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光攥住不成,不想給你就出去大罵拍門的人,罵她們吵著你睡覺,讓快些滾,記住,一定不要開門?!鄙蛎肪穆暤?。 “好,我這就去,那,你幫我收好刀子,不要給壞人搶走了?!遍愂_很寶貝地把雕刀小心翼翼交給沈梅君。 拍門聲咚咚響,門外在說要撞門了,沈梅君緊張地聽著,閻石開走近門邊,大聲叫喚起來:“奶奶,壞蛋不給我睡覺,你快來打壞蛋。娘,我困死了,壞蛋好壞你快抓走……” 太棒了,沈梅君悄悄擊掌,朝駱青意使眼色,駱青意領會,走過去拉閻石開:“閻少爺,回屋睡了?!?/br> “讓她們滾,吵得我睡不好?!遍愂_大叫。 “是誰???閻少爺要睡覺了,有事明日再說?!瘪樓嘁獠婚_門,對門外大聲說道。 “是太太來查夜,閻少爺睡得安穩嗎?”傅太太貼身丫鬟翠色大聲道。 “睡得很好,剛剛給拍門聲吵醒了?!瘪樓嘁饣氐?,一面勸道:“閻少爺,回屋吧,夜里外面冷,別著涼了?!?/br> 閻石開又叫喚了幾句,門外腳步聲響起,慢慢遠去。 沈梅君松了口氣,絕不能開門,她是傅望舒面上的房中人,若是拍門聲剛響起就開門出現,倒還解釋得清,這許久后若是開門,傅太太會誣蔑她不守婦道的。 把雕刀還給閻石開,夸了他幾句,沈梅君悄悄叮囑了駱青意幾句,急忙回了流觴軒。 后半夜沈梅君睡得極不安心,翌日絕早便醒了。 梳洗了用過早膳,尚未到議事時辰,沈梅君想起昨日傅太太時辰未到便去議事廳的,不敢怠慢,況又有聚石齋燒壞毯子一事要辦,不在場不行,早早便往議事廳而去。 她到得早,傅太太更早,執事們也都來了,沈梅君恭恭敬敬準備下跪見禮,傅太太昨日給她噎得一口血差些兒要吐,這日再不肯給她下跪的,沈梅君剛挽起裙裾,她便說道:“一日見好幾回面的,回回下跪還了得,莫要那虛禮了?!?/br> “謝太太恩典?!鄙蛎肪標浦垡脖悴还蛄?。 “閻少爺是貴客,要細致周到,不可出差錯?!备堤柕?。 “太太訓的是?!鄙蛎肪故最I訓。 正說著,聚石齋一個二等丫鬟歡兒領著婆子抱著一卷地毯進來了。 “太太,沈姑娘,閻少爺玩兒時把油燈弄地上了,這地毯燒了個大洞,請太太沈姑娘給換一張?!?/br> “閻少爺怎么可能把油燈弄地上去了,分明是你們服侍不細心弄出來的禍,駱青意呢?怎么?不敢來領罪?”傅太太厲聲問道。 “回太太,閻少爺是貴客,奴婢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疏忽的,太太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閻少爺。青意姑娘來不了,閻少爺離不開她?!睔g兒條理清晰道。 “太太,莫問了罷?!鄙蛎肪龎旱吐曇?,卻不是耳語,廳里的管事還聽得分明的,“太太,再問下去,閻少爺回去說了,閻府面上諸般難看,還會以為咱傅府連一塊地毯都計較?!?/br> 眾管事暗暗點頭,均覺得傅太太忒缺心眼,閻石開是個傻子,把油燈弄地上去有什么稀奇的。 自己府里哪怕丟一根針都可以追查,事涉世交家的傻子,再追查下去,給閻家知道了,閻家面子往哪擱? 傅太太聽了沈梅君的話后,一口血噎在喉間幾欲吐出。 那地毯是怎么回事她心知肚明著,根本不是閻石開燒的,然,誠如沈梅君所言,真真不便追查下去的。 沈梅君三兩句話就把駱青意從一個月例五百文的丫環變為月例二兩銀子的一等丫鬟,閻石開往后走了,駱青意的份例銀子也不可能降的,不然,顯得傅府太小氣,也許以后會留她照看著空無主子的聚石齋,那更讓人眼紅了。 她不用聽說,也知昨晚府里會有很多下人嘰嘰咕咕眼熱著駱青意的好運,想去拍馬討好沈梅君。 傅老太太讓沈梅君挑丫鬟服侍的舉措,更是無形中給沈梅君正了名份,雖然只是姨娘的待遇,比她先前的無名無份也大是不同了。 “太太?!鄙蛎肪p聲叫:“太太,歡兒還等著太太發話?!?/br> 能發什么話,傅太太暗暗咬牙,面上堆了笑,道:“你說的有理,高升家的,開庫房另給聚石齋配一張好地毯?!?/br> 發落完聚石齋的事,就是挑丫鬟服侍沈梅君的事,傅太太早有主意,要趁機往流觴軒塞耳目。 沈梅君昨晚看秋夢給她推薦的八個人是母女姐妹關系時,開始一怔,后來隱隱明白,傅太太提起要給她幾個伶俐丫頭時,她笑著道:“謝太太恩典,梅君覺得,大少爺身邊的人少了些,此次要挑的人,備著大少爺若喜歡可以收房的,梅君思量著大少爺的喜好挑了這八個人,請太太過目?!?/br> 那四個丫環都是姿色清麗卻非絕色,平素舉止寧靜溫和的,跟流觴軒現下有的丫鬟說話行事一個做派,確是傅望舒會喜歡的性情。 四個婆子是那四個丫環的娘,備著收房了,房中人的娘也調入流觴軒無可厚非。 傅太太咬碎一口銀牙,事涉傅望舒收房大事,她說不出反對的話。 又輸了一仗,傅太太滿心不甘,不過,她昨晚還計算了一步將軍之著要整治沈梅君。 “小二和小三要回來了,也是喜事一宗,由你來安排,好好慶賀一下?!?/br> 傅望聲和傅望平坐牢房服罪回來的,沒什么好慶賀的。 兩人又是庶子,在府里上上下下人等里都不得臉,她偏要讓沈梅君主持著設宴慶賀,沈梅君大辦了傅府不只沒臉還很尷尬,小辦了,那是瞧不起二姨娘。 沈梅君笑著應下,沒覺得難辦。 這日上午來回話領對牌的下人極多,沈梅君事事以傅太太為尊,傅太太略為受用些。 午膳時,傅太太不敢再讓沈梅君立規矩了,自尋不痛快的事發生過一次,再來第二次她沒那么傻,她也得去陪著傅老太太用膳討傅老太太歡心。 “你回流觴軒去,歇午覺后未時末再過來?!?/br> “是,謝太太體恤?!鄙蛎肪砀兄x。 出了議事廳后,沈梅君沒回流觴軒,徑自往聚石齋而去。 閻石開是客人,可不是正常人,傅老太太傅老太爺傅老爺又都是長輩,不會請他一起用膳的。 果然閻石開是一個人用膳,沈梅君進門時,他正在使別扭,不想吃飯,記掛著他的木馬還有一條腿沒雕好。 駱青意苦著臉,用口形悄悄和沈梅君說:“威脅他沒收雕刀他也不吃?!?/br> 可能恐嚇這一招駱青意上午用太多了,他違抗了又沒有執行,所以失效了。 沈梅君在膳桌前坐下,嘆道:“我肚子好餓?!?/br> 閻石開看她,意有所動,卻還是不坐下。 “你餓肚子雕刻出來的馬兒也會跟著餓肚子?!鄙蛎肪徽Z剛說完,閻石開飛快地坐下,端起飯碗拼命扒飯。 “馬兒還想吃rou,吃菜,喝湯……”沈梅君緩緩道。 她說一句,閻石開就一副原來是這樣的表情,也不等青意布菜,自己夾rou夾菜喝湯吃得飛快。 “還是你有辦法?!瘪樓嘁鈬@道。 “你別把他當主子當貴賓,只當自個的兄弟來對待便可,沈梅君笑道,招手讓駱青意一起坐下吃飯,“你別把自已和閻少爺弄得身份分明,他心里就會覺得你可親,再稍加引導,閻少爺很聽話很乖的?!?/br> 沈梅君看閻石開抬頭看自己笑著補了最后一句。 “就是,我很乖的很聽話的?!遍愂_高興地接口。 一餐飯吃得飛快,飯畢,閻石開興奮地拉沈梅君欣賞他的杰作。 昨晚到此時,他雕出一個駱青意的木頭人,還有一只小兔子,一匹只差一條腿的馬兒。 木頭青意微蹙著眉,一臉煩惱,那小兔子驚惶惶的樣子,那匹馬則悠哉悠哉的模樣。 沈梅君贊不絕口,閻石開高興的轉圈兒,像大狗狗一樣,只差豎起一條尾巴了。 可惜是傻子,不然,憑他這一手藝,在雕刻這一行里,定能成為大師讓人崇拜不已的。 沈梅君暗嘆了一會,心念一動,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傅氏旗下就有檀木家具作坊,傅望舒領沈梅君巡視商號時去看過,當時她還覺得用剩的小木塊太可惜了,現在看來,把那些小木塊拿來給閻石開雕東西再好不過。 只不知閻石開能雕多少東西。 聚石齋里面就有紙筆,沈梅君研墨畫了個老壽翁出來,問閻石開:“這個你會雕嗎?” “會?!遍愂_毫不猶豫點頭,又指著沈梅君手里的筆和案上的紙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東西?怎么能整出來奇怪好玩的樣子?” 看來他因為傻,閻家人連先生都沒給他請過,沈梅君笑著站了起來,把筆交給駱青意。 “青意,你來教閻少爺寫字吧?!?/br> 駱謙科舉出身,狀元憑的真本事,駱青意棋琴書畫極好,由她教閻石開綽綽有余。 駱青意在紙上寫了“閻石開”三個字,告訴閻石開這是他的名字,閻石開很高興,拿起筆歪歪斜斜寫了起來。 沈梅君笑看了片刻靜悄悄離開,出了聚石齋后,她即派人找來高升,吩咐高升讓人去傅氏作坊里把做家具用剩的檀木小木塊,全部裝了拿回來送到聚石齋。 沈梅君回到議事廳時,傅太太還沒到,有管事要稟報沒像昨日那樣等著傅太太,都開口跟沈梅君匯報請示。 要到帳房支銀子的只能等傅太太來了一起發對牌,其他事務安排的,沈梅君覷著妥當沒有尾巴的便先發落了。 傅太太過來時,沈梅君已處理了十來宗事,她也沒自專,把剛才發落過的事一五一十向傅太太講了。 都沒差錯沒縫隙可尋,傅太太點頭表示知道了,也不便說什么。 兩人接著處理要發對牌支銀子的事務,傅太太要做給沈梅君看,很是挑刺一番,把高升媳婦發作了一頓。 論情份,高升媳婦是她的陪房,沈梅君這個新主子也不便出頭。 沈梅君靜靜不言語,傅太太罵完了,她倒了一杯茶雙手捧給傅太太,陪笑道:“太太喝口茶潤潤喉嚨,都是梅君初理事沒經驗,累的高大娘忙得暈亂,梅君這里向太太賠罪?!?/br> 傅太太發作高升媳婦便是要落沈梅君面子,見她過來賠罪,有些兒得意,接了茶端著架子慢慢啜飲。 高升媳婦這么多年還不曾當著其他人的面這么沒臉,心頭始則有些怨沈梅君,若不是她把自己要過去,自己便不需受傅太太的氣了,后來見沈梅君替自己賠小心不是,又有些過意不去,抬眼間見傅太太接了茶慢條斯飲著,心底突然就對傅太太有了氣。 沈梅君才處了一兩日的人都想著要給自己留面子,傅太太卻為了私怨給自己沒臉,這個老主子忒冷情寡恩了。 傅太太還自為得意,不知無意間把自己的心腹弄得離心了,喝完茶正準備借勢教訓沈梅君一頓,外宅的下人稟報,向南誠來了,在大門外候著,傅望舒有東西捎回京送給沈梅君,要接沈梅君到商號里查收。 什么好東西還要親自去查收?傅太太心里暗恨,尋思傅望舒總管著商號,暗里不知貪墨了多少。 傅望舒要沈梅君去查收東西,她不便攔著,只得道:“去吧,讓向南誠再送你回來?!?/br> 捎回來什么好東西還要親自去查收?不只傅太太心里嘀咕,沈梅君也很不解。 “沈姑娘,請?!毕蚰险\前頭走著,到馬車前卻不上車。 他不坐馬車一起去商號嗎?沈梅君猶疑著揭起車簾子。 馬車里面坐著一個人,一襲青衫,面容清鐫風華絕代,沉潭似的黑眸煙波浩渺,如夢似幻讓人看不真切。 是傅望舒,沈梅君對上傅望舒的臉,整個人呆滯。 他不是去肅州了嗎?怎么回來了?回來了為何又不回家? 沈梅君問不出話來,腦袋被傅望舒突如其來地出現沖擊得雜亂無章,眼睛癡癡看著他無法轉動。 傅望舒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低低地笑了一聲,伸手抓住沈梅君的手把她往車上帶。 車廂不窄,可她離他似乎太近了,兩人臉對著臉,稍微動一下,鼻尖便會碰到鼻尖。 車廂里也好暗,除了傅望舒黑亮的眸瞳,別的東西都看不到。 灼熱的吐息,還有薄荷似的清新的味道,沖擊得沈梅君大腦發昏,忽然間便渴切地希望,傅望舒如以前那般對待自己。 馬車行駛起來了,車轱轆咯吱咯吱悠悠響著。傅望舒把沈梅君推靠到車廂壁上,長指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