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由于放映隊每次下鄉,都會放兩部電影,李紅妹的母親是個電影迷,她便讓母親回去看電影,路上走快一點的話,還能看到下一部的影片名。 李母有些猶豫,問李紅妹要不要一起去? 李紅妹搖了搖頭。 這一天是陰歷初三,無星無月,李母打著手電筒,看著女兒站在廊檐下,從口袋里掏出鑰匙,將鑰匙插/進鎖孔,并拉開電燈,這才轉身離開。 李紅妹隨手關上門,依稀聽到隔壁的小賣部傳來一聲悶響,此時她的母親還沒有走遠,李紅妹將電燈全部拉開,仗著膽子走過去察看,只見其他東西倒是跟臨走時一樣,擺得整整齊齊的,只是貨架上的東西有些零亂。一只小老鼠在上面溜來溜去,見到有人進來,立刻發出“吱吱”的叫聲,動作飛快地跳到地上,一下子就竄進了洞里。 李紅妹并沒有多想,再加上肚子痛得厲害,關上小賣部的燈后,小跑回房間。 方便好之后,李紅妹打開門,走到灶屋里,端了半臉盆溫水,準備回房間擦身,然后換干凈衣服。 她將毛巾和臉盆端進屋子里,轉身去關門。然而,她剛將插銷插上,身后猛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李紅妹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暈倒。與此同時,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電燈的拉繩,只聽“啪”的一聲,電燈被拉滅。 剛才還明亮的屋子頓時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李紅妹恐懼得淚流滿面,拼了命地掙扎。 那人一聲不吭,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去撕扯她的褲子。 李紅妹使出吃奶的力氣,雙手死死地抓住褲腰帶。在掙扎中,她轉過頭,極力想要看清身后之人是誰,可是屋子里實在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到,只猜測這人肯定是她認識的人。 那人扯了十多下沒扯開,便松開了捂住她嘴的手,改用胳膊箍住她的脖子。 李紅妹只喊了一聲救命,就兩眼發黑,再也喊不出聲音來。那人將她拖到床邊,李紅妹在昏死過去之前,用盡最后一分力氣,拎起一張小張凳子,將窗戶玻璃砸破。 沈健華有個朋友跟李紅妹是一個村子的,由于他被父母趕出家門,身無分文、無家可歸,朋友便收留他暫住。這天晚上,村里放電影,可他哪里有心情去看,朋友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招待他喝酒,喝完之后出來散心,無意中路過李紅妹家,措不及防之下,額頭被濺開來的碎玻璃劃傷。 他站在窗外叫了一聲:“發生了什么事?”可是沒有人回答他,里面反而傳來了不正常的響聲。 他的朋友曾經帶他來這里買過煙,知道這里有個小賣部,第一個念頭便是進了賊。 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多半會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即便做不到袖手旁觀,肯幫忙報個警,或者喊聲“抓賊”已經不錯了。 可沈健華不是一般的人,他見不得不平事,從骨子里就有一種見義勇為的精神,二話不說,繞到前頭,破門而入。 李紅妹就這樣幸免于難。 事后她才知道那晚想要侮辱她的人果真是一個村里的人,此人的家子婆在半個多月前給他生了個兒子,按照習俗,等到孩子滿月,要邀請親朋好友來家里吃滿月酒,可他因為好賭,不僅一分錢都掏不出來,還欠了一屁股賭債。家子婆整天跟他吵架,揚言要跟他離婚。為了討家子婆歡心,他決定好好cao辦兒子的滿月宴,便趁著村里人都去社場看電影,潛進李家的小賣部偷竊錢財,沒料到李紅妹提前回家,一時鬼迷心竅,動了劫色的心思。 李紅妹清醒過來后,在家人的陪同下,向沈健華道謝。 沈健華還借住在朋友的家里,明明身無分文,卻怎么也不肯收下他們的東西。 李紅妹見多了錙銖必較的人,卻從來沒有見過視錢財如糞土的人。他這么傻,她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李紅妹對沈健華一見鐘情,便經常找借口接近沈健華。時間一長,幾個眼睛尖的婆娘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村里漸起流言,沈健華聽說后,立刻向朋友辭行。 李紅妹原本還想慢慢培養感情,沒想到對方要走,頓時就慌了。她是個很勇敢的姑娘,便騎了父親的自行車,追上沈健華,當面表白。 沈健華很意外,不過他認為李紅妹是一時沖動,時間久了就會淡忘,便沒有當真。為了打消李紅妹的念頭,他將自己的經歷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說自己這輩子都不準備結婚了,還說她以后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 這些事情李紅妹早就已經打聽清楚了,說自己不在乎,還賭咒發誓自己是認真的。 被沈健華一口拒絕:“我也是認真的,我不喜歡你!” 李紅妹頓時就懵了,眼睜睜地看著沈健華轉過身,高大的身影漸漸遠去。 回到家里后,李紅妹大病了一場,李母也聽說了村里的流言,便開始給李紅妹張羅親事。被李紅妹拒絕,直言自己喜歡上了沈健華,這輩子非他不嫁。 沈健華不僅比沈紅妹大十歲,還坐過牢,是個二婚頭,聽說還被父母逐出了家門……李父、李母簡直要氣瘋了,將李紅妹狠狠地打了一頓,為了防止她做出傻事,他們將她關在家里,不許出門。 半年之后,李父、李母放松了警惕,這個倔強的姑娘便偷拿了家里的戶口本,懷里揣了一把剪刀,半夜偷偷溜出家門,整整趕了大半夜的路,天亮時分才趕到沈健華另一個朋友家里,結果撲了個空。 李紅妹苦苦哀求,才問出沈健華在他的遠方表弟也就是郁非家中。她辛辛苦苦趕到那里,結果沈健華卻躲著不肯見她,李紅妹也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便掏錢在隔壁鄰居家里借住。 等到李父、李母找上門來,已經是三天之后了。 沈健華讓李父、李母帶李紅妹回去,可是李父、李母卻責怪沈健華拐騙他們的女兒,揚言要去派出所報警抓他。 看熱鬧的人圍得人山人海,李紅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大聲說自己已經是沈健華的人了,求父母成全。 李父、李母發了瘋似的要跟沈健華拼命。 沈健華辯白說自己連李紅妹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可是他聲名狼藉,很多人都不相信他說的話。 李父、李母叫來了警察,沈紅妹豁出性命,拿著剪刀抵在自己的喉嚨口,揚言沈健華要是被抓走,她就死在他們面前。 李父、李母氣得險些暈倒,逼李紅妹作出選擇:是要父母還是要男人? 李紅妹兩個都不想放棄,李父、李母讓她只能選擇一個。 李紅妹選擇了沈健華。 傷心失望透頂的李父、李母當場宣布和女兒斷絕關系…… 這件事情當時轟動了整個j縣,那一年,章秀青只有十二歲,她前世見到這對夫妻倆時,他們已經人到中年,今生乍然相逢,她還真沒認出來。 她不由得將目光轉到李紅妹身上,眼里露出欽佩的神情。 同樣是與家里鬧翻,同樣是嫁給“意中人”,結局卻迥然不同,她被掃地出門,李紅妹卻得到了沈健華一輩子的愛。這對夫妻倆發達后,衣錦還鄉,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到家鄉,跪在李父、李母面前,請求他們的原諒。做的第二件事情,便是給雙方父母造新房子…… 邵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章秀青,再次確定章秀青心里一定藏有秘密。 他并不想刺探這些秘密,只想將她收在心里、納在懷中,一同度過這個對他來說異常孤寂漫長的人生。 李健華發動了車子,章秀青想了想,跑過去對郁非說道:“我建議你有空的時候對著鏡子練習一下表情,不要亂轉眼珠?!?/br> 車上的人全都一愣。 章秀青笑著向他們揮手,轉身上了另外一輛車子。這輛車子的司機叫吳志榮,是沈健華找來幫忙的朋友。 由于卡車最多坐三個人,章氏父女乘車,邵寒和馬滔坐火車。 四人約定了碰面的時間和地點后,揮手作別。 章秀青原本打算過年后去找謝明非,怎么都沒想到會在上海遇到他。 ☆、第70章 情敵相見 章秀青一到上海后,首先去了錦安紡織品有限公司,將一箱發夾免費贈送給了何義華。待到她告辭,何義華將助理小劉過進來開箱清點,發現發夾數量比廠里女工人數略多一點,心里又是納悶又是不解,下意識地看向小劉,小劉心里一跳,立刻搖頭否認:“我沒跟小章說過公司有多少女工?!?/br> 何義華相信小劉沒有撒謊,閉目沉思了好一會才問道:“你把那天帶他們去食堂吃飯的經過再說一遍,盡量說詳細一點?!?/br> 小劉想了想,將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再復述了一遍。 何義華聽完后,大致猜到了原因,心里驀然升起一種“我踏遍千山萬水,終于在人海之中找到了你”的感覺,就在他站起身想要去追章秀青時,辦公桌上的座機忽然響了起來,何義華遲疑了一下,還是控制住了沖動,伸手去接電話。 是傅敏蓉打來的,約他晚上到她家吃飯,他以約了客戶為由拒絕,然后他清清楚楚聽到電話那端傅敏蓉松了一口氣的聲音,顯然這個電話是她的母親逼她打過來的。 他客氣而疏運地跟傅敏蓉說了聲“再見”,他放下電話,剛要站起身,車間主任拿著一疊生產日報表,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車間主任走后,品質部經理也有急事要找他。等到他空閑下來,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除非開飛機才能追上章秀青。 心動只在一瞬間,待到心情平復下來,何義華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會對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女孩子心動……他有些欣喜,有些焦躁,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好一會兒才將心里的異樣壓了下去。 不急,來日方長,他還有的是機會跟章秀青見面,到那時再作決定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可他沒想到,等到他冷靜下來,看清自己的心,弄明白自己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真的喜歡上了她,那些來不及說出來的話,卻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這一天是周末,福民街小商品市場的人比往常多得多,各店鋪里面擠滿了人,店老板忙得不亦悅乎,然而成交總量卻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因為今天來買東西的人很多都是上班簇或是學生黨。 眾所周知,周末的生意比平時要好,各攤販一般都是周一到周五去批發市場進貨,周六和周日則留在自家店里做生意。 章氏父女帶了一箱樣品,看到有批發發飾的店鋪,便進去推銷。由于式樣新奇,款式靚麗,一上午便推銷了五千多個。 吃過午飯后,章秀青一鼓作氣,又推銷了八千多個。 由于銀行結算不方便,批發市場全都采用現金交易,章林根將一疊又一疊的大團結放進包袱里,然后雙手抱在懷中。 父女兩人順著人流往前走,誰也沒發現,他們被一幫人盯上了。 負責盯他們的是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全都長得又瘦又小,身上臟兮兮的,手里端著一個破碗,見人就討要錢財。章林根一心提防那些身材魁梧,看上去比較危險的男子,一點都沒提防這些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的小豆芽。 由于車子無法開進批發市場,吳志榮留在車上看貨,邵寒和馬滔則負責發貨和搬運。他們租了一輛三輪車,跟在章秀青后面,每談成一樁生意,章林根收錢,他們兩個將發夾搬進店鋪里。 就在章氏父女收了錢趕往下一家,而邵寒和馬滔搬著箱子走進鋪子里時,那群小豆芽忽然扔掉破碗,一涌而上,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搶包的搶包,章氏父女猝不及防,被鬧了個手忙腳亂。 章林根一只手死死地抱著包袱,另一只手奮力跟這些小孩搏斗??墒沁@群孩子實在太小了,他下不了狠手,只能用力將他們推開,然而這些孩子大概是被人調/教過,一個個年紀不大,狠勁卻十足,即便被推倒在地上,也死咬著牙,不肯松手。 章秀青心知不妙,揚聲大喊:“邵寒、救命......” 邵寒在距離章秀青五十米開外的發飾店里,周圍人聲鼎沸,可他還是聽到了章秀青的叫喊聲,臉色大變,立刻扔下了手里的箱子,箭一般沖了出去。 馬滔從未見過邵寒如此緊張,立刻扔掉箱子,緊跟在后面。 盡管這些小豆芽人多勢眾,但畢竟還小,無法將包袱從章林根手里奪過來。但是章氏父女被他們纏住,也脫不了身。 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正想上前幫忙,旁邊忽然竄出兩個滿臉橫rou的男子,其中一人拿著锃亮的匕首威脅那幾個想要幫忙的小伙子,另外一人將匕首擱在章秀青的脖子里,對著章林根惡狠狠地說道:“你奶奶的,快把包袱遞給老子,要不然我一刀捅了你女兒......” 剛才纏住他們的小豆芽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松開手,然后飛快地竄入了人群中。 章秀青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匕首頂住大動脈,臉色僵硬,雙腿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抖。 章林根臉我煞白,再也不敢反抗,哆嗦著雙手,將包袱遞了過去。 兩人搶到包袱后撒腿就跑,由于他們手里拿著兇器,許多看熱鬧的人紛紛閃避,并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等到邵寒和馬滔推開看熱鬧的人群,擠到章氏父女身體,驚魂未定的章秀青撲到章林根懷里,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此時,那兩個持刀搶劫犯已經跑出了一段路。邵寒和馬滔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立刻發足狂追。 章秀青擔心他們的安全,顧不得擦眼淚,拉著父親追了上去。 為了方便逃脫,這幫搶劫犯特意挑在出口處動手。因此,盡管邵寒奔跑的速度快得驚人,還是被他們逃出了福民街,眼看就要被他們逃脫,一名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忽然從邊上竄了出來,并伸出一只腳,只聽“噗通”一聲,那名抱著包袱的搶劫犯瞬間就以一個狗啃屎的姿勢趴在地上。 他的同伴聽到摔倒的聲音,連忙轉過身,一邊揮舞著手里的匕首,一邊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包袱。 邵寒恰好趕到,飛起一腳,將那人踹得飛了出去,掉在地上抽搐了好一會都沒能爬起來。馬滔奔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匕首奪了過來,并順手擰斷了他的手腕。 那人頓時就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 馬滔一腳踏在他的背上,彎下腰,一只手抓住那人的頭發,迫使他的頭抬了起來,另一只手拿著匕首,在他的臉上輕輕地拍打了一下:“不許叫,否則就割了你的舌頭!” 那人頓時就咬緊了牙關。 先前那名摔倒的搶劫犯倒抽了一口涼氣,求生的本能驅使他爬了起來,然后還沒等他邁開步子,邵寒彎下身,一記“掃堂腿”,那人摔了個四腳朝天。 四周響起一片叫好聲。 不等那人翻身爬起來,邵寒沖過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然后不停地用膝蓋頂擊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