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沉默了兩刻鐘左右,蓮花爹領著鎮上最好的劉郎中來了。裴景寒見這個郎中胡子快全白了,臉色好看了點,蓮花爹張管事還想跟進來,被裴景寒一記眼刀攆了出去。凝香的腳豈是隨便哪個男人都可以看的? 屋里劉郎中仔細詢問凝香受傷時的情形,再輕輕按了按凝香的腳,很快就站了起來,同裴景寒道:“世子,凝姑娘傷勢處理的及時,依老夫看,應該不會起泡,無需用藥,養上五六日即可痊愈?!?/br> “你手里沒有治燙傷的藥?”裴景寒皺眉問。 劉郎中尷尬地賠笑,“有有有,清涼膏專治燙傷,凝姑娘每晚睡前涂一遍,以她的傷勢,三日便能行動自如?!辈焕⑹鞘雷?,就是有錢,明明不必用藥的傷他還非要花錢治,這小丫鬟真是遇到了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說完將自己過來時就預備好的一盒清涼膏拿了出來。 裴景寒朝素月使了個眼色,“你替凝香上藥?!?/br> 素月點點頭,從劉郎中手里接過藥膏。 裴景寒領著劉郎中出去了。 凝香望著他走出屋門,小聲同素月道:“世子會不會處罰蓮花?” “罰也是她自找的?!彼卦潞掼F不成鋼地瞪了凝香一眼,“有那閑功夫還是cao心cao心自己吧,這次是你命大,你有沒有想過留疤了甚至無法走路了怎么辦?竟然還替外人cao心,抬腳,我先幫你擦干?!?/br> 上藥要緊,凝香乖乖抬起腳。 能做的她都做了,裴景寒真要罰蓮花,她也無可奈何。 “給我吧,我自己擦?!彪p腳已經沒有剛開始那么疼了,又是腳丫子,凝香不想勞煩素月。 “給我老老實實坐著?!彼卦屡牧怂⊥纫幌?,拍得凝香閉嘴了,她坐到板凳上,小心翼翼地幫凝香擦腳,擦到腳心,她歪著腦袋瞧了瞧,“這里疼不疼?” 凝香搖搖頭,“腳背疼得厲害,那里還好?!?/br> 還好也是疼,素月幫她涂完腳背后,示意她抬起腳,要往她腳板心抹藥膏。凝香不好意思,素月就攥住她腳踝不許她亂動,手指沾了清涼的藥膏往她腳心抹。凝香有點疼還有點癢,開始能忍,到了腳心中間,她癢得不行,笑著往回縮,“素月……” 素月抬頭,想要讓她老實點,卻見裴景寒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微微笑著看她們。 凝香順著素月的目光看過去,當即收起笑,迅速將腳從素月手里掙了出來,放下褲腿遮掩。 “以后再有人欺負你,不準替他們隱瞞?!迸峋昂灰詾殍?,瞅瞅屋里另一把光禿禿的木板凳,決定還是站著與兩個丫鬟說話,鳳眼看著凝香,“你們都是我的人,誰欺負你們,就是不將我放在眼里?!?/br> 他一語雙關,凝香只當沒聽明白,低下了腦袋。 素月也沒言語,擦擦手指上的藥膏,默默將藥膏盒子蓋好。 天色已晚,裴景寒看看窗外,再看看兩個顯然有了心事的丫鬟,遺憾道:“本想帶你們去山里逛逛,現在凝香走不了路,肯定不行了。素月,這兩天你照顧凝香,晚上也陪著她,別讓她下地亂走,我自己進山?!?/br> “那世子小心點?!币娝庾吡?,素月起身送道。 裴景寒嗯了聲,出門時隨口囑咐她:“明日牙婆會帶人過來,你挑幾個老實的,買了看宅子?!?/br> 素月愣住,回頭看凝香。 凝香也吃了一驚,望著裴景寒道:“世子……” 裴景寒抬手打住她話,“我說過,我會替你們做主?!?/br> 蓮花心大,她父母不會教女兒,這樣的人本就不配伺候他。 叮囑兩個丫鬟早點睡,裴景寒獨自回了上房。 凝香素月面面相覷,翌日果然聽說蓮花一家被人牙子帶走的消息。凝香得知后,心情復雜地養傷,素月沒有多想,新挑了幾個看著老實本分的奴仆分派到別院各處。 別院里平靜如常,外面卻傳開了。 之前蓮花一家仗著自己主子是鎮遠侯府世子,常常在左右街坊面前耀武揚威,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勢,如今他們被賣了,曾被張家看低的那些街坊們紛紛幸災樂禍,逢人便說,津津樂道。 留仙鎮還是挺大的,這消息經過不知多少人傳到陸成耳中時,已經是三天后了。 此時凝香已經隨裴景寒回了府城。 陸成站在裴家別院門外,想到傳言里蓮花是因為暗算裴景寒一個大丫鬟才被賣的,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好跟裴家下人打聽,去了劉郎中的醫館。 “你問這個做什么?”劉郎中人老腦子不老,狐疑地打量了陸成一番。 陸成發愁道:“不瞞您老,我與張家有些交情,想替他們去侯府求求情。聽說他們得罪的是世子身邊長了一雙狐貍眼的那個丫鬟,特來跟您老對一下,免得我過去后找錯人?!?/br> 劉郎中摸摸胡子,瞇著眼睛看面前的年輕人,點點頭道:“患難見真情,你小子倒挺厚道,不過你記錯了,張家欺負的是另一個叫什么香的丫鬟,把小姑娘好好一雙腳燙紅了,可憐巴巴的,我是世子我也生氣,所以這事你還是別攙和了,張家自作自受,只能怪他們自己?!?/br> 真是她出了事! 陸成急出了一身汗,佯裝震驚問道:“她腳莫非治不好了?” “那倒沒有,一點小傷,差不多已經好了?!眲⒗芍须S口道,見有人過來抓藥,他朝陸成擺擺手,自去招呼客人。 陸成的心就像在天上飛了一圈,至此才穩穩落了地。 可想到她受的苦,陸成還是忍不住心疼。 傍晚回家,陸成端了溫水放到炕沿前的板凳上,打濕巾子幫阿南擦臉。小家伙正是學走路的時候,白天在院子里扶著墻四處亂走,走不穩還會摔跟頭,小手觸地摸一手的土,特別臟。 阿南玩累了,乖乖躺在炕上,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爹爹給他收拾。 擦完手,陸成繼續幫兒子擦腳,舉著那白白胖胖的小腳丫,腦海里忽然浮現她下馬車時踩在木凳上的那雙繡花鞋,看著那么小,好像還沒他的手掌大。 想著心上人的腳,手里的胖腳丫子似乎也變成了心上人的。 盯著這白胖胖的小腳,想到她被人燙了,陸成鬼使神差地低頭,親了腳背一下,目光溫柔。 阿南一直盯著爹爹呢,見爹爹這么喜歡自己的腳丫子,小家伙特別孝順地將另一只也抬了起來,咧著嘴往爹爹臉上湊。 淡淡的味道飄過來,陸成回神,看看兒子還沒擦過的那只小臭腳,眼里柔情蕩然無存。 ☆、第22章 三月下旬軍營里有一場演練,裴政命裴景寒在軍營住幾日,親自盯著那些將士。 凝香歡歡喜喜地送走了裴景寒,當然臉上沒表現出來。 需要伺候的主子出門了,她與素月頓時閑了起來,素月喜歡跟小丫鬟們玩鬧,凝香就坐在梅樹蔭里看她們一邊踢毽子一邊閑聊。這日聽到一個小丫鬟提及她要過生辰了,凝香心中忽的一動。 這個月阿南慶周歲了啊。 娃娃滿月周歲可都是大日子。 既然陸成在她面前提過,還約好月底搭她回家,她不送份周歲禮有點說不過去。 況且她也是真心想送阿南一樣禮物,小家伙那么可憐那么可愛,還那么喜歡她。 太貴重的禮凝香是拿不出來的,回到耳房,凝香翻了翻自己這邊攢下的布料,零零散散的,最后挑了一塊兒大紅色的綢緞邊角,打算給阿南縫個荷包。小孩子掛在身上的,無需太大,正好還有兩日閑暇,專心點應該能在裴景寒回來之前縫好。 選好了料子,準備好針線,凝香就開始縫了起來。 外面素月玩累了,進來看她在繡東西,一邊倒茶一邊好奇道:“在繡什么?” 凝香早想好了借口,頭也不抬地道:“給阿木繡個荷包,上次秋兒生辰我送了她一方帕子,阿木眼饞也想要,小孩子,就是喜歡跟人比?!?/br> 怕素月跟堂妹一樣誤會她與陸成,凝香索性遮掩了過去,不愿素月知道有陸成這么個人。 素月果然沒有多想,坐在旁邊看她縫。彼時凝香坐在窗前,明媚的春光斜照進來,她姣好的臉龐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低頭認真做繡活的神情更是溫柔極了,嫻靜美好地像幅畫。 “凝香以后嫁了人,肯定是賢妻良母?!彼卦露酥柰?,輕聲感慨道。 有些人生來就是溫柔嫻淑的模樣,她這種,就是旁人口中的狐貍精。 凝香沒聽出素月話里的淡淡羨慕,扭頭斜了她一眼,“你大我一歲,要嫁也是你先嫁啊?!?/br> 素月笑笑,取了瓜子剝著吃,不時喂凝香幾個。 凝香繡的時間長了,就與她去外面走一圈,免得眼睛累到。 翌日姐妹倆自冷梅閣的小花園逛回來,震驚撞見裴景寒從兩人的耳房走了出來,穿一身白色繡竹葉紋的圓領長袍,俊雅端方??吹剿齻?,裴景寒負手而立,笑罵道:“又去哪里躲懶了?我不在家,你們享福了是不是?” 因為想她們,特意提前一天回來,悄悄尋到耳房想給她們個驚喜,誰曾想撲了個空? “世子不是說明日回來嗎?”素月沒理會他的玩笑話,驚訝問。 “事情忙完了,便提前回了?!迸峋昂挪阶吡诉^來,到了跟前伸出藏在后面的手,提著一物遞到素月面前,“路上撿到個小東西,送你了?!?/br> 素月好奇地看過去,看清裴景寒拿著的是什么時,撲哧笑了,看一眼凝香道:“失主就在這兒呢,我可不敢要?!?/br> 凝香臉都紅了,急著求裴景寒,“世子,那是我送給弟弟的?!彼齽倓偫C好荷包,放到桌子上就與素月出去了,沒想到被裴景寒瞧見了,還拿來打趣她。 裴景寒讓素月去端藤椅出來,他慢慢走到樹蔭下,舉著荷包細細端詳,低聲夸道:“凝香繡活越來越好了,一會兒我讓人送料子過來,你給我縫個香囊?!?/br> 他是主子,吩咐她做事天經地義,凝香乖乖應了,盯著自己的荷包問他,“世子想要繡什么?” 裴景寒將荷包還給她,凝香伸手來接時,他忽的攥住她小手,眼里柔情似水,“你看著繡,只要是你繡的,我都喜歡?!?/br> 他手心溫熱清爽,凝香卻有種被餓虎叼著的驚悚感,立即往回縮手。 裴景寒笑著松開了她。 凝香雖然低著頭,卻感受到了他狼一般看她的眼神。 接下來的幾日,凝香發覺裴景寒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囂張了,就像她是被他養在籠子里的獵物,而他這個主人已經饞了,沒有耐心再等,隨時都有可能將她吞下肚。 春末明朗的天空,對凝香來說,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凝香隱隱覺得,她繡好香囊那日,就是裴景寒動手之時。 她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想,這輩子事情有了很多變故,素月還沒有被裴景寒收用,她也沒有被裴景寒親過,所以除了一些印象深刻的大事,其他日常記憶,譬如前世裴景寒哪天親她了哪天摸她手了,對現在的凝香沒有任何警醒的作用。 她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覺。 所以裴景寒這個香囊,她繡的特別慢,還故意繡壞了一塊兒布料。 這晚又輪到凝香守夜。 裴景寒看著替他寬衣解帶的小丫鬟,聞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突然問道:“給阿木的荷包,你繡了幾日?”他重新為她準備了一份禮物,只等著她送了香囊就送她,順便討個香,可她遲遲沒繡好,他等的急了。 凝香心頭一跳,緊張地看他一眼,垂眸道:“阿木的我隨便繡的,兩天就好了,世子的要戴在身上出門見客,我不敢大意,繡的就特別慢。世子急著用嗎?” 裴景寒最不懂凝香為何懼怕自己,也最受不了她的小心翼翼,好像在她眼里,他隨時都會罰她。 看著她緊張亂顫的眼睫,裴景寒無奈道:“不用太費心思,我看你給阿木繡的那個就挺好的。這樣吧,未免你偷懶,我給你四天時間,二十九那日你若還交不上來,月底就別回家了,什么時候繡好什么時候再回?!?/br> 凝香咬了咬唇。 裴景寒無聲笑了,知道她最惦記回家。 繡不好就不能回家,有了這個威脅,凝香再也不敢拖延。 眼看明日就到了必須上交香囊的日子,凝香正在耳房繡最后一點,李嬤嬤突然來了。 凝香看她神情不對,連忙放下東西迎了上去,“嬤嬤臉色怎么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