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小公子你真聰明?!边€會立刻用替代手法。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年輕的公子臉上浮出可疑的紅光。幸好黑夜為他做了些遮掩?!氨?,夫人,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圓下去。 此時韓震淡淡開口,“倘若幾位不嫌棄,便請居于舍下罷?!?/br> “三位意下如何?”沈寧轉頭問道。 “感激不盡?!秉S護衛替主子道謝。 韓震領著客人從掛著鏢局的金匾正門進入,過了展滿武器家伙的校場,還有稀稀落落的鏢夫正收工回家,見韓震進來都恭敬喊一聲“韓爺”,然后再稀奇看著外來之客。 “不想這邊陲之地竟還有鏢局,走商的多么?”冷立青頗為好奇地左右張望。 “不過是混口飯吃?!表n震道,與他們一齊穿過圓形拱門,進了一個小四合院。他推開右側排房的正門,道:“寒舍簡陋,委屈幾位?!?/br> “韓大俠客氣?!秉S陵拱手代主言謝。 韓震招來內院打掃的一名嬸子,“有貴客暫居于此,叫人鋪上干凈被褥,準備膳食?!?/br> 那嬸子側著臉瞅了來客幾眼,點頭應是。 此時從內院后門處進來一個小丫環,見到韓震嘻嘻笑道:“韓爺,我們姑娘問您接個人,怎能把一個女子變成了三個漢子?!?/br> 韓震看她一眼,轉回頭道:“韓某還有些私事,幾位自便?!?/br> “韓大俠請隨意?!?/br> 也不再多言,韓震轉身往后門走去。 小丫環跟著后面,“韓爺,姑娘說您只需講給婢子聽即可,不必親自過去?!?/br> “嗯?!睉艘宦?,腳步卻依舊沒停下。 “韓爺……” 黃陵注視著韓震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萬福利落地為冷立青擦拭干凈了椅子,冷立青一揮衣袍坐了下來,頓時“嘶”一聲,幾日來御馬奔馳,不僅骨頭散了,連屁股都遭罪,為了掩飾自己不中用的抽氣,他清清嗓子問道:“子陵在看什么?” 黃陵回神,轉身進了房間,將門帶上后才面向冷立青開口,“屬下只覺這韓震武功修為極高,怎會只屈居一個小小的總鏢頭?!?/br> 冷立青點頭,瞇了瞇眼,“我看他倒像個獨行俠?!?/br> 外面有人敲門,“愚婦為幾位爺拿來些被褥?!?/br> 談話聲斷,萬福打開了門。 夜幕漸沉,星火點色,燭影忽現,平靜的云州還未起風云。 寅時剛過,外頭隱隱傳來sao動,黃陵猛地睜眼,大手抓住身旁的大刀。靜默片刻,他翻身下床。走出屋子,見萬福也從另一側的外間出來,他做了個手勢,萬福點頭,又退了回去。 出了門,黃陵順著聲響來到校場,心下雖已明了,親見時卻是一愣,這鏢師的人數……是否太多了些? “哈!”剛健的喝聲響破云霄,隨著一聲令下,鏢師們整齊劃一地習起拳法。 黃陵細看一會,他不知其他鏢局是否也是如此,這規模架勢……他穩步上前,“韓大俠,天色尚暗,如此鏢師嚴訓?” 韓震看向來人,“只是平常習練罷了。黃爺起得頗早,莫不是聲響叨擾?” “鄙習慣了?!秉S陵笑笑,背著手看向認真練拳的武夫,不由眉頭一動,“不知眾鏢師所習何種武功,怎地不曾見聞?” 這一招一式簡單易懂,卻是無內力之人也能徒手殺人的凌厲之招。若是自家手下也能習得此功…… “只是照著本拳譜比劃而已?!表n震眼睛不離齊整的隊伍淡淡道。 “可否一觀?” “請?!?/br> 兩人不再言語,韓震時不時下到隊伍中指點一二,黃陵看得目不轉睛,不時點頭。 過了卯時,韓震下令收cao。 一弟子小跑過來,“韓爺,游大人來了?!?/br> 遠遠見一名灰衫瘦高文人向他們走來,韓震抱拳相迎,“游大人?!?/br> “韓總鏢頭?!眮砣四嗽浦葜萦沃獪Y,似剛過不惑之年,清瘦溫和,一派斯文。招呼過后,他的目光移向韓震身邊的男子,本是有些云淡風輕,但在見到那張臉后募地大吃一驚,“黃……” ☆、第四章 亂墳崗內大樹林立,日頭偶爾才能竄進絲絲光來,蟬蟲不知厭煩地叫著,突地一陣聲響,從一棵樹頭猛地跳下一個人來,驚得鳥雀四飛。 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黝黑少年吐了口中銜著的樹枝,三兩步跳到不遠處一名蹲著的灰衣人的面前,利索地報告,“夫人,今日沒甚異樣?!?/br> 原來這如漢子一般蹲在地上用匕首認真戳著土的就是李家寡婦大少奶奶沈寧,聽得少年話語,她淡淡“哦”了一聲,拈了一把土在手中搓揉兩下,旋即站起來收了匕首,拍拍手上塵土,“小猴,咱們在這里挖個陷阱吧?!?/br> “還挖?”少年呲了呲牙,他掃視一圈,只覺這兒原來只是陰森,現下惟有恐怖二字了,“咱們真要布這么多陷阱么?這段時日那些蠻子不是極少來了么?萬一他們被殺了幾人,惱羞成怒……” 沈寧淡笑兩聲,“咱們這些當然不是為幾個人準備的?!?/br> “咦?” “秋天快到了?!鄙驅幐惺苤貌蝗菀足@進林子的微風,戰爭也快起了。 被喚作小猴的少年更是一頭霧水。 “只是防范于未然罷了?!?/br> 此時一陣沙沙作響,一名衙役從小路中現出身來,抬頭看見兩人,迎了上來,“李夫人,小的可算找到您了,游大人找您有事相商?!?/br> 是摸清那三人的底細了?“辛苦了,我馬上過去?!彪S即她交待一聲,“小猴,讓他們開工吧,只用將前期預備好就行?!?/br> 半個時辰后,沈寧坐在知府后堂的書房之中,喝了一口茶,支著下巴問道:“游書呆,有什么收獲?” “李夫人,在下是朝廷命官……” “是是是,游大人?!惫孢€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沈寧暗自腹誹。 游知淵這才坐直清了清嗓子,“李夫人料想不錯,這兩個外鄉人的確大有來頭?!?/br> “哦?那是何人?” “是當今六王爺誠親王與震威大將軍黃陵!” 誠親王她沒聽說過,這震威將軍黃陵卻是如雷貫耳。 現今三十有二的大將軍黃陵年僅十五因家貧充軍,以超凡神力與過人膽識屢建奇功,廣德皇帝慧眼識才,特令他上山拜歸隱奇士為師,習得一身武學與上乘兵法之道,重披重甲四海殺敵,所向披靡,敵國之士無不威懾,幾乎聽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上三抖。十幾年來他長駐邊關,盡忠守衛景朝國運昌隆,深受百姓愛戴,街巷中贊美他的童謠都有幾種。 “他不是在南疆?怎么跑這兒來了?”果然是軍人!沈寧頓時興奮起來,同類果真是跨越時空都嗅得出來啊。 游知淵沉吟一瞬才知她問的是大將軍,“這……將軍說是來尋人?!甭犅勥@兩位大人物來了還這么波瀾不驚的,李夫人果真與常人不同啊。 “他們對你也是這么說?”沈寧挑了挑眉。什么人能讓個王爺與將軍同時來尋? “那么李夫人認為……” ……連知州也不說實話,就說明他們認為游知淵沒資格知道,或許,他們壓根就沒想到會被認出來罷?誰又知道這流放至此的知州有讓人毛骨悚然的記憶力,大街上瞟過一眼,隔了幾年還能認出來,比電腦還電腦。 “別跟我說你真相信他們是來尋人,除非是皇帝老兒親自跑這兒來了,不然誰還能叫他們來尋?” “李夫人,慎言!”游知淵大驚,皇帝老兒?聽來都讓人驚心! “是是?!鄙驅師o奈,皇家天威! “李夫人,”游知淵見她一臉漫不經心,更是板了臉,浩然正氣道,“吾皇乃真命天子,九五至尊,我等臣民豈可出言不遜,蔑視陛下威嚴?望夫人萬不可再造次?!?/br> 沈寧直直看著他,似笑非笑,“我聽說游大人你是卷入朋黨之爭,被人誣陷游放至此的?!?/br> 舊事被提,游知淵眉頭一動,“李夫人有話可直說?!?/br> “下了那道圣旨的就是這個廣德皇帝吧?!?/br> “李夫人!”明了她話語中的意思,游知淵如同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頓時起身面紅耳赤,“你這般心思實在太小瞧末官,游某不才,遭小人陷害淪落云州,不能于殿堂之上為陛下分憂國事,本已萬分慚愧,如今夫人竟疑在下忠心,實為大恥!” ……書呆,一根筋的書呆。 沈寧被這慷慨激昂嚇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起身彎腰行了一個大禮,“我錯了?!?/br> 見她行為誠懇,游知淵這才臉色稍霽,也知自己方才過激,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末官失禮了?!?/br> “不失禮,不失禮?!鄙驅庍B忙擺手。 “末官也知夫人之意,然而末官也非愚忠之人,前朝暴君舊事,下官每每讀及,只恨蒼天無眼,為何會指派如此昏庸之輩來打理江山,害得百姓生靈涂炭,尸橫遍野,如今我朝之幸,陛下智勇天賜,文韜武略,伊始早承大業,勵精圖治,天下和樂,克致太平,尤為古今所不遇,且陛下正值壯年,往后鴻圖大志,莫不敢想!” 鐵桿粉啊,鐵桿桿的粉啊。沈寧被這一連串非常有文采的贊美之詞砸得腦子有點暈,她抬手擦了擦冷汗,不住地點頭稱是。 景朝第四代皇帝東聿衡的非凡事跡,自她穿過來的那天起,就時不時地被填鴨式地灌進腦子里。傳聞他是史上最為英明杰出的帝皇,出生之時皇宮紅光籠罩,仙禽久久盤旋不去,三歲能識,四歲而詩,天資絕倫,博覽群書。十歲登基,束發之年平二王叛亂,斷后宮涉政,隔年辦貪官污吏,南街斬首,血濺三尺,其鐵血之勢,銳不可擋。敵國俘虜大將面圣,仰望龍顏便冷汗涔涔,直呼天子,誓死效忠,十年治理,景朝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 這一件件不凡之事,流傳在景朝大街小巷,是茶館說書先生最為得意嫻熟的段子,并且每逢皇帝萬壽,景朝大大小小的廟宇便是人聲鼎沸,為皇帝磕頭祈福的百姓幾乎比二月里菩薩過生的人還多。 “那么游大人,您覺著皇帝陛下派這兩位貴人來,究竟唱的是哪一出?”不管皇帝再英明神武,也是傳說中的人物,她這種不知從哪蹦跶出來的小角色還是關心眼前實在。 “二位大人說來尋人,莫非是想來捉拿重犯?” “嗯……還有什么?”沈寧偏了偏頭,想了一會又問道。 游知淵微皺眉頭喝了口茶,白晳無須的臉上露出思慮表情,片刻又道:“這……莫非是來私服巡視?”景朝常有陛下親信之人游走民間,與陛下暗說民情。 巡視派個小王爺與大將軍?“不是很靠譜?!?/br> “靠譜?”游知淵不知其意。 “呃、沒事,還有什么?” 游知淵絞盡腦汁,“莫不是陛下想令將軍駐扎在此?”他是個文官,思來想去也只能這般想法了。 沈寧卻是腦中白光一閃,駐扎?這倒是附合些,只是若是駐扎何必迂回,一道圣旨讓黃陵領軍來此不就行了?等等,除非…… 夜幕降臨,云州也像景朝其他各州一般,幾乎所有的商鋪都關了門,最熱鬧的地方,正是那高樓紅袖處。 云州青樓建在青柳碧波邊,紅燭搖曳,輕紗曼舞,蘭麝襲人。大紅招牌迎風飄揚,樓里的姑娘們濃妝艷抹,笑語吟吟,吸引著來往行人。 一名面上帶疤的偉岸男子闊步走了進來,迎面撲來一陣陣香氣。他掃視一圏,大堂中央設著正正方方一處大舞臺,四周粉紗飄香,舞臺四處分散擺著桌椅,幾乎座無虛席,三五成群的男子高聲談笑,來來往往輕紗艷妝的妙齡女子,或倒酒,或調笑,好一派紙醉金迷。 “喲,這位大爺眼生的緊,來來來,趕緊來里面坐?!币焕哮d迎上前來,輕搖團扇,帶著nongnong嬌意,軟語迎客。 男子低頭定睛,只見一個年輕女子笑語吟吟地站在面前,盤的流云髻上插一枝蘭花金步搖,著一襲質地上佳的低領染紅春衫,半露玉藕,三層薄如云霧般的艷紅裙擺搖搖,襯出曼妙身姿。 “你是這兒鴇母?”男子皺眉,面目更顯猙獰。 “可不正是奴家?!眻F扇半掩,露出一雙彎彎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