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素月,只要找到證據,我會休了她?!?/br> 看著渾身發熱昏迷里依然喊著爹爹娘親的女兒,裴景寒沉聲保證道。 “我只要昭昭好起來,其它的現在我什么都不在乎?!彼卦卵垡膊惶У鼗氐?。 裴景寒無話可說。 整整三天,昭昭都是這樣冷冷熱熱反反復復的,清醒的時候少,偶爾感覺好點,乖乖地靠在娘前懷里喊疼,娘親哭了,她還會幫娘親擦淚,等她難受地昏迷了,才會無力地哭,原本米分嘟嘟的臉蛋,病得不米分了,也不白了。 到了第五天,昭昭連哭都沒有力氣,素月擠了奶.水,得裴景寒幫忙掐著女兒下巴,才勉強咽下。 因為京城離得近,裴政請了太醫來。 但太醫也束手無策,孩子太小,就像狂風暴雨來臨,茁壯的大樹更容易扛過去,那些枯樹病樹幼苗,恐怕兇多吉少。該開的藥開了,凡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 “世子,如果大姑娘能熬過今晚,老夫便有六成把握治好大姑娘,否則……” 眼看裴景寒臉色陰沉下來,太醫低嘆一聲,轉身看向一側。 “您先去側室休息?!甭犞策吽卦聺u漸壓抑不住的哭聲,裴景寒維持最后的平靜道。 太醫點點頭,去了側室。 裴景寒朝素月走去。 沒了外人,素月再也忍不住,低頭撲到裴景寒懷里,一拳一拳地打他:“是你害了昭昭!以前你害我還不夠,現在你又害我的女兒!裴景寒,再有下輩子,我一定離你遠遠的,你跟她愛怎么過就怎么過!” 是她傻,重來一次,自以為是地相信能控制好一切,可她不在乎裴景寒了,卻忘了孩子。 這幾天照顧女兒時的煎熬,比上輩子吃的苦難受千倍百倍。 為何給沈悠悠下藥時她沒想到自己也服藥? 不,她不后悔,女兒是她兩輩子最大的快樂,她寧可再疼一次,也不會后悔生了女兒。 “昭昭不怕,娘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你在哪兒,娘都會陪著你?!碧苫卮采?,素月抱住全身微微發腫的女兒,哭著哄道。 裴景寒僵在原地,腦海里不?;厥幹卦碌哪欠?。 沈悠悠差點害死素月,現在又害了他的女兒。 但沈悠悠是他娶回來的,所以素月說的沒錯,女兒是他害的。 “世子?!?/br> 門外忽然傳來了長順的聲音。 裴景寒回神,目光陰狠起來,對素月道:“我出去看看?!?/br> 回應他的,只有素月低低的哭聲。 裴景寒抿抿唇,仿佛那哭聲是催他命的鬼咒,裴景寒一刻都無法繼續承受,快步離去。 主仆二人去了前院。 這五天,長順一刻都沒得閑,派人將整個泰安府都查了個遍,一共找到兩個出現瘧疾這病的村子,他率人過去時,兩個村子都被官府派差役圍起來了,只許進不許出。長順要查的就是最近有沒有刻意人物來過此地,拿了容易染病的東西出去,加害自家大姑娘。 奈何人心惶惶,無論百姓還是后來圍過來的官差,都沒有察覺。 但長順查出一件事。 姑太太出嫁時,裴家在荊州置辦了幾處莊子鋪子做嫁妝,方便姑太太打理,但泰安府也有兩處鋪子一處田莊,如今都成了沈悠悠的嫁妝,而那處莊子,距離其中一個發病的村子有二十里地。 二十里,不算近,但消息往來還是很快的。 長順不敢妄加判斷,立即回來告知裴景寒,請裴景寒拿主意。 “管事帶來了?”裴景寒站在黑暗里,盛夏的夜晚,他聲音卻冷如寒冰。 長順低頭道:“管事一家十口老小,都帶來了?!?/br> “帶路?!迸峋昂渎暤?。 一盞茶的功夫后,裴景寒一腳踹開跨院一間屋門。 里面跪著十人,兩個老者,兩對兒中年夫妻,應該是兄弟妯娌,還有四個孩子,大的十一二,小的才五六歲,三個都是兒子。 長順低聲解釋哪些孩子是管事親生的。 裴景寒的目光便落在了五六歲的男娃上,他冷笑,舉起手中長劍,一步步朝男娃走去。 男娃嚇哭了,站起身要往母親身后躲。 但沒等他站起來,沒等他的父親母親及時護住他,裴景寒已經一劍刺進了男娃胸膛,正中心口。男娃疼痛的喊叫,母親凄厲的嘶吼,父親僵住的臉龐,還有其他親人震驚痛苦的神色,一一落到了裴景寒眼里耳里。 “我女兒得了瘧疾,是不是你做的?”裴景寒一腳踹倒劉管事十二歲的長子,劍尖抵住他喉嚨,盯著劉管事平靜問道,“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說實話,我只再殺你一人,你不說,我要你一家十口所有人的命?!?/br> 他的昭昭可能只剩一晚了,他沒有心情再細細審問,冤殺便冤殺,他不在乎! 劉管事已經死了一個兒子,愛子的尸體還熱著,他還躺在那里驚恐無辜地望著他,劉管事如何能再眼睜睜看著父母妻子兄弟子侄都因他喪命? 他恨裴景寒,但他更恨沈悠悠。 錦繡告訴他沈悠悠只想對付一個姨娘,姨娘與侯府庶長女又如何能相提并論? “世子,老奴冤枉??!”哭著爬到裴景寒身前,劉管事將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裴景寒命長順將劉家其他人都管了起來,他帶著劉管事連夜回了府城。 他不敢留在莊子,他無法等著女兒死,他必須做點什么,才能堅持下去。 隨著他的歸來,侯府的燈籠一盞盞亮了起來。 而沒等沈悠悠那里聽到動靜準備妥當,裴景寒已經風似的闖進了門,一把將正由錦繡服侍穿衣的沈悠悠扯了過來,揚手就是一記下了十分力氣的耳光:“毒.婦!” 沈悠悠耳朵嗡嗡作響,被裴景寒打得朝桌子摔去,額頭撞到桌角再摔到地上,頭暈耳鳴,竟是什么反應都做不出。錦繡震驚過后上前護主,被裴景寒一劍斬斷一條手臂,若非要留著她對質,裴景寒定會要了這個賤婢的命。 裴政夫妻、老太太匆匆趕了過來。 進屋見外孫女倒在地上頭破血流,老太太心疼得不行,連連拄了好幾下拐杖,派身邊的大丫鬟快去扶外孫女起來,指著裴景寒罵道:“你個孽.畜,這是發什么瘋?” 杜氏皺眉看著兒子,她與沈悠悠沒什么情分,因此隱約猜中了幾分。 裴政在女人身上向來糊涂,不可能想到那方面上,瞪著眼睛訓斥兒子。 裴景寒滿心憤恨,不愿廢話,讓長順將劉管事帶進來。 劉管事進來見到沈悠悠與錦繡的狼狽樣,仿佛喪子之仇得報,仰天大笑起來,然后撲通跪到裴政老太太跟前,指認沈悠悠與錦繡。 錦繡疼死了過去,聽不到他的指控。 沈悠悠靠在老太太懷里,早就緩過來了,面對如此指控,她淚如雨下,失望又傷心地望著裴景寒,“表哥,你還有什么證據?我不知道錦繡到底有沒有去找過他,就算有,你如何確定錦繡是受了我的指使?錦繡是我的人,就一定聽我的話嗎?昭昭出事,表哥心里難受我能理解,可你憑什么斷定事情一定是我所為?害了昭昭,我能得到什么好處?當著丫鬟的面挨你一巴掌?” 說到委屈處,沈悠悠伏到老太太肩頭,嗚嗚哭了起來,“外祖母,他打我,他居然打我……” 老太太看著外孫女紅腫的臉,心中復雜。 聽了劉管事的話,她有點懷疑外孫女,但內宅人心叵測,外孫女的話也不無道理,或許錦繡自己想害素月,又或是錦繡與素月來了一出苦rou計,目的是徹底打擊外孫女,當然,也有可能劉管事說的都是真的。 老太太不想追究原因。 她只想要最好的結果。 ☆、183|99 大戶人家最重要的是名聲,有時候寧可犧牲一些利益,也會保全家族該有的體面。 在老太太心里,素月昭昭娘倆加起來,或是再來一個姨娘一個庶子,都比不上她的親外孫女沈悠悠,更比不上裴家未來女主人的威望。就像那次她對柳姨娘懷的是否是野.種其實存了疑竇,但追究下去損害的是兒媳婦的利益,老太太便偏心了兒媳婦,這次老太太也準備做同樣的選擇。 正妻迫害妾室的子嗣,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并非罕事,外孫女年少沖動,孫子允許姨娘先生孩子確實又打了外孫女的臉,老太太愿意給外孫女一次機會。眼下她會先護著外孫女,回頭再告誡外孫女將來不可再做傷天害理的事。 “你去弄醒錦繡?!币馕恫幻鞯乜戳搜叟瓪鉀_沖的孫子,老太太使喚一個嬤嬤道。 那嬤嬤跟在老太太身邊三十多年了,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眼皮都沒眨,提起茶壺便將一壺茶水潑到了錦繡斷臂處。錦繡顫抖著醒來,看到跪在那里的劉管事,再看看手持長劍兇神惡煞的裴景寒,不用誰來解釋也明白了。 “錦繡,今日當著老太太侯爺夫人世子的面,你給我說清楚,我何時指使你去害大姑娘了?”沈悠悠委屈無比地走到錦繡身側,居高臨下地問道。 錦繡望著沈悠悠哭得楚楚可憐的臉龐,想到了老家的爹娘家人。 她已經完了,不能再連累家人。 忍受著徹骨的疼痛,錦繡閉上眼睛,斷斷續續地替主子抱屈:“夫人,奴婢都是為了您好,奴婢看不得世子寵愛一個姨娘的孩子……” 沈悠悠驚駭地退后幾步,難以置信地盯著錦繡,忽而撲通跪到裴景寒面前,低頭認錯:“表哥,是我管教不嚴,平時驕縱錦繡太過,才讓她生出了這等以下犯上的念頭,錦繡是我的人,不論昭昭如何,我都脫不了罪責,表哥盡管罰我吧!” 一邊哭一邊自陳罪責,言辭十分懇切。 可裴景寒不信此事與沈悠悠無關,礙于長輩們在旁邊才沒有一腳踹過去,陰狠目光從沈悠悠身上掃過,裴景寒盯著錦繡道:“長順,押錦繡下去,我親自審問?!?/br> 沈悠悠暗暗攥緊了手,余光忐忑地瞥向老太太那邊。 “夠了,錦繡已經招供,你還想審問什么?”老太太拄拄拐杖,警告地瞪著孫子,“昭昭出事,素月身為昭昭的姨娘,焦急難過下可能會胡思亂想,你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怎么如此輕信一個姨娘的指控,非要逼迫你表妹認罪?是想讓那些御史參你一本是不是?” 將裴景寒的反常歸在了素月的挑撥上,言外之意,裴景寒繼續為難沈悠悠,她也不會輕饒素月,那個“搬弄是非鬧得家宅不寧”的姨娘。 杜氏向來敬重老太太,因為老太太一直對她這個兒媳婦很是照顧,此時此刻,老太太袒護沈悠悠,杜氏雖然心里有些不滿,替受苦遭罪的昭昭不值,卻也明白老太太的心思,而且杜氏心里清楚,只要老太太在一天,兒子就不能動沈悠悠,即便將來老太太不在了,兒子想懲罰沈悠悠,明面原因也不能與姨娘有關。 “景寒,這里交給我們,你快去莊子上看看,昭昭醒了找爹爹怎么辦?”杜氏走到兒子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兒子肩膀,嘆道:“昭昭最喜歡爹爹,那么難受醒了卻看不到你,昭昭肯定會哭?!?/br> 裴景寒薄唇緊抿,鳳眼吃人一樣盯著沈悠悠。 沈悠悠哭著朝他挪了幾步,再次賠罪。 到了這個地步,沈悠悠明白,裴景寒恨透了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冷落她,但沈悠悠有信心,只要她還是裴景寒的妻子,一定有機會贏回裴景寒的心,屆時再生個兒子,她不愁翻不了身。 “悠悠管教下人不嚴,釀成大禍,確實該罰?!毖劭粗鴮O子依然吃人一般地盯著外孫女,老太太一臉秉公無私地道,罰沈悠悠三個月的禁足。 聽著老太太虛偽的聲音,裴景寒頭都要炸了。 女兒生死懸于一線,他急著回去陪女兒,又不敢回去,怕看到他最不想看的。沈悠悠害了他的昭昭,裴景寒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rou,可長輩們都要保沈悠悠,他堅持己見的話,被老太太視為紅顏禍水的素月絕不會有好下場,畢竟他不是天天在家,沒法時時護著素月。 裴景寒頭疼欲裂,憋屈到渾身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 這時候,裴政倒是有點理解兒子的痛苦了。 柳姨娘死后,他慢慢琢磨過味兒來了,柳姨娘多半是被人陷害的,可是有什么用?害死他心愛女人的人,是他的家人,無論老太太還是杜氏,他都不能動。 “景寒,想想那天我在書房對你說的話?!?/br> 裴政拍拍兒子肩膀,目光意味深長。 三皇子的差事要緊,期間不宜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