕生養過出身好,但是這教貴女詩書,可就不這么容易了。 有才氣的人多少都有些孤傲,才女也是如此,皇家也不能隨隨便便將人召入宮內。 對這些人那得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來。 “唯唯?!辈栭L公主笑道。 “嗯,阿縈這孩子就是心里事多,女瑩年歲不過比她大上稍許,都比她像個小兒?!辈芴笮茨沁呁骠[的張女瑩。 “……”昌陽長公主只是笑沒有說話了。 幾日后,梁縈就乘坐母親昌陽長公主的屏車出了宮城。 旁道上的馬車見到那是長公主級別的車輛紛紛躲避,公主和長公主所用的車馬都是不一樣的,能夠分辨出來。昌陽長公主怕女兒出宮城會遇上什么委屈事,干脆就將自己的車駕給她用了。 就算是僭越,那也是她的孩子,外人能對家事置喙? 所以梁縈出了宮城之后,大多數是別人給她讓道。 樊氏聽說長公主的車駕到了公主府上,又是緊張又是高興,緊張的是她在長公主在長樂宮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在心里不知道說了多少長公主的壞話,這會生怕有人給傳出去。她終于是想起當年自己差點被個庶孽絆倒的事了。 若是長公主知道,就算長公主不出手,長樂宮那位太后也能讓她有苦難說。半年前的大朝會,外命婦也入宮朝賀,皇太后對她這個親家母沒有半點表示,甚至曹家的那幾位侯夫人和太夫人,神情似笑非笑,讓她坐立難安。 幸好自己的孫子終于被太后放出來了。昌陽長公主帶孩子一入宮就是大半年,樊氏只有日日對著陰平侯哭泣。 可惜陰平侯是沒有和公主妻子對著干的勇氣,以前倒是有人這么做過,但都被天子給褫奪了爵位發還原籍,這樣一來誰還敢對帝女指手畫腳?況且就算他有那個膽,長公主人也在禁中,紫宮分為宮和禁中,大臣可入宮上朝處置政事,但禁中卻是進不去的。那是天家私地,就算是丞相伍嘉也不能進去,更何況是梁武呢。 所以樊氏哭是白哭了,幸好她終于等到了孫子被放出禁中的一日。畢竟小兒七歲男女分席,知男女之別,七歲之前還好說,七歲之后還留在禁中就有些不太像話了。她滿心歡喜派人去打聽,結果打聽回來的人回稟不是世子回來了,而是侯女。 樊氏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愣,而后又是捂臉哭起來。身邊的人見狀知道要去找陰平侯梁武,可是梁武今日入宮參加朝會去了。 “太夫人,君侯今日入宮了?!笔膛诜仙磉呅÷曁嵝?,果然侍女這一句出來,樊氏立刻就聽了苦情,只是方才有些用力,雙眼紅紅的。 “太夫人,世子不可能再在禁中呆上多久,太夫人很快就能見到世子了?!迸赃叺娜藙裾f道。 這一句才讓樊氏心里好受了些。 梁縈回到長公主府,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在宮里頭的那根本就沒有一個好對付的,母親和外祖母就不說了,天子阿舅的那些后宮,尤其是高位的,說甚么只是嬪御,不必放在心里,要是真的這么做了……那就是一個大寫的傻字。 天子后宮和外頭那些能夠隨意處置的妾侍不同,每一個等級都是比照天子的朝堂。 夫人之列位比丞相,除非是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不然還是打起精神來為好。 比較起來,劉偃那些熊孩子都算是可愛了。梁縈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覺得渾身都懶洋洋的。想起出來之前昌陽長公主說過的要她過幾日去一位才女府上拜訪,她覺得再怎么樣也不比那些夫人麻煩了。 “侯女?!辈栭L公主還有母親要侍奉,最近曹太后有些小病痛,做女兒的要去盡孝,放心不下女兒一個人回來,就將身邊的女官派了過來。 女官姓徐,昌陽長公主下降陰平侯的時候,就陪嫁了過來。在昌陽長公主身邊都有好幾年了,“一切都已經辦妥?!?/br> 徐女官雙手攏在袖中,將雙手舉高拜下。 梁縈還禮之后道,“甚好,勞煩阿徐了?!?/br> 去人家府上拜見不是個容易事,要挑好日子時辰,還要挑選好見面禮,貴族之間更是如此,一不小心就可能是勢力,甚至得罪人。畢竟禮大于天。 “此言妾不敢當?!毙炫龠B忙道。 梁縈和徐女官說了幾句話之后,她準備幾日后就去那位袁大家門上拜訪。袁大家家里是著作史書的史官,史官從先秦以來,基本是父傳子子傳孫,家族世世代代這樣。漢室創立以來,在這上面倒是和先秦是一模一樣。 這樣的家里出個才女就沒有值得奇怪的了,此時的風氣和先秦也差不了太多,女子可讀書騎馬。當年秦朝焚燒書籍,待到天下大局已定,朝廷派人搜尋殘留在民間的典籍,有尚書不可尋,還是一個老儒生的女兒靠著自己的記憶將早年記得的那些尚書給復述給旁人。 所以女子滿腹詩論,還真的不是新鮮事。 梁縈想起自己要去拜訪的哪一位,有些期待。 她在這幾日里將公主府里頭的藏書給挑出幾卷看了,要去見的既然是才女,自然也要準備一番,不然就顯得自己太過白目了。 帶著些許期待和緊張,去拜見袁大家的日子來了,她那日起了個大早,前一日就已經沐浴潔身完畢,換了一身簇新的曲裾深衣,梁縈就上了馬車。、 這還是梁縈第一次去北第和戚里之外的地方,說起來還有些小激動呢~ 然而到了那位袁大家的門前,竟然正好遇上另外一輛馬車,待到她伸出頭一看,發現車上坐著的人竟然還是自己認識的! 對面那輛車上的人說了幾句,避讓開來,請梁縈先走,梁縈哪里肯喲,車上坐著的是鄧不疑,鄧不疑后面還有一輛車,可能是鄧家哪個小女子。鄧家雖然眼下在朝堂上并不凸顯,但好歹也出了兩個英烈。 就沖著這個也不是她作威作福的時候。 梁縈讓對方先讓,車上的鄧不疑乘坐的是軺車,軺車除了廂和上面的傘蓋之外,沒有其他的遮蔽之物,所以他也看到了梁縈方才從車窗上探看的那一幕。 “那我們先行?!编嚥灰刹皇莻€堅持講客氣的人,既然梁縈都已經讓人來說了,他自然是要收下對方的好意。 “可是少主,那車上有昌陽主家的徽記……”旁邊的門客似有猶豫。 “那不是昌陽主本人?!编嚥灰傻?,“只要以禮相待便可?!?/br> 話說到這里,他話語里的意思已經相當明白,門客也無話可說。兩輛車都入門停好,梁縈下了車,見到鄧不疑已經從車上下來,而他的后面跟著一個很是漂亮的小女孩。 她上前走了幾步,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鄧君為何在此處?”難道這個袁大家還收男學生? “噗嗤?!编嚥灰汕浦嚎M正兒八經的稱呼他為君,頓時笑出了聲,“侯女能在此,在下為何不能在這里呢?此處主人并未不準在下上門?!?/br> 梁縈還沒將心里的疑問說出來,鄧不疑已經讓身后的女孩到梁縈面前。 “阿蟬,來見過陰平侯女?!?/br> 那個女孩長得相當漂亮,眉目娟秀,她上前雙手攏在袖中拜下,“小女見過侯女?!彼曇糗涇浱鹛鸬?,舉止大方得體。 梁縈一看到她就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鄧不疑:又見面了啊~ 梁縈:…… ☆、第 16 章 那個叫做鄧蟬的女孩生的貌美而溫婉,小小年紀如此,長大了可見其美貌,梁縈和她見過禮之后,里面有人出來迎接,“女君請侯女和公子入內?!?/br> 袁大家原本不姓袁,她原本姓田,祖上是齊國的王室,后嫁到了袁家,后來因為夫君過世,她頗有才行,別人便稱呼為袁大家。她母家祖上顯赫,高祖建立漢室之后,便下令將六國的舊貴遷徙到長安一代,齊國田氏就是被遷到高祖長陵的一支。 昌陽長公主也是將這位袁大家的出身學識樣樣都考慮到之后,才定下來。 按禮節,客人前來,主人是要親自出來迎接,但幾個都是來拜師的。那么就不適用這一套了,幾人在家人的帶領下進了門,站在庭院里。 庭之上就是堂,是主人見客的地方。這地方四處幽靜,庭院內有兩株樹,枝葉茂盛。堂上的竹簾垂下來,竹簾的邊緣都是用沒有文繡的布包起來,和她在宮廷內看到的想必,的確不華美。 不過她前來原本就不是為了享受的。 竹簾已經被侍女卷起來,掛在上面的流蘇垂下,在微風中輕輕搖擺。 堂上走出一個中年女子來,頭發全部綰在腦后,一根簪子豎直的□□發髻里,只流出一個簪首。 她衣著樸素,神情恬淡,向來應該就是那一位袁大家了。 梁縈見狀,伸手將原本就沒有任何褶皺的衣袖再輕輕撣了一下,雙手攏在袖中對那個袁大家拜下。 袁大家此刻已經穿好了舄從堂上下來了,舄比履要厚重,底上加了一層木料,笨重的很,但是卻顯得自己慎重。 梁縈自然也看得出來,舄因為加了一層沉重木料的緣故,走到地上,哪怕再輕也會發出聲響來。 “小女見過大家?!绷嚎M道。 鄧不疑和鄧蟬也一塊行禮,只不過鄧不疑口里是自稱小子罷了。 一番行禮和答禮之后,梁縈和鄧不疑鄧蟬三人終于是上了堂。 梁縈覺得袁大家對他們這三個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其他人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兒位比坑拿出對成人一樣的態度來。 袁大家雖然人到中年,但是保養的很好,放在漆幾上的那只手凝白如脂。 梁縈被問了之前讀過甚么書,然后在一只簡牘上寫了幾個字交給袁大家看了看。梁縈在宮中用度都是出自長樂宮府庫,用的是曹太后的私房,后來到了要開蒙的年紀,曹太后手一揮就把她送到皇子那邊去了。 反正這會男女大防基本上屬于口頭上說說而已,宮里頭有不少的真男人,她聽說天子阿舅寵愛的那個太中大夫夜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趕著去伺候皇帝還是和皇帝還有嬪御來一場刺激的,反正夜里出入掖庭。 掖庭殿是天子嬪御居住的地方,太中大夫能夠出入那地方,可見男女之防也只是口頭上說上一說,后來她在三個皇子里頭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天家對皇子看得很重,尤其今上只有三個成活的皇子,就抓的格外緊,梁縈也跟著受了不少好處。 袁大家看過之后贊許的點了點頭,再看鄧不疑和鄧蟬心下也頗為滿意。她傳授經書也挑人,并不是貴族家子弟她就來者不拒。 何況……袁大家想起那些貴族家子弟在心里輕笑了餓一聲,那些子弟多是依靠著自己的祖上才有奴婢成群的生活。她年輕時候見過許多,甚至還見到了不少被奪爵最后凄涼回鄉的。 那些開國功臣封侯能傳到現在的,只有十之二三,所以她對那個建成侯之孫也未高看一眼,若是真的有資質就罷了,若是沒有,就請他回去吧。 心里這么打算著,她看過鄧不疑和鄧蟬寫的字,她不要求三人寫甚么,想到什么就寫??催^問過之后對其資質也能了解個大概了。 “善?!痹蠹尹c頭,嘴角的笑容比方才要柔和了些許。 此言一出,梁縈是知道袁大家是打算收下她這個學生了,她也笑起來,微微側首一看,正好瞧見鄧不疑也坐在那里笑,不過梁縈覺得他可不是為了能夠在袁大家這里求學笑的。 從袁大家這里出來,她就看向了鄧不疑,鄧不疑回過頭就見著梁縈看著他,他見著梁縈盯著自己的臉,“我今日相貌可有不同尋常之處?” 這話是對身邊的鄧蟬說的,鄧蟬搖了搖頭,“阿兄和平日一樣?!?/br> “……”梁縈看了看,今日里天氣不錯,她還不想早早的回到長公主府。主要還是她又聽到樊氏身體有些不適。說實話她對這位祖母基本上沒有任何感情可言,要去侍疾的話,就讓她的阿父自己去好了,她已經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外面玩到夜禁之前才回去。免得樊氏又做什么事,樊氏對昌陽長公主不能怎么樣,但對她還是可以的。 “鄧君?”她想了想,看著身邊的鄧不疑,他年紀和她大不了許多,個頭也只是高上那么一點而已。 “……”鄧不疑轉過頭來,嘴角挑起,“侯女有何貴干?” 兩人明明在長樂宮相處過一段時日,但是這會開口說話起來卻是客套的很。 鄧不疑看了看她,噗嗤一聲破功,他笑的起來,眉眼彎彎,比方才在袁大家面前要放松許多。 “不必稱呼我為君?!编嚥灰梢矐械迷俸退@么裝下去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也瞇了起來,帶著些許孩童的天真和狡黠,“我還年幼,當不得如此大禮?!?/br> 鄧不疑的容貌長得很好,梁縈看著想起了以前在宮里學到的一首詩經,“狡童?” 鄧蟬站在鄧不疑的身后,聽到梁縈突然冒出來的這么一句,笑得眉眼彎彎“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鄧不疑聽到鄧蟬將此詩念出來,竟然有些羞澀,他轉過頭輕聲打斷鄧蟬的話“阿蟬!” 梁縈看著他有點兒為難,不知道拿個什么名號來稱呼他,鄧不疑還沒有繼承建成侯的爵位,還是個孩子,不用君那用什么,他沒到取字的年紀。華夏男子二十歲冠禮取字成人,而且字也是親近之人叫的。 “……鄧五便可?!编嚥灰傻?,“我在族中同輩中排行第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