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陸成舍不得走,在她準備離開前忽的斜跨過去。 他動作突然,凝香一個收不住撞到了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驚慌失措正要后退,腰上忽然多了一條結實的手臂,看似扶她其實暗暗將她往他懷里壓了壓,嘴上很是歉疚地道:“對不住,一著急撞到了你?!?/br> 凝香知道他是故意的! 就算撞人不是故意,抱她這一下也是趁機占便宜! 慌張地推開他,凝香轉身就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情急離開,沒發現自己心里只有羞惱,而無面對裴景寒的那種從骨子里生出來的恐懼害怕。 “徐姑娘,你還沒給我車錢!” 陸成再次攔住她,這次控制好了距離,沒有再撞她,低頭時見她臉是紅的,瞪圓了一雙水潤潤的杏眼錯愕地望著他,陸成笑得越發燦爛,朝她伸出手,“好像是四文?” 凝香盯著他麥黃色的大手,胸口起伏地越來越厲害。 幾錢銀子的瓜果隨手就送她了,還會在意四文車錢? 分明又是在戲弄她! “沒有!” 氣鼓鼓的兩個字不知怎么就說了出來,說完凝香自己都愣住了。察覺男人也傻了,凝香這個坐了霸王車的“賴皮”頓覺無地自容,抱著包袱奪路而逃,真的是逃,一路小跑跑到角門前,嬌小的身影忽的就沒了,如狡兔藏進窟洞。 陸成直直地盯著那“兔子洞”,好一會兒才回神。 她竟然也會跟他耍小脾氣了? 一直客客氣氣的,說明關系遠,敢彼此打趣或是耍耍脾氣,說明關系親近。 陸成忍不住咧開了嘴。 等她回家了,他再加幾把勁兒,說不定今年就能抱媳婦了。 不對,她才十四,未必肯這么早嫁他…… 初嘗情滋味兒的男人,一邊趕著驢車往回走,一邊陷入了各種酸酸甜甜的小煩惱。 而那邊凝香心慌意亂地跑進角門,身上的火才終于開始熄了下去。 她竟然跟陸成賴賬了? 他應該不會在意吧,他又不可能真的貪那四文車前。 “凝香姑娘這是怎么了?被人追了?”守門婆子見她慌慌張張跑進來,好奇地問了一句。 凝香回神,喘了幾下,故作懊惱地道:“剛剛有只馬蜂追著我,讓嬤嬤見笑了?!?/br> 夏天蜜蜂馬蜂多,守門婆子沒有懷疑,笑著打聽她在家里過得如何。 凝香陪她聊了幾句就走了,拐過幾個彎,遠遠看到掩映在一片梅樹后的冷梅閣,腳步漸緩。 成與不成,就看初五那天了。 ☆、第55章 六月酷暑。 屋里擺著冰,小丫鬟坐在擺置冰雕的紫銅臺前,輕輕搖著扇子,將絲絲縷縷的涼氣送到主子那邊。不遠處的書桌前,剛剛歇完晌的杜氏正輕輕翻閱外甥女沈悠悠留給她的詩集,看到那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不由輕輕笑了。 這個外甥女,她也挺喜歡的。 放下詩集,杜氏扭頭眺望窗外,有點像離家半月的長子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杜氏挑了挑眉,看向內室門口。 她的大丫鬟挑起簾子,探頭看看,見已經驚動了夫人,忙進來回稟道:“夫人,世子身邊的凝香求見,她家人剛剛來尋她,說她弟弟偷偷跑去河邊玩溺水了,雖然救了回來,卻一直哭著要見jiejie,凝香想請一天假回去看弟弟?!?/br> 杜氏聞言吃了一驚,起身就往外走。 凝香就在外面候著,見到杜氏,她哭著上前,跪下磕頭:“夫人,我……” “快去吧,左右世子不在,你在家多住兩日,小孩子受了驚嚇,好好陪陪他?!?/br> 杜氏俯身將哭得滿臉是淚的小丫鬟扶了起來,凝香就那么一個弟弟,長姐如母,養弟弟跟養兒子也差不多了,出了這種事,杜氏身為兩個兒子的母親,知道她心焦,扭頭吩咐大丫鬟去請郎中,隨凝香一道回去。 凝香連忙推辭,抽搭著道:“不用了夫人,我大伯父說阿木沒事,就是嚇到了,真的不用……” 她是真的哭,腦海里全是上輩子堂兄來侯府找她,告訴她阿木出事時的情形。 小丫鬟不肯要,杜氏沒再勉強,問過凝香,知道她家人借了村人的驢車,便讓她先回家去。 凝香再三拜謝,抹著眼睛走了。 徐守梁自己來的,站在角門外頭等著,見侄女眼圈紅紅的走了出來,不禁感慨不愧是在侯府伺候了三年人,向來單純的侄女都會裝哭了,若非提前知道這是侄女離府的由頭,他都看不出來這是假的。 “大伯父,咱們快走吧?!迸麻L輩露餡兒,凝香小聲催道。 徐守梁哎了聲,趕車驢車走了。 頂著午后的大日頭,爺倆趕了一路,黃昏前歸了家。 阿木當然沒有出事,此時小家伙躺在西院自家屋子,委屈噠噠地賴在被窩里誰都不想見。 晌午吃完飯,二姐要帶他去北河玩,阿木記著jiejie的囑咐不敢去,二姐說不會告訴jiejie,他才去了。到了河邊,二姐牽著他淌水玩,阿木走不穩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在了河里,衣裳都濕了,趕巧被追過來的大伯母看到,咬定他偷偷玩水,狠狠打了他屁.股好幾下,特別疼。 阿木哭了一路,回到家里再不想搭理大伯母,也不去他們家了,嗚嗚哭著跑回了自家。 哭著哭著睡著了,醒來了還是不想出門,就噘著小嘴想jiejie。 門口好像有人走了過來,阿木撇撇嘴,假裝睡覺。 凝香輕輕走了進來,見弟弟可憐巴巴地蜷縮在炕頭,她心里一軟,歪過腦袋看弟弟,對上弟弟哭腫的眼睛嘟起的嘴,凝香忍不住笑了,柔聲道:“阿木看誰回來了?” “jiejie!”看到jiejie,阿木飛快爬了起來,一把撲到了jiejie懷里,哭著訴委屈,“我沒偷偷玩水,大伯母打我!” 一邊說一邊哭,越哭越委屈。 外頭屋檐下,李氏又氣又好笑,對著窗戶道:“你們都當好人,就讓我當惡人!萬一阿木記仇將來娶了媳婦跟他媳婦一起對付我,你們可得替我說話!” “整天瞎想些用不著的?!毙焓亓旱闪讼眿D一眼,笑著走了。 徐秋兒挽著母親的手跟了上去,知道堂姐能哄好堂弟。 “阿木不哭,是jiejie讓大伯母打你的,”屋里頭,凝香盤腿坐好,摟著懷里的弟弟柔聲安慰道,“大伯母說你偷偷玩水,你一哭別人就信了,就像大伯父去侯府接我,夫人聽說你差點淹了,立即就放我回來看你了?!?/br> 阿木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有點懂了,“jiejie今天在家住了?” 凝香笑著點點頭。 阿木立即破涕為笑,高興地坐了起來,“那下次還讓大伯母打我!” 只要jiejie能回來,他愿意每天都挨打,反正打完一會兒就不疼了。 小家伙想的簡單,剛剛還笑著哄弟弟不哭的凝香卻哭了,將弟弟按到懷里不許他看。 默默平復片刻,凝香扶正弟弟,鄭重地囑咐道:“阿木記住,今天你是自己偷偷跑去河邊的,掉到水里差點淹死,大伯母跟二姐一起去找你,將你救了上來。你哭是因為想我了,所以大伯父才去城里接我,以后不論誰問你,你都這么告訴他,知道嗎?否則讓夫人知道我騙她,她就再也不許jiejie回來了?!?/br> 阿木立即搖頭,緊緊抱住jiejie,“我不說,jiejie回來!” “嗯,jiejie明天就去求夫人,求她將賣身契還我,那樣jiejie以后天天抱阿木睡覺,天天跟阿木在塊兒?!庇H親弟弟腦袋,凝香笑著告訴了他這個好消息。 阿木聽了特別高興,高興地不知道該做什么,抱住jiejie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窗外夕陽照進來,溫柔地將姐弟倆籠罩。 與此同時,鄰村陸家,陸成一回來就先看向三弟陸定,因為逆光,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二哥陸言在做飯,meimei跑二叔家玩去了,因此照顧阿南的大任就落到了陸定肩上。少年郎瞅瞅旁邊蹲著的看似好像在拉臭實際在琢磨山羊什么時候會主動滴奶.水的侄子,言簡意賅地回了兄長的眼神詢問,“沒看見?!?/br> 陸定真覺得自己的大哥快瘋了。 徐姑娘說這個月贖身,大哥要去果園做事沒法天天盯著徐家,就派他去柳溪村東邊的岔路口等著,一旦看到徐姑娘回來他好立即知道。算上今日,陸定已經連續去了四天,晌午吃飯前半個時辰出發,守到紅日偏西再回來,因為徐姑娘無論早上還是中午贖身,都差不多這期間到家。 難得大哥有了心上人,陸定自己也對嫂子挺滿意的,左右沒什么事,就任勞任怨地去等。二哥說空手等太明顯,被徐姑娘看見不好,讓他牽羊去,裝成放羊。陸定覺得有些道理,結果沒等到徐姑娘,不知怎么被岔路口對面那村子的一個丫頭發現了他天天過去,竟然也去路口待著,手里還牽著一頭卷毛羊。 昨天陸定忍了,今天那丫頭竟然還帶了個姐妹來,兩人不時聚在一起邊看他邊偷笑,陸定實在受不了,牽著羊就回來了。徐家離得這么近,徐姑娘贖身了他們早晚會知道,頂多晚兩天罷了,大哥就是太著急。 但陸定不敢說自己提前偷溜回來了,只說沒看見。 陸成有點失望。 灶房門口,老二陸言瞅瞅外面的哥倆,嘴角高高翹了起來,晚上臨睡前,才假裝隨口問道:“三弟今天去哪兒放的鷹?抓回來的兔子那么小,我猜附近肯定有兔窩,明天我也去那邊碰碰運氣,說不定還有別的兔子?!?/br> 將軍能狩獵了,只是獵物都比較小,只夠它自己吃,好歹免了他們哥仨抓麻雀耗子喂它了。 炕頭陸成正用帕子給阿南擦屁股,聞言動作一頓。 陸定正要上炕,這會兒不想上了,扭頭就往外走,“我去茅房?!?/br> 說著快步出了屋。 陸成沉著臉將兒子遞給他二叔,穿鞋就追了出去。 窗外很快就傳來一陣動靜,阿南光溜溜躺著玩呢,聽到聲音好奇地翻身看窗戶,那動靜又沒了。 阿南輕輕啊了聲,回頭看二叔,卻見自家二叔捂著嘴,肩膀一顫一顫的。 阿南不知二叔為啥笑,見二叔笑,他也咧嘴笑。 翌日陸成出門前,瞅瞅兩個弟弟,最終還是選了老實的三弟,瞪著他道:“再提前回來試試?!?/br> 陸定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得不去,這次沒牽羊,遠遠選了一處看得見岔路口的地方等著。 卻不知他趕到這里時,凝香已經再次進了城。 先回冷梅閣同素月碰頭,將素月的銀子還給了他,取出陸成的錢袋道:“我上次回家遇到鄰村一位富家夫人,她家在城里做生意,因為投緣,曾愿意借錢給我贖身。我當時沒要,這次去找她借了十兩。素月,這些銀子你收好了,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比我更需要銀子應急?!?/br> 素月不高興了,按住她手道:“為何要跟人借,你……” 凝香直視她的眼睛,“你不收回去,我就不走了?!?/br> 小姑娘犟起來比誰都倔強,素月無奈,只好收下。 凝香還有一事囑咐她,“贖身這事,我不想連累旁人,如果世子跟你問起我哪來的銀子,你就說我手里原本攢了十四兩,我大伯母家攢了三兩,剩下三兩是與李嬤嬤借的?!?/br> 陸成肯定不能牽扯進來,剩下能借她錢的,除了大伯母,只有李嬤嬤與素月。 “不說跟我借,是怕世子怪我幫你?”素月忍著淚道,沒料到凝香想的這么周全。 凝香看著她眼里的淚,心頭一酸,忍不住再次勸道:“素月,你……” “快去吧?!彼卦虏幌朐俣嗾f,笑著往外推她,送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