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那三個農戶果然是胡人派來的探子,這會子死了一個,另外兩個被五花大綁,丟在一旁。 傅錚問了幾句,那二人死不開口,還一副不知是要服毒還是要咬舌自盡的忠心模樣。傅錚面無表情的命士兵撬開他們的嘴,那二人又哇啦哇啦亂叫,也不知在叫什么。 沒有一個人聽得懂。 傅錚冷冷轉過眼,目光落在其中一輛馬車上頭,頓了頓,他上前問道:“三姑娘,你是不是通曉胡人的話?” 車里,梅茹重重擰眉,暗嘆這情況實在糟糕。 傅錚這人最是心細,自己剛才的不對勁肯定逃不過他的眼…… 如今真是騎虎難下。 定了定心神,梅茹回道:“殿下說笑了,梅茹并不通曉什么胡人的話?!?/br> 傅錚回得也不客氣,針尖對麥芒道:“三姑娘這話說的甚妙,既然不是通曉,那定然是會一些的?” 這人聲音冷冷的,總是透著壓迫,而且還會逼她! 梅茹微惱,她竟不知道這人這么能說…… 傅錚又在車外質問:“三姑娘,如今抓到兩個探子,事關重大,你就這樣袖手旁觀?” 真真是將她架在火上烤…… 孟蘊蘭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子狐疑道:“循循,你何時會這些的?” 梅茹越發惱,她道:“我哪兒會?”又對外面的傅錚道:“殿下,既然事關重大,為何不速速送回軍營?為難我算什么?” 外面,傅錚不說話,良久,只拱手道:“三姑娘,是本王唐突了?!?/br> 說罷,他拂了微動的車簾一眼,又偏頭吩咐士兵幾句。 幾個隨行的士兵押著這兩個探子回大營,其余人則繼續往平涼城去。 平涼城內也是格外荒涼,還未到日落的時候呢,城里已經看不見什么人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馬車行在街上,只覺得越發冷清。 一行人還是在驛館歇下。 早有平涼知府和其他的官員迎在那兒,見著傅錚二人,齊齊拜道:“卑職不知二位殿下前來,實在是……” 傅錚擺手,止住他的話道:“平涼府乃處多事之秋,諸位無需興師動眾來見本王?!?/br> 趁傅錚被人攔住,梅茹趕緊溜進驛館,實在是怕這人多問。 就聽那知府又道:“殿下,如今卑職已經備了些薄酒,還請殿下屈尊移駕?!?/br> “心意領了,薄酒自然不必再要?!备靛P說罷微微頷首,轉身進了驛館。 剩那些官員面面相覷。 平涼府本就偏僻,此處驛館比涿州的還要簡陋許多,不過后面幾間干凈廂房,一口小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廚娘晚上就做了幾碗面疙瘩,還有路上剩下的腌rou,切成小塊的丁,再撒上蔥花,聞起來香的不得了。 梅茹今天卻有些不大對勁,她讓靜琴去小喬氏那兒說了一句,只道要留在自己房里用飯。 那面疙瘩很香,可梅茹吃了一口,就沒什么胃口再動筷子。 實在不像平日的她。 靜琴見狀,不免擔憂道:“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又積食了?” 梅茹搖頭。 她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偏偏無人可說…… 梅茹嘆了一聲,只命靜琴去找人打探一下梅湘的下落。想到她那個哥哥,梅茹愈發頭疼。 她如今根本不愿意出門,生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會遇到傅錚,更加怕他又問起路上的那事。 不多時,靜琴便打探梅湘的消息回來,說是大爺如今在城里的一家醫館里躺著呢。 “醫館?”梅茹喃喃重復了一遍,心下不免著急擔心,想著趕緊去看看。 如此一來,她不得不還是要出門。 梅茹去跟小喬氏說了一聲。小喬氏也是心大,只派了個車夫給她。不過,她這個姨母一貫都是如此驚世駭俗行事的,梅茹也不在意。 主仆二人急急忙忙趕到驛丞口中的那家醫館。熟料那醫館早已經落了栓,任憑靜琴在外面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里面黑漆漆的,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梅茹心下著急,可如今夜深人靜,她和靜琴又孤身在外,只能明日再來。 “回驛館吧?!泵啡憔刖敕愿赖?。 驛館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主仆二人走進去的時候,腳步同時滯了一滯。 靜琴結結巴巴的見禮道:“殿、殿下?!薄o琴一貫是怕這個冷面又冷心的燕王的。 傅錚也不走過來,他只是立在那兒,肅色沉沉的吩咐道:“本王跟你家姑娘說幾句話?!?/br> 梅茹不由蹙眉。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她是知道的,可這人是不是也太…… “不知殿下何事?”梅茹遙遙一拜,口吻甚是不悅。 傅錚淡淡問道:“三姑娘,還跟本王裝模作樣?” 聞聽此言,梅茹忽然不接話了,就是要跟他裝模作樣。 難得傅錚居然沒有生氣,他輕輕一笑,道:“還是今日之事,勞煩姑娘跟本王去一趟大營?!?/br> 梅茹自然拒絕,微惱道:“殿下,你這不是強人所難么?營中將士與胡人交鋒已久,豈不比我一個閨閣女子通曉的多?” 傅錚道:“既然如此,三姑娘為何不走這一趟?你又在怕什么?” 被他逼到這等境地,梅茹實在無路可走。默默嘆了一聲,她道:“殿下,既然如此,梅茹便走這一趟。若是我真聽不懂,殿下你可不能再為難我?!闭f到最后,她望著他,一雙艷艷的桃花眼滿是怒意。 “當然!”傅錚應道。 翌日清晨,二人一道去軍營,傅錚騎馬,梅茹乘車。 平涼府的清晨分外的冷,三十多里路,車簾時不時飄起來,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靜琴備了個手爐,梅茹握在手里,方覺得暖和一些。 清晨根本沒什么人,這一路愈發安靜,襯得傅錚馬蹄聲輕快極了。 梅茹還是忍不住重重嘆了一聲。 到了城外大營,梅茹探身下車的時候,還是被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攏了攏斗篷,抬眼望過去,只見傅錚已經下馬,身姿挺拔的立在前面。他披著大氅,站在風里,蕭蕭肅肅,眉眼清雋。 他難得等她。 梅茹心口一窒,連忙別開眼,跟在傅錚后面一道進了大營。 二人直奔那關押探子的營帳。里面人不少,似乎很吵,梅茹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傅錚抬手止住她:“三姑娘且慢?!?/br> 梅茹不解,望了他一眼。 傅錚卻不說話,更不解釋,只安靜立著。 梅茹也只能安靜的立在一邊。 風拂過來,吹動她耳畔的耳墜,小小的身影,一搖又一晃。傅錚垂眸,低低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視線。 梅茹沒有察覺,只是靜心留意里面的動靜。 里面大概是在行刑,有鞭笞的抽打聲,一下又一下,下手重的不得了,時不時夾雜著高聲叱問的聲音??赡莾蓚€探子不知回了幾句什么,問話的人愈發暴躁:“給老子打!打到他們會說話!”這還不過癮,又罵罵咧咧道:“說的啥玩意兒!就他媽的沒一個人聽懂!都是一幫蠢貨!” 傅錚垂眼。 就見梅茹低著頭,那耳墜子也不搖了,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不知在想什么。 傅錚冷冷問道:“三姑娘,聽得懂么?” 梅茹身子顫了顫,她糾結的抬起頭,黛眉輕蹙。 傅錚只是目光沉沉的望著她,一雙眼墨黑,意味不明。 梅茹嗓子有些澀,停頓片刻,她艱難回道:“略懂一些?!?/br> 饒是傅錚猜到了一些,可親耳聽到她回答的時候仍是滯了一瞬,深深看了梅茹一眼,他道:“你隨本王來?!?/br> ☆、第 30 章 梅茹跟著傅錚去中軍帳。 彼時孟政正撓著頭在里面走來走去的罵娘呢。罵的就是那兩個嘴硬又死活撬不開的探子!軍營里當然有不少將士通曉胡人的話,可這回捉到的兩個探子口音甚是更是奇怪,不知是哪一處冒出來的。北方各部落間本就分散的極開,這樣子聽不懂的情況實在不奇怪,只是讓人心里頭窩火。 見到梅茹和傅錚來,孟政止住步子,疑惑道:“殿下,循循,你們怎么過來了?” 傅錚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孟政愈發驚詫:“循循,你怎么會的?” “姨父,”梅茹無比淡定的扯謊道,“府里原先請的許夫子年輕時云游各處,會不少這樣的俚語,循循便偷偷跟夫子學了不少,偶爾能聽懂一些?!?/br> 這個借口是昨日夜里梅茹想好的。 梅府原先聘的那個許夫子年輕時真的是四處云游,如今已經不在梅府,不知跑去哪兒逍遙自在了。找不到他,自然無人會去查證。這個借口穩妥至極。 孟政是個大老粗,聽了梅茹的話,根本不疑有他,皺的不耐煩的一張臉登時舒坦了。 “循循這回可幫姨父大忙了!”孟政哈哈笑。 梅茹臉上卻是羞羞赧赧,又軟語央道:“姨父,這事兒您回去可千萬不能告訴我爹娘,對了——也不能告訴老祖宗!若是被老祖宗知道了,定要責罰我……” 她聲音軟軟的,滿是女兒家不愿示人的小心思。 偏偏孟政這個粗人什么都聽不出來,這會子順著她滿口答應道:“姨父絕不說出去!” 梅茹這回笑了。 傅錚垂下眼。 梅茹在孟政面前已經摘下兜帽,姑娘家白凈的臉上掛著嬌嬌憨憨的笑,那笑意仿若是用指腹暈染開的一層薄薄的桃花妝,而那雙桃花眼望著人的時候格外真切,還真是會唬住人! 彎了彎嘴角,傅錚淡淡移開視線。 孟政將梅茹帶去羈押犯人的營帳里。 傅錚沉默的落在后面,他沒有跟進去,而是獨自立在外面。說起來,這些事都不是他該問的,這些軍情也不是他該聽的。他是個閑散王爺,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總要和這些避嫌的。 但不用凝神,也能聽見里面那個小丫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