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你的千年愿望?” “白天不是寫給你了么?”他呼著煙,模模糊糊地說。 …… 愿你此生得善待,有人愛也有人愛。 …… 新年第一天,周洛睡到下午才醒。家里頭沒人,他胡亂扒了幾口剩飯就去小賣部,或許能碰上南雅或宛灣呢。 走在巷子里,迎頭看見張青李。周洛這才想起昨晚張青李跟他表白的事。周洛撓撓腦袋,硬著頭皮走上去,還沒開口,張青李已心知肚明,搶先道:“我來就是跟你說,昨晚我跟姜冰冰玩真心話大冒險呢,你別往心里去?!?/br> 周洛如釋重負,道:“哦,那就好,嚇我一跳?!?/br> 張青李心頭一陣疼,笑問:“你現在去哪兒?” “小賣部?!?/br> “剛好我要去買東西?!睆埱嗬詈退纷?,又問,“你昨晚著急忙慌地跑哪兒去了?后來大伙兒都沒找見你?!?/br> “去找一個朋友?!敝苈宓拖骂^,摸著鼻子,不經意間就笑了笑。絲毫不知這樣的表情出賣了他。 “什么朋友???” “你們不認識?!敝苈逭f。 張青李沒再問,到小賣部買了袋零食就走了。 周洛在音像店待了一天也沒見南雅來,到了傍晚,他按平時的時間溜去旗袍店后門推了推,門是鎖的。 周洛翻上山坡繞去店前邊,居然關門了。周洛不知她是早早關門還是今天一天沒開,也不好問周圍的店家,于是跑去南雅家里,大門緊鎖。 難道走親戚去了?可南雅無親無故,只有繼母胡秀。周洛又跑去醫院,依舊沒有南雅。只聽說胡秀病情更嚴重了,進了特護病房。 周洛到處找南雅,就差沒把整個鎮跑遍。 周洛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又跑去旗袍店,還是沒開門,再去幼兒園,也沒等到送宛灣上學的南雅。 那么大一個人能去哪兒? 周洛漸漸心慌,總有種說不清的不好的預感。直到那天中午放學,他經過小賣部,聽到一群女人在閑聊,陳玲說:“誒,南雅撤回離婚訴訟了。我就說她本來不想離,仗著她男人喜歡她,使勁折騰。一來真的就不干了?!?/br> “或許到頭來發現她過錯比較大,怕鬧大了丟臉?” 周洛整個人差點沒碎掉,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一種心情跑去旗袍店的。這次終于開門了。 南雅看上去和1999年的南雅一樣,白色的呢絨大衣,粉色的繡花旗袍,烏發成髻,還是那么美。 可這次,他害怕他們之間隔了一個千年。 她正給顧客疊衣服,看到周洛臉色慘白地沖進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顧客提了紙袋走了。 南雅說:“怎么這時候過來?”她說完見沒有回應,回頭看他,周洛站在原地盯著她,一動不動。 南雅愣了愣,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他,淺淺一笑:“怎么了?” 周洛扯了扯嘴角:“你不離婚了?” 南雅一怔,旋即收了笑容,淡淡地說:“嗯?!?/br> “為什么?!” 南雅一時間沒說話。 周洛已等不及,上前一步,幾乎悲憤:“他說了什么讓你相信他?!他不會改的,他只會一直欺負你,折磨你!你為什么還要和他在一起?” 南雅望著他的臉,似乎在消化他這樣激烈的反應:“周洛……”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南雅一時無言,垂下眼眸。 “究竟發生了什么?你為什么改變態度,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br> 南雅抬頭:“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過?” “99年最后一天,我在門外聽見了。還有那天晚上,你說借我吉言,你不想跟他過了。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撤訴?” 南雅神思游離,默了半刻,說:“周洛,這不是你該管的事?!?/br> “怎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他咬咬牙,可憐心里無數情緒卻說不出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看你又往火坑里跳?!?/br> 南雅低下頭,淡淡道:“他不是火坑,他……畢竟是宛灣的爸爸,應該多給他一次機會?!?/br> “你瘋了嗎?!”周洛幾乎要崩潰,“他是個魔鬼!他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他會折磨死你的!——你別這樣南雅,那天我聽到了的,你說為了宛灣也會和他分開,你不能這么——” 南雅別過臉去,似乎厭倦了在這個話題上的糾纏,淡淡打斷:“就當我對他還有感情,任他怎么壞,我都離不開他,好不好?” 周洛如遭雷擊,呆怔原地。 南雅甚至沒抬頭看他,扭頭轉身過去:“你回去吧,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br> “你不能這樣?!敝苈孱澛?,帶著哭音,“南雅,你不能這樣?!?/br> 南雅沒回頭,問:“我為什么不能這樣?” “你不能這樣?!驗?,——”他的聲音顫抖到扭曲,“我喜歡你啊?!?/br> “南雅,我喜歡你啊?!?/br> 南雅的背影長久地凝固著。周洛站在她身后,望著她,幾乎要哭出來,只盼著她回頭,終于,她回過頭來直視他的眼睛,輕聲問:“周洛,你得過感冒么?” 周洛木然地點頭。 “難受么?” 周洛再次點點頭。 南雅輕輕地說:“小孩子忘性大,喜歡一個人就像得了一場難受的感冒,回去洗個澡睡個覺,一星期之后,——就會好了?!?/br> 周洛慘淡地笑了笑,搖搖頭:“不是那種喜歡。不是得感冒的那種喜歡?!?/br> 南雅說:“小孩子家家的,還懂哪種?!?/br> 周洛說:“想死的那種?!?/br> “……” “南雅,我對你,是想死的那種喜歡?!彼⑽⑿χ?,比哭還難看,“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你告訴我該怎么辦?” 她眸光閃了閃,長久地盯著他。 他的心如落水的人揪住一根稻草,看到了一道光,他希冀地等著,等她回心轉意;但最后,她只是低下頭轉過臉去,說:“回去吧,別說傻話了?!?/br> 第17章 周洛解題到半路,突然抬頭,發現自己坐在教室里?;璋灯鄾龅亩瞻?,白得不真實的日光燈,同學們埋頭緊張復習,黑板上寫著“沖刺”兩個大字。 一瞬之間他感到恍惚,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坐在這里,甚至不知道熟悉的這里是哪里,那些桌椅,那些同學,黑板上的字,和他有什么關系。 哦,他是高三的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這個年紀,這個關頭,什么都沒有,偏偏什么都想有,還妄想覺得未來什么都會有。多么狂妄自大,多么異想天開。所以現實讓她給他當頭一棒。他年輕,他優秀,他喜歡她喜歡的歌她喜歡的詩,他愿意努力愿意擔責,可統統沒有用啊。他能給的一切的好,她看不上。 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一定沒在少年時愛過一個人。 周洛疼得坐不直,低下頭狠狠抓著桌子。 他痛苦,悲憤,委屈,猛地一踹,課桌踏板踹得稀巴爛,桌子嘩啦一聲蹬出去。前邊的同學驚恐地回頭。 老師看過來:“周洛,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彼ひ籼摰米屓寺牪磺?。 “馬上要下課了,提前回去休息吧?!崩蠋煂脤W生總是格外寬容,“叫個同學送你一下?!?/br> 陳鈞正想逃課,立刻起身去扶周洛;周洛沒心情,厭煩地甩開他的手,拎著書包出去。 周洛走出教室,望著山下的小鎮,望著她的那個方向,心想他為她傷成這樣,她也半點不知,他心里苦得要吐出膽汁,一扯嘴角就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搖頭,他搖搖晃晃,如同醉漢一樣往cao場走。 冬天黑得早,最后一節課,cao場上昏暗一片。教學樓像夜幕中的大燈籠,很快下課鈴響,寂靜的校園頓時喧鬧起來。同學們往校外跑,周洛往cao場走。 陳鈞發現不對勁,跟著他去cao場,周洛坐在臺階上埋著頭,一聲不吭。 “阿洛,你不是不舒服么,還在這兒吹冷風?” 周洛沒動靜,也不抬頭。 “阿洛,回家吧,一會兒病了?!?/br> “我想喝酒?!敝苈逭f。 “什么?” …… 教學樓里最后一盞燈也熄滅了,校園漆黑死寂,像一座墳墓。 北風蕭索,張青李喘著氣跑進校門,一面往cao場上飛奔,一面罵陳鈞:“你瘋啦?!他說要酒你就給他喝酒??!” 陳鈞急急忙忙跟后邊,累得直喘氣:“他心情不好,只想借酒澆愁,怎么勸都不肯回家呀?!蚁胫赛c酒了耳根子軟就能回去了,沒想他一喝就停不下來。我怕事鬧大了,也不敢找桂香姨?!?/br> “你買了多少?” “就兩瓶?!?/br> “就?!” 夜黑如墨,張青李跑到cao場,籃球架下一個影子,冷風吹來一陣刺鼻的酒味。 “這酒多少度???” “5……52……” “陳鈞你!”張青李氣極,也沒功夫罵陳鈞,跑上去拉周洛,“周洛,回家了,你別喝了!” 周洛抓著瓶子,仰頭往嘴里灌。張青李搶不動,急了:“他這是怎么了?陳鈞你來幫忙呀!” 陳鈞也上前拉:“周洛,回家了,別喝了。放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