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離線幫眾里有一些眼熟的id,大部分都上百天不上線,顯然早就a了。 如今的幫主是提拉米蘇本人。唐楚暗搓搓地在幫眾里找了一圈,沒看到馬斯卡彭。她又在好友列表里手動搜索,顯示“該玩家不存在”。 居然改名了,甚至或許已經轉服刪號。說好的馬斯卡彭是提拉米蘇的靈魂呢? 她看了一眼身邊傲然獨立、蕭索清冷的白發秀秀,默默走開繼續做任務。 師父真是個有故事的女紙……還是不要八卦了。 做了一圈任務回來,提拉米蘇還在,但是跳到了旁邊房子上,站在屋檐尖角落寞地眺望遠方,還換了一套明亮的淡紫色外觀和另一款披肩白發。 [隊伍][無花2@佛跳墻]:師父,你還沒走? [隊伍][提拉米蘇]: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禁多駐足了片刻。 戰亂洛陽的場景陰暗壓抑,硝煙漫天,當年熟悉親切的洛陽新手鎮已經被戰火完全摧毀。45度仰頭望去,高處的師父就是這憂桑畫面中最獨特的一道明媚風景。 小和尚噤若寒蟬,唯恐破壞師父的畫風。 角色扮演自我代入嘛,她也經常自稱貧僧、把自己想象成古代身懷絕技低調任俠的少林高僧玩得很嗨。 提拉米蘇在屋檐上拗了一會兒造型,施展輕功向更高的屋頂飛去。小和尚在底下仰著頭,看著她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撞墻、一會兒卡在屋檐縫隙里,直到輕功氣力值用完也沒能跳上屋頂,再次吧唧摔死在她腳邊。 師父的cao作水平……咳,似乎和她豪氣酷炫的裝備不太匹配呢。 唐楚準備跑下一個任務點,大門忽然傳來敲門聲,大概是外賣到了。她應了一聲“來了”,放下鼠標,拿過桌旁的拐杖拄著,慢慢向玄關挪。 她走得很慢,門外的人等急了,開始啪啪地用力拍門。 在距離大門五米處,唐楚忽然警覺地站住。 成都小吃送外賣的小妹知道她腿受傷,敲門應聲后會耐心等待;敲門也是用手指輕叩,從不這樣粗暴地拍打。 她瞬間腦補了一則社會新聞的標題:“歹徒偽裝送外賣入室搶劫,專挑單身獨居女子下手”,或者“斷腿女無人照料遭歹徒入室jian殺,鄰居發現時尸體已經腐爛”。=_=b 她小心翼翼地揚起聲音問:“誰呀?” 一個粗獷的大叔聲音不耐煩地回答:“送外賣的!” “什么外賣?” “香菇燉雞米線!少放點油,少放點鹽,再少放點米線!是不是你叫的?開門!” 暗號對上了,她舒了口氣,繼續慢慢往門口挪。 門外的男人卻不拍了,隱約有雜聲和話語傳來,似乎是兩個人在對話。她湊近了想細聽,冷不防咔擦一聲,鑰匙插進了鎖孔。 唐楚嚇得拐杖差點都掉了。送外賣的大叔為什么會有她家防盜門的鑰匙! 咔噠,鑰匙轉過了一圈。 離門還有四五米,斷腿殘障人士來不及沖過去把門反鎖,只好背靠墻壁,抖抖索索地舉起手中的拐杖。 鋁合金拐杖能打得死人不?這時候要是能有根小和尚的棍子就好了! 防盜門從外打開,門口站著兩個人。 唐楚愣了一下,拐杖舉在了半空。 送外賣的大叔連聲說:“哎呀你腿不好??!別動別動!我給你送進去!快把拐杖放下抓好!”沖進來扶她的拐杖。 唐楚盯著門口西裝革履、拖行李箱的男人,沉下臉:“怎么是你?你哪來的鑰匙?” 他把防盜門鑰匙拔下,食指勾住鑰匙圈:“叔叔給我的?!?/br> 外賣大叔看了看她的臉色,又看看門外的人:“小兩口吵架啦?” 唐楚黑著臉瞥他一眼,大叔沒看見,轉身把外賣盒子送到餐桌上,一邊念叨:“真是的,姑娘腿傷成這樣不能動,居然還去外地,把她一個人丟家里天天吃外賣沒人照顧,是不是男人??!” 門外的人也沒吭聲。 大叔走回門口,門外的人側身給他讓路,被大叔狠狠瞪了一眼:“給錢!十五塊!難道還要姑娘付賬嗎!” 他乖乖掏出錢包,遞給大叔十五元:“麻煩您了?!?/br> 大叔拿了錢走了,剩下門內門外兩個人面面相覷干瞪眼。 這位不速之客名叫高屾。 如果一定要問他和唐楚的關系,她會稱他為:爸爸的女朋友的兒子。 倘若不是因為爸爸和高阿姨名下都有各自的公司,結婚有很多理不清的麻煩,他早已和她在一個戶口本上了。 昨天爸爸給她打電話,感慨了一下他明年就五十了,和高阿姨在一起這么多年,兩人終于決定把證領了坐實名分。正好下個月是他生日,爸爸打算和高阿姨一起做壽,順便把家里親戚們請到一起聚聚,讓她也回家參加壽宴。 下個月她腿上還打著石膏,當然沒法回去,于是拒絕了,也沒有解釋原因。 爸爸肯定要傷心了。自從初三時mama去世,她就和外婆一起生活,爸爸和高阿姨在一起之后她更少回去,父女倆還不如普通親戚來往熱絡。 結果今天高屾就找上門,這是來當說客的節奏? 誰要跟你兄妹一家親,呵呵。 ☆、第2章 香菇燉雞 唐楚的拐杖橫在玄關過道里,一夫當關,看了一眼他的行李箱:“你不是在上海嗎?來這兒干嘛?” 高屾對她的殘疾造型似乎并不驚訝:“換工作了,跨城搬家,叔叔讓我先在這兒落腳?!?/br> “這是我……” 她想說“這是我的房子誰同意你來住了”,轉念一想,房本上寫的是爸爸的名字,鑰匙也是爸爸給的,他想讓誰住就讓誰住。爸爸對高屾視如己出,將來繼承權歸誰還不好說呢。 不但爸爸要變成別人的爸爸,連僅有的小房子都要被搶走一半! “你在哪兒上班?金融街?不嫌遠?” “不,在北四環。放心,我不會住很久的,安頓好了就搬走?!?/br> 城北是科技企業集中區,她想諷刺他一句“被銀行炒魷魚啦?”,忍住了沒說:“那干嘛不住公司旁邊的酒店?” 他看了她腿上的石膏一眼:“削減非必要開支?!?/br> 唐楚被他噎住了。 雖然長途跋涉風塵仆仆,他的外表卻依然一絲不茍,還是那副……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裝b范兒。 他一手扶著防盜門:“我們真的要站在門口討論這些問題嗎?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晚飯時間,樓道里飄來鄰居家做飯的香氣,是唐楚最喜歡的糖醋味兒,引得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直叫。 鄰居真討厭,頓時什么氣勢都沒了…… 她想起餐桌上還有一盒米線外賣,收回拐杖往餐廳走:“樓下的房間和衛生間是我的,樓上歸你。我的電腦在客廳里,廳也歸我?!?/br> 高屾關門進屋,玄關掛著的一串風鈴打到了他的頭。他彎腰繞過,觀望了一下屋內格局:“廚房呢?” “廚房我不用,隨你便?!碧瞥诓妥雷?,打開外賣盒。 成都小吃的米線還是老樣子,整只沒切的香菇,三兩塊雞骨頭架子,塑料口感嚼不爛的米線,湯面飄著一層灰白色的浮油,看起來就像一碗刷鍋水。 沒辦法,成都小吃只有這個稍微清淡點,病號能吃。手術后本來就元氣不足身體虛弱,她每天吃這種食物,圓嘟嘟的rou臉都瘦出尖下巴來了。 唐楚雖然很餓,但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被鄰居家的飯菜香氣勾起了饞蟲,更覺得饑腸轆轆。 廚房里傳來高屾的聲音:“冰箱里的東西可以吃嗎?” 冰箱里是阿姨留下的囤貨,放了好多天了?!半S便你!” 吃死不管!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放下外賣盒,回到電腦跟前。 小和尚掉線回到了登錄界面,她回味著鄰居家的糖醋香,口水泛濫,把id改成了“糖醋排骨”。 以前mama做的糖醋排骨最好吃了,去世后這么多年再也沒有吃到過。無論多好的飯店、做得多么精致,總覺得差了點味道,mama親手做的那種獨特的味道。 她的名字“唐楚”,來源于爸爸和mama的姓氏,在家鄉話里和“糖醋”諧音,從小沒少得過“糖醋排骨”、“糖醋丸子”之類的外號。 提拉米蘇還在隊伍里,唐楚和她打招呼說自己改名了,她沒有理??此诘厥浅謬焱醯?,70級的團隊副本,風景瑰麗奇特,大概是去緬懷過去拍照留念。 師父不退隊,小和尚也不好意思退,就這么掛著做任務。 洛陽任務讓她回門派跑腿,在少林門派的廣場上,又碰上剛從持國天王殿出來、輕功從她頭頂飛過的提拉米蘇。 師父時髦靚麗,每次見面都是不同的外觀造型,這次換了七秀粉紅色的門派套裝,發髻高挽,環佩叮當,身姿曼妙,配上花瓣輕功特效格外夢幻。 [隊伍][糖醋排骨]:師父o(n_n)o 打完招呼她就知道壞了,因為空中飛行的秀秀忽然換了個姿勢。 輕功途中雙手不要離開鍵盤啊師父!( ⊙ o ⊙) 小和尚看著一頭栽在自己腳下、名字瞬間變成灰色的秀秀,悄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唐楚專心玩游戲,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食物的香味,引得她回過頭去,發現高屾端著一只碗站在她身后,不知窺屏了多久。 他脫了西裝外套,領帶也解了,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線條勻稱、膚色白皙的小臂。阿姨留下的素色圍裙穿在他身上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唐楚不得不承認,雖然她很不待見這個人,但他的確是個通常意義上大眾眼里的帥哥。 她把臉一拉:“干嘛?” 高屾站在她身邊,手里的碗和她腦袋齊平,離得非常近,飄出的香味根本無法忽視,她忍不住目光向碗里瞄去。 一碗香菇雞rou面,湯色清澈,表面幾點金黃潤亮的油花,既不寡淡,又不會太油膩;面條是龍須掛面,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碗底,浸透在湯中,光看著就覺得十分好吃;更別說面條上還蓋著一排橫切成塊的去骨雞腿rou,配上香菇和點綴的胡蘿卜片,色香味俱全,唐楚的口水刷地就下來了。 同樣是香菇燉雞,差別咋這么大呢! 她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每瞄一眼都感覺節cao和尊嚴像巖石風化剝蝕的表面一般隨風而去。 此刻她只想對他大吼一聲:“滾粗我的地盤!但是把那碗面留下!” 高屾還把面碗往她面前遞了遞:“冰箱里剩的菜不多,只好煮了個面條,可惜沒有青菜。我看你外賣沒怎么動,要不要再吃一點?我煮了兩碗?!?/br> 伸手不打笑臉人,態度這么好,讓人怎么拒絕! 算了,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讓他滾粗,還是先保住面條吧…… 高屾見她沒有反對,指指餐桌:“去那邊吃?” 她繃著個肅殺的面皮點點頭,回頭去退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