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是啊,今年要再像去年那樣,真連歲賦都交不上了?!绷硪蝗瞬遄斓?。 議論間,燎祭開始了,岑睿望著熊熊濃煙:“你們一年賦稅多少?” 婦女比了個五,又比了個十。岑睿沒看懂,那農婦方道:“咱們這是官田,納的少。年成好時一年十石,差些便是五石。像南方魚米之鄉,一年少也得十五石?!?/br> 岑睿又問:“你們一年收成幾何?” “好時二十石,差么……”她臉上憂慮之色難掩:“也就去年那樣了?!?/br> 岑睿沒再問下去,默然立在一旁,看儀式到了尾聲,也取了三支香,朝天拜了一拜,插入方鼎之中。 燎祭結束之后,一群人簇擁著往田中燒荒開耕。 岑睿注視他們而去,傅諍低聲道:“這還在天子腳下,京中官吏受著約束未敢大肆苛削。在陛下看不見的地方,一戶普通五口之家,光是歲賦就得傾盡全家之力?!?/br> “傅卿的意思是要朕下令削減賦稅?”岑?;貑?。 說話間,兩人的稱謂不知不覺又變了回來。 傅諍輕搖了下頭,眺目遠望:“削賦非一朝一夕之事,以陛下現在的能力尚不能做到。我帶陛下來,只想讓陛下知道??v然陛下是被迫登上帝位,但現在這些百姓、土地,乃至整個恭國河山都是陛下您的。您坐皇位一日,他們的生計命運便一日掌握在您手中?!?/br> 頓了下,道:“陛下來自民間,想必比微臣更清楚國政清明與民生之間的關系。臣只希望陛下在宮內,也能記著皇城外這些百姓?!?/br> 傅諍極少說出這樣語重心長的一段話來,一番話畢,良久,岑睿道:“朕知道了?!?/br> 岑睿與傅諍相處,每每犯錯最后皆是一句“朕知道了”敷衍了事。但這一回傅諍聽出她話中真意,他想要的結果已經取得大半,那么留在此地就沒了必要。 “走吧……”一側身,傅諍神色一變:“來喜?!?/br> 有些武功的底子的來喜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嗓音極低:“對方人數不少,大人與陛下快行去往馬車處。小人能擋一會是一會?!?/br> 沉浸在思緒中的岑睿為他二人的對話一愣,神經反射道:“有刺客?!” 傅諍望了眼田地里的眾人,要是貿然動作,來人一定會滅口。心中一番計量,道:“陛下莫慌,狀作無意往回走便是?!?/br> 岑睿道:“我沒慌?!?/br> 傅諍看她,她淡定道:“我習慣了……” 平安無事地退了一段距離,遠離了田地中人們的視線,呼嘯的鳴鏑聲刺破長空,岑睿拔足就往馬車狂奔。奔了一會,袖子一緊,差點被扯得跌了個狗□。岑睿一驚,手甩到一半,被人緊緊握住,傅諍低喝道:“別往前跑了!” 岑睿一抬頭,馬車之上劍痕累累,幾個侍衛有一半不見了蹤影,想是被人引走了;另一半已躺在了地上。橫著的馬后隱約折出縷冷光,不是劍即是刀!岑睿的這幾個侍衛是禁衛里的佼佼者,竟也難以匹敵,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 前有狼后有虎,岑睿不通武功,傅諍是個文臣,唯一有點拳腳的來喜…… 來喜公公淚流滿面,再神勇威武,他也只是一個人??! 岑睿吸了口氣:“傅諍你會騎馬么?!” 傅諍沒有作答,岑睿一咬牙:“來喜,你對付前面幾個,實在扛不住……” “小人明白!小人會努力裝死的!”來喜握緊拳頭。 岑睿拍了下他肩:“好樣的!” 所幸地上的幾個侍衛沒有死完,眼看岑睿受難,又拼了吃奶的力氣爬起來與人廝殺。 兵荒馬亂間,岑睿像條滑溜的蛇一樣,左躲右閃避開了刀兵,麻溜地解開馬,傅諍才喚出聲:“你……” 但見她已經同手同腳地爬了上去,朝傅諍伸出手來:“快上馬!” 傅諍看著那只手,無可奈何地搭上手,一躍而上。巧在后面跟來的人射出一只長箭,蹭地刺進了馬脖子,受了驚的馬一揚蹄,馳騁開了。 岑睿勉力握住韁繩,仍是被顛得死去活來,傅諍察覺出不對,問道:“你,不會騎馬?” “我會他個鬼??!”岑睿悲憤地叫道。 ┉┉ ∞ ∞┉┉┉┉ ∞ ∞┉┉┉ 沒有方向地狂奔了一會,失血過多的馬匹前腿一跪,倒了。岑睿沒提防,一頭轱轆地滾了下去,蹭了一臉的污泥,也不再注意什么形象,就地仰面一倒:“我們在哪?” 平穩落地的傅諍用力拔出馬頸上的羽箭,轉了一圈,箭尾處烙了一個“燕”字…… 骨頭雖快被顛散了,但一想到后面的追兵,岑睿不得不忍痛爬起來,放眼觀察了下四周環境,道:“這里……是皇陵?” 燕王不正在此地祭拜先帝么? 傅諍抿了抿唇,將手中箭遞給岑睿,岑??匆娎佑?,心一驚。 身后響起一陣突如其來的馬蹄聲,急如驟雨,蹄音整齊,一聽便知來人訓練有素。 岑睿沒時間哀悼時運不濟,兩眼飛速地勘探了下地形,尋到山腳灌木里有個缺口,便道:“燕王雖然在此,但此地離禁衛軍的北衙也相去不遠。你我暫且先在山中躲一躲,在尋個法子逃到北衙。走??!” 連拖帶拉,將巋然不動的傅諍拽到灌木中。二人才藏好身,那行騎兵已到了,為首的是個玄衣男子,劍眉修長,目若朗星。 疾馳至山腳,雙目在地上一掃,男子勒住韁繩。 隨行而至一名中年人看了看四周:“王爺,人呢?” 燕王笑了笑。 叢木微動,一白衣人緩步走出,立于軍陣前方,拱手一揖:“傅諍見過燕王殿下?!?/br> 在后面的岑睿不忍目睹地捂住眼,這難道就是自作死么?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