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西院都是姑娘,張彪讓弟弟大壯去借。 家里辦喜事有rou菜吃,大壯高興極了,加上小孩子天生愛熱鬧,特別愿意幫著干活,小牛犢子似的沖進凝香屋里,瞅瞅炕上李氏娘幾個,直接就去搬板凳。 “你啞巴了???”李氏放下針線,故意瞪著男娃道,“我們答應借你了嗎?” 大壯站在板凳前提提褲子,不服氣地頂嘴道:“這是香兒姐家的板凳,又不是你們家的?!?/br> 臭小子又橫又氣人,李氏一把抓起旁邊的笤帚疙瘩揚了起來,嚇唬他道:“你再說一句?” 大壯嘿嘿地笑。 凝香笑著放話道:“行了,大壯快拿去吧,別拿兩個,你抱不動,一個一個拿?!?/br> “我拿的動!”大壯逞能地一手托一個板凳,真讓他抬起來了。 “我也拿的動!”阿木興奮地抱起另外一把板凳,笑嘿嘿地跟在大壯后頭走,像個小跟屁蟲。 孩子們走了,徐秋兒小聲問母親,“娘,咱們隨多少禮???” 凝香、管平都好奇地看向李氏,小姑娘到了一定年紀,對這些東西都有了興趣。而姑娘們在娘家學的多了,將來出嫁了也好當家,不至于辦什么事都沒有主意,還得問旁人。 李氏朝她們仨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徐秋兒總在村里住著,懂得多點,驚訝道:“一百銅錢?” 李氏嘆道:“可不是?!?/br> 莊家戶成親,親戚單說,同村的村民都會上禮錢,一般分三等。平時交好的出一百銅錢,主要就是左右鄰居前后對門常常打交道的,次點的出五十,住得遠不怎么說話的出二十。同理,出錢多的可以全家一起去吃酒席,中間的帶少點,最少的那等通常都是當家的男人去吃席,誰要是臉皮厚非要攜家帶口的,東家該管飯管飯,但心里肯定嫌棄,其他村人也會瞧不起。 “真不想給?!毙烨飪亨街斓?,大壯娘小氣吧啦的,張彪要娶的表妹柳枝也不是善茬。 李氏無所謂,一邊做針線一邊笑道:“明年你大哥差不多也娶媳婦了,咱們辦酒席她們也得出同樣的錢,不過是轉轉手而已?!?/br> 凝香姐倆聽了,偷偷笑著瞄向管平。 管平見慣了大風大浪,絲毫不將姐妹倆的打趣放在眼里,擺擺手里的繡繃,贊同李氏道:“這樣算算,伯母其實占便宜了,他們家只有大壯哥倆辦兩次喜事,伯母除了娶兒媳婦侄媳婦,還要嫁兩次姑娘?!?/br> “管jiejie!”徐秋兒不依,繞過堂姐去打管平。 凝香低頭笑,臉蛋微紅,像涂了桃花米分。 小姑娘們一個比一個漂亮,鬧起來最讓人稀罕,李氏瞅瞅管平,笑道:“要不我認你當干閨女吧?這樣你出嫁了我還可以辦次酒席,多占他們一份便宜!” 管平神色終于露出了一絲異樣,眼簾垂了下去。 徐秋兒立即瞪了自家母親一眼,“你想的便宜,怎么不把全村姑娘都認干閨女???” 平時那么精明,好好的兒媳婦人選擺在眼前,愣是想不到那層。 李氏確實沒往那方面想,不是不喜歡管平,而是怎么看管平都不像普通的村里姑娘,看那氣度,以前肯定是富家千金,長得白白凈凈清秀好看,自己的傻兒子哪配得上。 “行了,你們玩吧,我去做飯了?!?/br> 瞧瞧快到晌午了,李氏去東院忙活了。 徐秋兒站了起來,靠到窗戶前目送母親走了,再湊到管平身邊,小聲問她,“管jiejie,你為什么不讓我們告訴我娘???我娘喜歡你,知道你愿意給我當嫂子,她肯定高興壞了?!?/br> 管平沒理她。 徐秋兒詢問地看向凝香。 凝香早琢磨過了,猜測著道:“是不是怕說了,以后不好再去東院吃飯了?” 若是現在讓她去跟陸成二嬸三嬸湊一張桌,凝香肯定不好意思。 徐秋兒繼續問管平,管平嫌她煩,抱著自己的繡活去西屋了。 徐秋兒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一個主意,跟堂姐說悄悄話,“jiejie,你說,管jiejie今年已經十六了,嫁人正合適,要不我讓大哥問問她,今年就把婚事辦了?我娘說明年賣了豬仔兒就蓋廂房,讓他們兩口子先住西屋湊合半年,我搬過來跟jiejie住,管jiejie應該不會介意吧?” 早點成了親,免得哥哥天天傻惦記著,明明很想卻不敢上前說話,她看著都著急。 凝香想了想,突然覺得這主意可行。 現在她還在家,此時管平出嫁,傳出去了是她與堂兄日久生情。等她出嫁了,管平再留在西院住,外面可能有人會說她厚臉皮,那時候堂兄提出娶她,恐怕村人會瞎猜想,要么說堂兄故意欺負人逼管平嫁她才能繼續在徐家住下去,要么說管平為了留下勾.引堂兄…… 鄉下男女規矩松點,但同樣容易傳出閑言碎語。 “這事還得大哥跟她開口,你去勸勸大哥?!蹦阈÷暤?。 得到了贊同,徐秋兒立即去找兄長了。 徐槐被meimei說的心里一片火熱。 之前他還羨慕張彪羨慕陸成,現在他竟然有希望比陸成先娶媳婦了? 短時間不適合辦兩樁親事,但一個在年前一個在年后,就顯得間隔長了。 只是,他還沒蓋廂房,此時冒然去求娶,管平會不會誤會他因為她是孤女,婚事上看輕她? 娶媳婦娶媳婦,蓋了房子送上豐厚的聘禮,那才說明男方重視女方。 自家準備的還是不足。 礙著這層顧慮,徐槐將心里的火壓了下去,中午傍晚用飯時偷偷看了管平好幾眼,都沒提。 第二天張家早早就忙了起來,李氏也過去幫忙了。 賓客太多,張家的院子裝不下,在街上又擺了十幾張桌,從凝香家灶房就能看見外面人來人往。隔壁辦喜事,他們不好關大門,凝香就將灶房門關上了,她這個定親的姑娘乖乖坐屋里縫制嫁衣。徐秋兒好熱鬧,領著阿木出去玩了,管平待在凝香旁邊陪她。 吹吹打打的,張彪將媳婦迎了回來。 開席了,李氏端了兩盤炒rou過來,還有兩碗滿滿的米飯,對凝香管平道:“咱們家花了錢,不吃白不吃,那邊忙著,我先走了,你們吃完就把碗筷放外面,一會兒我再來拿?!?/br> 腳步匆匆,沾了一身歡喜勁兒。 畢竟是好日子啊。 凝香也忍不住替張家人高興,與管平吃了飯,還把碗筷刷了。 晚上還有席面,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天都黑了。 凝香與管平終于可以出去透透氣了,慢慢在院子里溜達。走了小半圈,凝香忽然瞥見東院灶房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分明是自己的堂兄。凝香忍俊不禁,總覺得認識管平后,堂兄簡直換了個人,之前多穩重啊,現在…… 忍著笑,凝香拉住管平,朝東邊揚揚下巴,“我先進去了,我大哥膽子小,你別欺負他?!?/br> 她清楚管平的本事,一點都不擔心堂兄能讓管平吃虧。 管平看著凝香快步進了灶房,再看看昏暗里的男人,走到了柿子樹后。 這就是默許他靠過來的意思。 徐槐再傻也領會到了,瞅瞅已經吹了燈的父母房間,放輕腳步趕了過來。 管平背靠樹干,雙手抱胸,眼睛看著六七步外的張家墻壁,聽徐槐走到跟前卻不敢繞到她對面,再無當日的勇氣,管平暗暗好笑,低聲道:“又有什么事?” 徐槐斜了眼還亮著燈的張家東屋,知道那就是張彪與柳枝的新房,想想張彪也沒蓋新房就娶了媳婦,羨慕渴望同時涌上來,他咽咽口水,盯著管平朦朧的側臉道:“昨天,秋兒跟我說,等香兒出嫁了再娶你可能會招惹閑話,我,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就想問問,你……” 話沒說完,張家東屋的燈黑了,沒了那邊的光亮,管平的身影更模糊。 徐槐的心,咚咚跳了起來。 他瞅瞅張家,想到里面的情形,聲音啞了下去,悶聲道:“咱們,換個地方說?” “說什么?”管平淡淡地道,掃了眼張家,故意裝作不懂徐槐提出換地方的原因。那種事情,她聽過幾次墻腳,除了嫌惡再無旁的感覺,就是不知徐槐會如何。 管平喜歡看徐槐犯傻的樣子,喜歡捉弄他。 徐槐心煩意亂,再次勸道:“先換地方吧?” “不說我進去了?!惫芷阶鲃菀?。 徐槐本能地伸手攔住,一抬手記起上次差點被管平卸了胳膊,連忙又放了下去,情急之下將心里話一股腦說了出來,“我想早點跟你成親,你,你別誤會,我明年就蓋新房,絕不會委曲你,聘禮聘金你盡管說,要什么我都給?!?/br> 管平笑了,重新靠到樹上,輕飄飄道:“看別人娶媳婦,你著急了?” 徐槐低下頭,手心都是汗,腦海里是張彪將媳婦抱出花轎的情形。 他也想抱她,想…… 一片寂靜里,隔壁突然傳來女人的驚呼,停頓片刻又響了起來,斷斷續續的,頗有規律。 “你小點聲……” 男人的竊竊私語聽起來很是做賊心虛。 “我忍不住……”女人可憐巴巴地道,“要不表哥你等會兒?” 男人立即不說話了,于是新媳婦繼續哼唧。 徐槐整個人都要炸了,聽著別人媳婦的聲音,想象的全是他與管平。 他站在她兩步外,重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管平沒被隔壁新媳婦的聲音影響,卻被徐槐的呼吸弄亂了心跳。 她忽然發現,這種事情,自己聽與跟徐槐一塊兒聽,感覺完全不一樣。 她不習慣,她想進屋了。 “我想想,明天答復你?!痹倩?,她依然理智,既沒有答應他,也給了他希望,免得他糾纏。 說著就要從徐槐身前離開。 走了兩步,余光里不再有徐槐的身影,走出第三步,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住,雙臂如鐵。 “我難受……” 徐槐不想欺負她,或許也是知道自己打不過她,但他也不想放她走,緊緊地抱著,額頭抵在她肩膀,只痛苦地告訴她他的煎熬,“管平,我難受……” 摟著她往他身上靠,讓她知道他的難受。 “……你自己不會?” 管平渾身僵硬,許久才勉強恢復一點理智,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后悔不已。 這樣說,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懂了? “啥?”徐槐心思都在隔壁的動靜上,沒聽清她說了什么。 管平卻以為他真的不懂,想想他平時的憨厚傻勁兒,這會兒都敢動手動腳了,可見是真難受,管平有點于心不忍,一轉身,將人推到了墻上。 徐槐傻傻地看著她。 “我逃荒時,無意看到過……” 管平親手教他,打算示范兩下就換他自己,結果還沒解釋清楚她為何懂,徐槐突然哼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