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看了一眼手機時鐘：“不早說！都快十點了！我穿什么衣服好呢？都在宿舍里還來得及回去拿嗎？不行我得先去洗個頭……”風風火火地掀開被子跳下床。

    高屾跟著她進洗手間：“這么緊張干嗎？好像第一次見公婆似的。其中一個可是你親爹，我媽你也不用擔心?！?/br>
    說起來，其實一直是高阿姨對她比較熱情，想跟她拉近關系，而她則態度冷淡不情不愿。早知道有朝一日會成為婆婆，就不裝高冷不拿喬了！/(ㄒoㄒ)/~~

    一頓收拾完出門，大門一打開，對門也正好開著，那倆在門口依依惜別呢。劉淼一只腳踩在門框里說：“要不我搬你這邊來住吧？反正一周七天至少有五天都睡這邊，回去我還要當電燈泡?！?/br>
    lisa想關門被他支著關不上：“過夜可以，同居免談，太煩?！?/br>
    聽見開門的動靜，兩人一起朝這邊看過來，四個人大眼瞪小眼。劉淼咳了一聲：“嗯，互相還是保留一點空間的好?！?/br>
    他的腳一拿開，lisa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劉淼指指緊閉的防盜門，訕笑道：“女人真是的，口是心非。你們這是打算出門嗎？”

    唐楚舉手擋住臉，縮在高屾懷里走向電梯：“我們什么都沒看見，當我們沒出現過就好，該敲門敲門該下跪下跪，你繼續?！?/br>
    兩人開車前往爸媽下榻的酒店，路上唐楚忽然想起一件事：“咱倆的事，我爸知道了嗎？”

    高屾語調一滯：“應該知道吧？我媽不會瞞他的?！?/br>
    “我爸這方面很直男很遲鈍的，不說他肯定猜不到。反正我沒說過……”

    “保險起見還是問問吧?！钡燃t燈時他拿起手機，發了一條語音信息給母親。

    過完路口消息來了，他對唐楚說：“幫我看一下?！?/br>
    唐楚拿過他的手機來看，高阿姨發的是文字：“昨天剛知道的，原來唐楚一直沒說？”

    馬上又接了一條：“認識快十年了頭一次對我發火，你小心點！”

    她把消息念給高屾聽，聽完他果然臉色不對了?？磥磉@場鴻門宴，真正的劉邦不是她呀……

    她竊笑著把手機放回去，忽然意識到一個數字問題——爸爸和高阿姨在一起六年，mama去世七年半，高阿姨說他們認識快十年了……七年能約等于快十年嗎？還是他們在mama去世前就認識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好像就不那么單純了……小姨和舅媽說起高阿姨的語氣都不甚友善，還揣測過她是不是在mama生病時就和爸爸“勾搭”上了，不過說到一半被外婆喝止，后來就不在唐楚面前提這事了。

    高屾看她忽然不說話了，問：“怎么了？”

    “高屾，”她遲疑地問，“你知不知道……”

    他等著她的下文，她卻又不說了：“知道什么？”

    “沒事，你好好開車吧，看前面?！?/br>
    他那時也只是個中學生，能知道什么？知道了又怎樣？即使爸爸和高阿姨曾經做過對不起mama的事，那也和他沒有關系。

    這是一家人第三次約了一起吃飯，這頓飯和前兩次一樣，氣氛依然那么僵硬尷尬，飯桌上的低氣壓一直籠罩不散。

    只不過前兩次的低氣壓源是唐楚，這次變成了唐爸。

    唐爸全程就沒吃幾口菜，一直盯著坐他斜對面的高屾，目光里刀劍亂飛，一副“養了二十多年的好白菜被自家的豬拱了”、“監守自盜虧我把你當親兒子！”、想把他生剝活剮的表情。

    這個時候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確實是親生的……

    唐楚都不敢和高屾表現得太親密，唯恐一不小心點燃了爸爸牌火藥桶。她放下筷子，決定說點其他話題活躍一下氣氛：“阿姨，暑假的時候爸爸打電話跟我說向您求婚了，您答應沒有呀？”

    高阿姨很和藹，說話也帶著她家鄉的豪爽氣：“求啥婚啊，指望他能有這種浪漫心思？就吃飯的跟我說：唉，馬上五十歲算老年人了，要不趕在過壽前把酒辦了吧？”

    高屾說：“五十歲怎么能算老年人，沒看人大選領導，五十多歲的那都是年富力強的中青年干部、中流砥柱。就算咱普通人，也得六十歲以上才退休，五十歲正是人生巔峰期呢?！?/br>
    唐楚剛想附和拍二老馬屁，就看到爸爸一記鋒利的眼刀射過來。她訕訕一笑，決定繼續跟和藹的高阿姨說話，試探地問：“那你們準備什么時候……”

    “等你倆先領證了，我倆再領?！?/br>
    唐楚噗的一聲差點把嘴里的飲料噴出來，連忙用紙巾捂住嘴。

    高阿姨一邊切盤子里的鱈魚一邊說：“我特地去民政局問過啦，咱家這種情況吧，如果我倆先領證，你倆法律上就是兄妹了，是不能結婚的，除非我們離婚；但如果你倆先領證，我跟你爸爸就是親家公親家母，國家不阻止我們喪偶老年人夕陽紅一把追求晚年幸福?！?/br>
    說著她把切開的鱈魚夾了一塊到唐爸盤子里：“老唐你也嘗嘗，這個魚不錯。你血壓高少吃點rou，多吃魚和蝦?！?/br>
    唐爸硬邦邦地說：“唐楚還在上大學呢?！?/br>
    “明年不就畢業了嗎？法定結婚年齡也夠了?！备甙⒁剔D向對面兩人，“所以你倆抓緊點，不然我們的事都沒法辦，看你爸急的?！?/br>
    爸爸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一頓飯全靠高阿姨hold住全場才順利吃完。飯后高屾問他們有什么游覽打算，高阿姨說：“來過好幾次，景點都去過了。昨天飯局上有個朋友說他剛在郊區開了個溫泉度假村，送了我幾張貴賓體驗券，要不咱們全家一起去泡溫泉？兩天時間正好?！?/br>
    泡溫泉穿那么少，會不會有點那什么……

    果然爸爸看高屾的目光更凌厲了。高阿姨對他說：“一降溫你的關節炎又開始發作了吧？泡溫泉對你很有好處的！”

    爸爸就不說什么了。他很聽老婆的話，以前是，現在也是。

    四人驅車前往郊區的溫泉度假村。度假村是新建的，還在試營業期，北邊有一大片別墅尚未開發完，貴賓禮券也只能入住高層酒店。

    辦手續時前臺問：“請問您想要什么樣的房間？我們暫時只提供雙人標間和大床房兩種選擇，別墅套房三個月后才能投入使用?！?/br>
    高阿姨說：“那就來兩間大床房吧?！?/br>
    “要什么大床房！”爸爸忿然打斷她，對前臺說，“要兩個標間！相鄰的！男士一間女士一間！”

    唐楚和高屾互相哀怨地對視一眼，不敢多話。

    兩間房雖然房號相鄰，但中間隔著樓梯和設備間，離得不近。唐楚目送高屾跟著爸爸一起進了房間，默默為他捏一把汗。

    高阿姨倒是很健談，對她也熱絡，氣氛還算融洽。放下行李稍事休息，高阿姨去隔壁問了問，準備換衣服下樓去泡溫泉。

    唐楚抱著泳衣去浴室換，高阿姨在房間里。她動作不算快，又干了點別的，以為高阿姨肯定已經換好了，開門走進房間卻撞見她正穿到一半。

    那是……

    她連忙轉過身非禮勿視：“對不起，我以為……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高阿姨迅速把泳衣穿上，“接了個電話耽擱了。我已經穿好了，你轉過來吧?！?/br>
    唐楚轉回身。以快五十歲的年齡來說，高阿姨的身材算保養得挺好的，瘦削高挑沒有贅rou，只是……

    “嚇到你了吧？”高阿姨拍了拍扁平的胸口，“乳腺癌手術切掉的。那時候技術沒現在成熟，能保住命就不錯了，也不管好看不好看?！?/br>
    唐楚一愣：“阿姨也得過乳腺癌嗎？”

    “你爸爸沒告訴過你？”高阿姨也很意外，“我和你mama是病友，一個病房同住了半年多呢，然后才跟你爸爸熟起來的?！?/br>
    唐楚呆呆地問：“阿姨認識我mama……”

    “當然認識了，我們倆也算難姐難妹，互相扶持吧?！被貞浧疬@段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的經歷，高阿姨還有些感慨，“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三期了，就是晚期。那時山山的爸爸剛去世，我等了他十幾年，沒等到他出來，自己又得了這種病，當時是真的不想活了。反正山山也大了，自己能照顧自己，我給他留的錢也夠他上完大學，就想著肯定治不好去見他爸爸算了。多虧了你mama一直鼓勵我，手術、化療、放療我倆基本都是同期的，苦中作樂堅持了下來?？上ё詈笪页鲈毫?，她卻沒能……”

    唐楚的眼淚凝在眼眶里。mama生命的最后半年，她幾乎沒有參與。明明是癌癥擴散到肺，卻騙她說得了肺炎、非典之后醫院管得嚴，不許她去探望。

    “阿姨，你跟我說說我mama的事吧，我都不知道……”

    高阿姨說：“你別怪你mama，她是怕影響你中考。她對別人的事總是特別緊張放不下，你中考前一周就急得天天晚上睡不著覺，我去做核磁她就在門口一直踱一直踱走一下午；輪到自己吧，心就特別大，得了這種病還成天樂呵呵的。第三次進手術室，醫生都說情況不樂觀要做好心理準備，她也不當回事，還跟山山說做完手術想吃烏魚湯讓他回去燉……”

    唐楚吸吸鼻子：“高屾……也認識我mama？”

    “對啊，我就這一個家屬，他天天來醫院。他倆可熟呢，都喜歡做飯，話比我還多。你有沒有覺得山山做的菜和你mama很像？好多都是跟她學的，之前他也就會煮個面條炒個炒飯。你爸不會做家務，醫院的病號餐又難吃，你mama就教山山做法，他回去做了給我們送過來，我倆分著吃。你mama可逗了，說這叫技術支持；吃東西也不忌口，凈教他紅燒糖醋五香那些重口味的，理由還特足，說做完化療沒胃口，清燉白湯哪吃得下去？當然要味道重一點。有一回還教他做泡椒鳳爪，被醫生看到沒收了，說不能吃刺激性太強的；完了她還想去偷回來，結果雞爪太好吃護士們忍不住給啃了，笑得我肚子疼……”

    她停了下來，找出紙巾遞給唐楚：“哎，我不說了，看你哭的?！?/br>
    唐楚接過擦掉眼淚：“沒有……我只是……”

    想多聽一些mama的事情，彌補那一段她未能陪伴的缺失。中考結束后爸爸才對她說了實話，趕到醫院時mama已經在icu里了。第三次手術不成功，mama在icu里住了一個月，沒有再醒過來。

    ☆、第71章 尾聲 泡椒鳳爪

    房門被叩響，爸爸在外面不耐煩地問：“換個衣服這么久，好了沒有？”

    二人披上浴袍出門。高屾見唐楚眼圈紅紅的，明顯剛哭過，落后兩步到她身邊小聲問：“怎么啦？婆婆關起門來讓你跪搓衣板了？”

    唐楚被他逗笑了：“沒有啦……你呢？老丈人有沒有虐待你？”

    他嘆大氣道：“精神虐待算嗎？感覺今天晚上要睡不著覺了?！?/br>
    爸爸回過頭來惡聲惡氣地說：“兩個人拖在后頭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跟上，別走散了！”

    兩人急忙快走幾步追上。

    唐楚里面穿的是普通連體高腳泳衣，并不算暴露，爸爸還是伸手替她扯了扯浴袍圍緊了系上腰帶，嘴里念叨：“別讓這些臭小子占了便宜……”不知說的是周圍的其他游客還是意有所指。

    四人單獨訂了一個小溫泉，出酒店后需從公共區域穿過。其實爸爸真的多慮了，泳池溫泉永遠不缺身材火辣腰細腿長的泳裝美女，她這樣的根本吸引不了眼球；但是線條完美有六塊腹肌的男士，相對來說比例就小太多了，尤其泡溫泉的中年阿姨大姐特別多，現在的年輕小姑娘也都大膽奔放，一個個肆無忌憚地朝這邊看過來……

    唐楚趁爸爸不注意，飛快地扯過高屾的浴袍衣領合上，抬高下巴用口型對他說：“我的！”

    他嘴角噙著笑，慢條斯理地把腰帶系緊打了個結。

    “客人訂小池子肯定是為了隱私嘛，居然還要從這邊穿過去，這個安排不合理，我得去提意見?！备甙⒁袒剡^頭問高屾，“這叫什么來著？用戶體驗，是吧？”

    高阿姨從事的是傳統行業，但想法還挺時髦的。

    冬天露天泡溫泉，遠處天邊的山峰還覆蓋著皚皚白雪，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確實是種獨特的體驗。

    尤其是，男朋友只穿了一條泳褲，光溜溜地仰坐在你對面，你卻不能到他身邊去。

    高阿姨想坐爸爸身邊，被他推開：“這邊太深，高個子的坐這邊，矮個子的到那邊去?！?/br>
    高阿姨不服：“我個頭也不矮??！”

    “這塊石頭只能坐兩個人！你去對面陪唐楚嘛！男士一邊女士一邊，不是正好！”

    于是一對小情侶就只能隔著三米見圓的池子，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鴛鴦戲水神馬的……看看旁邊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噴火的大老虎，就什么桃色綺思都沒有了。

    中途高屾出去了一趟，不知從哪兒端回來一個木盤，上面擺著一小壺酒和幾個酒盅，還配了兩碟下酒的小食：“泡溫泉的時候最適合喝點愜意的小酒，叔叔來一口嗎？”

    爸爸是個酒鬼，看到酒繃不住了，坐直身體往盤子里看：“什么酒??？”

    “花雕，度數不高的，已經燙過了?！?/br>
    “這邊還有花雕？我就喜歡喝黃酒，冬天熱一壺，啤酒紅酒洋酒什么的，都比不上這個味道?！卑职纸K于有了笑容，“她們兩個都不會喝酒，只能我陪你喝了?！?/br>
    木盤飄在水上，高屾給他斟了一小盅，自己也倒了一杯，交杯換盞喝了起來，越過杯沿悄悄瞥了唐楚一眼。

    心機boy又來了……

    溫泉水溫高，泡了十幾分鐘高阿姨就覺得心臟受不了，站起來說：“心跳得好快，喘不上氣來了，我上去透透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