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沈晴回去同殷紀望和陸吹墨商議了一番,殷紀望沒什么意見,反正無論在哪里,對他來說無非是換個地方宅著,陸吹墨也軟軟地撒嬌說只要和師父在一起哪里都好。 就這樣,沈晴就代替外出的無缽僧,教授小修士們煉制丹藥。一天教半個時辰,很是輕松。 無類宗的授課方式不是一個師父教授徒弟所有的知識,而是和現代的大學差不多,有各種各樣的課程,由單獨的夫子教授,比如道術、符箓、陣法、驅寶、丹藥,修真常識。 沈晴適應得很快。 這天她結束了課程,返回孤白山??吹疥懘的P腿坐在蒲團上,滅神劍橫放在她的膝頭,努力認真地修煉,只見她雙目緊閉,額頭汗珠不斷,眉心攏起好幾道褶子,一看就是到了關鍵時刻。 沈晴本欲后退,無意間瞥了一眼陸吹墨身后,卻見一黑霧包裹的人形正屈膝蹲在那里,謹慎盯著沈晴的一舉一動。沈晴稍微靠近陸吹墨一點,它便后背繃緊,雙目圓瞪,似乎下一刻就會發動攻擊。這東西沒有實體,在太陽照射下會慢慢消散,但是很快就會被滅神劍中冒出的黑色霧氣補充上。 一個想法瞬間沖入了沈晴腦海之中。 “沒錯,你沒有看錯,的確是滅神劍的劍靈?!币蠹o望肯定了她的想法。 沈晴搖搖頭,有些奇怪:“它為什么會現在出現呢?劍靈不是應該劍認主的時候就會出現嗎?”沈晴頓了頓,“而且我觀它模樣,似乎在不斷長大的樣子,沒聽說過劍靈會成長啊?!?/br> 殷紀望解釋道:“滅神劍之所以被稱為滅神,并不是為了拉風好聽,而是因為真的可以誅仙殺神。若是陸吹墨足以駕馭它,那么,此劍一出,金仙之下,無可逃者?!?/br> “若是不能呢?” “拔劍之后,會喚醒劍靈,若不足以駕馭,劍靈出世,則被劍靈反噬?!?/br> 話說另一頭。 沈晴離開的那一瞬間,陸吹墨就猛然睜開了眼睛,同她身邊的劍靈正對上,她沉默片刻,終于還是緩緩嘆了口氣。 殷紀望曾經交代過她不要拔劍,但是因為很多迫不得已的原因,她只能選擇拔劍,而后她覺得反正拔劍之后也沒有多大的危險,便將殷紀望曾經的叮囑拋在腦后。 現在想想,應該就是自己拔劍太頻繁,才會出現這個通體烏黑的幻影吧。 她這些天隱約感覺自己在慢慢地被吞噬,修煉的時候會不經意睡著,而且一睡著就會做各種各樣的噩夢,開始的時候她不介意,直到自己越來越體虛氣短,這才重視起來。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被徹底吞噬吧…… 陸吹墨知道,是自己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看著攤在面前的一本佛道的修煉法,她不禁苦笑起來。 滅神劍渾身都是殺戮和業力的氣息,至純至剛的佛修之力壓制起它來,能起事半功倍的效果?,F如今,她別無選擇了。 顫抖著手,打開了第一頁,古樸的字跡瞬間映入了腦海,仿佛天生就存在那里,只不過如今被喚醒而已。 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亡言…… 陸吹墨盤腿而坐,手捏手印,一陣若有若無的金光氤氳在她皮膚表面,將她頭發都映襯得仿佛淡金,使得她整個人顯得越發高潔。 第61章 夜靜天寒。 沈晴靜靜在陸吹墨房外靜立了幾個時辰,直到天邊魚肚白這才返回。 跪坐在軟墊上,她從儲物袋里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陸吹墨小時候的一些玩具,都是當年在佛塔秘境之中她給那孩子做的,模樣粗糙,但是依舊能看出來是常常被人拿出來把玩的,木質被磨得光滑。沈晴摩挲了一會兒,似在愣神。 天剛亮,白青來敲門,攏云見沈晴沒反應,便從房梁上垂下蛇尾,靈活地一撥一拉,便打開了房門。 白青看著垂在眼前的攏云花花綠綠的大蛇尾,頓時覺得背后一寒。他是儒修,修為也不低,可偏偏就是害怕這種大型冷血軟體動物,即便這動物長了個美人兒腦袋,依舊讓他適應不能,觀之攏云冰冷的鱗片,又想起這條尾巴纏在脖子上的滋味,白青登時汗毛倒豎。 白青鎮定片刻,這才面向沈晴,道:“沈姑娘,冒昧打擾了。掌門早些時候出關了,聽聞姑娘的事情,想要見姑娘一面,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攏云聽見他改了稱呼,滿意地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白青過來拜訪沈晴,被攏云聽見他稱呼沈晴為“這位夫人”,沈晴有些呆愣,攏云則當即氣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她索性張嘴就把白青夾槍帶棍的損了一番,白青雖然有著讀書人的好脾氣,也被損得冒了幾分火氣,沈晴出面調解,一人一蛇才鬧清楚是誤會,白青這才明白沈晴并未成婚,改口稱沈晴為沈姑娘。 ……只是事后攏云發現當時在一旁安靜發呆的殷前輩似乎不甚喜歡。 聽見白青的邀請,沈晴立刻應了下來:“我們已經借住在無類宗有些時日,早就想拜訪掌門,只可惜掌門正在閉關之中,如今掌門召見,沈晴豈敢推辭?” “嗯?!卑浊嗥鹕硪恍?,在前面引路,“沈姑娘這邊請?!?/br> 沈晴從容跟上。 “額……不知道那位白發的前輩和陸小友可愿一同前來?”白青腳步一頓,又問。 沈晴面露難色:“殷前輩素來不喜見外人,墨墨這會兒則到了修煉的緊要關頭,只怕……” 白青連忙道:“沒關系,我就隨口一問而已?!甭犅勥@兩人都不能過來,白青面露失望。上次自家無缽僧師兄欲強收陸吹墨為徒,卻無功而返,而后不出幾日,無缽僧師兄就背起了三衣一缽,遠行苦修,白青看他目光堅定的樣子,不由得更為好奇當時的禪房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本想借機一問,看來只能再次無功而返。 他嘆了口氣,見攏云掛在房梁上,便仰頭問道:“那你呢?” 攏云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掌門就是上次用我蛇蛻給他配藥的那人?” “正是?!?/br> 攏云頓時面露嫌惡:“哎呀我才不見呢,居然吃人家死皮,好惡心哦……阿晴記得早些回來,不要碰外邊吃的喝的,洗過澡才許進屋?!?/br> “嗯?!鄙蚯缙届o應了下來。 攏云滿意地點點頭,她捏著大禿的翅膀,用指頭撓它肚皮上毛:“——來,怎么說你也是我生下的,剛剛居然偷偷啄我,真是壞透了,看來得好好管教了。嗯……先叫聲母親大人來聽聽?!?/br> “唧!”大禿凄厲悲憤的慘叫。 “你家靈獸在欺負鳥,沈姑娘不管管?”白青看著一蛇一鳥,奇怪地問。 “……我若能管住她,豈會一把年紀了,只有她一個靈獸?!?/br> 白青嘴角一抽,一臉同情地看著沈晴。靈獸霸著主人爭寵,這倒是常見,畢竟動物就是動物,表達感情的方式比人類要直接。但是對于這種爭寵行為,只要主人出手以威力震懾,教訓個一兩次,靈獸吃點苦頭,這種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可是看沈晴這情況,明顯連出手教訓都做不到啊。 ——養一條這種螣蛇當做靈獸,還真是頗考驗人的事情啊。再也不羨慕了。 … 無類宗的掌門有三四十歲模樣,沒有頭發,光禿禿的腦門能反光當鏡子,但是頭頂沒有戒疤,看來不是佛修,只是個單純的禿子而已。他看見沈晴,笑嘻嘻地拍了拍身邊的坐墊:“這就是小白說的沈姑娘吧,我剛出關,就聽到門內小崽子們嘰嘰喳喳,說無缽那個鱷魚臉終于走了,教習丹藥的換了個溫柔的年輕姑娘,我便想著見見姑娘,如今一看,果然比無缽要強上十倍?!?/br> 白青握拳,用力咳嗽一聲。示意自家掌門不要背后說人壞話。 掌門果然從善如流地改口:“嗯,對不是十倍,是百倍!” 白青非常不敬地翻了個白眼,索性側身背對著掌門,不搭理他了。 掌門樂得自在,繼續隨意地同沈晴閑聊:“還未曾自我介紹,我姓成,名叫成禹,僥幸執掌無類宗?!?/br> “我叫沈晴,我和徒兒暫留貴宗門,前些日子受白道友所托,我負責執掌丹藥教務,還未曾叩謝掌門?!鄙蚯缯f道。 成禹連忙搖頭:“哎不必不必,等等,暫留?這是怎么回事,小白?” “沈姑娘說徒弟心性不定,怕不能長留?!卑浊嘟忉?。 沈晴無奈賠罪,她一孤家寡人,在哪里都無所謂,但是陸吹墨在大陸還是偌大一個家族要經營,她萬萬不可能替陸吹墨做決定加入哪個門派。 “這怎么可以!”成禹一拍大腿,一挪屁股底下的軟墊,蹭到沈晴面前,擠眉弄眼道:“沈小友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我無類宗不僅資源豐富,而且氣氛融洽,宗門和諧,如果愿意的話,還包解決個人問題,妥妥的靠譜啊?!?/br> 成禹見沈晴沒有動心的神色,不由摸了摸光頭:“咦,不為所動呀,難道是被掌門我的英姿颯爽傾倒了?沒關系,只要小友愿意留下,本掌門就……勉為其難吧!” “掌門師兄!”白青再也無法忍耐,嚴厲地呵責了他。扭頭對沈晴賠罪,“沈姑娘別介意,我們掌門就是這種不靠譜的性格,他并無惡意的……” “哪里,掌門率真個性?!鄙蚯缑銖娬f道。 成禹剛要說什么,突然一拍腦袋:“對了,險些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小白啊,一個月后同玉音坊的比試,可別忘了?!?/br> 白青不情不愿問:“我帶著弟子們前去?” 成禹連忙道:“那我去——” 白青立刻打斷他:“我去!我去還不行嗎!你可不能去,與玉音坊的恩怨都是你惹出來的,你一去,那還指不定捅破天去呢?!?/br> “那好,正好讓沈小友陪你去不就得了,反正就在山腳下,路程也不遠,不知沈小友意下如何?”成禹問道。 “沈晴初來乍到,正想四處逛逛,若是白道友不嫌在下累贅……” “不敢不敢,有你在可太好了!正好能幫我抵擋片刻玉音坊的那些如狼似虎女人們?!卑浊嗨坪跸氲搅耸裁捶浅?植赖氖虑?。 說罷,兩人起身辭別掌門,回來的路上,白青順便將有關于玉音坊的恩怨事宜同沈晴科普了一遍。 玉音坊是五根界的一個較大的宗門,同無類宗規模差不多,不過玉音坊多數弟子都是女人,只有少量的男人,還一個個看起來娘里娘氣,非常不正常。無類宗宗主成禹是個嘴欠的,說話不經過腦子,無意間得罪了玉音坊的坊主,坊主惱怒,直接動了手,熟料輸給了成禹。但是輸了這一次,玉音坊坊主卻不肯善罷甘休,年年都來山下挑戰,成禹若不出手,就指揮麾下弟子挑戰無類宗弟子,由此形成傳統。每年到這個時候,無類宗的山腳下都會集聚上許多看客。 … 一個月時間很快過去。 玉音坊的坊主早早就等待在了無類宗的山門處,見白青過來,紅唇一勾,忙不迭的嘲諷起來。白青雖然是能言善辯的儒修,但是在跟女人斗嘴皮子這件事上,明顯不占上風,最后,他索性閉嘴。 然而這一閉嘴之下,他突然發現對面那群女人有些安靜的得過分。平常的時候,她們早就吵吵嚷嚷地掐腰成茶壺般罵聲此起彼伏了,這會兒怎么一個比一個溫雅,一個比一個柔聲細語? 白青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發覺那些女人的視線大多都落在了沈晴身側的那人身上。 那人只以玉簪束了個發髻,劉海遮著一半的臉。身上穿著樸素平常的寬松道袍,足蹬麻鞋,絲絳束腰,分外普通的一個人,唯一不平常的,便是那人周身的氣質,眉目半垂,慈悲和善,看似無情又時時含情的雙眸,隱忍而又孤傲的神色,無一不讓人心間微癢。 咦,這男人是誰?怎么似乎沒見過,沈晴的朋友嗎?白青心想。 “師父?!蹦恰澳腥恕蓖蝗惠p輕叫了一聲。 沈晴啊了一聲,側過頭:“墨墨怎么了?” 墨墨?陸吹墨?怎么才一個月沒見面,怎么跟脫胎換骨了一樣?完全認不出來??! 不怪白青認不出,陸吹墨今早出關,沈晴前去接她的時候,自己也差點認不出來這是自己那個活潑淘氣的徒弟,修佛不過一個月,她周身氣質大變,與以前判若兩人,沈晴真不知該喜該憂。 這時,玉音坊的人堆里響起了討論。 “禁欲系啊,是我的菜~” “三姐說什么呢,你不是最愛美貌無雙的男人嗎,‘他’臉上可是有疤痕呢,還不止一條?!?/br> “你懂什么,且將疤痕治愈,你且看那人是個多美的少年?!?/br> “呵,三姐可真是饑不擇食,那少年如此嬌小憐弱,豈能受得了三姐這般如狼似虎的攻勢,莫要將人嚇跑了?!?/br> “確實是太瘦小了些?!?/br> “……” 陸吹墨莫名覺得有些冷,她搓了搓胳膊,暗自奇怪為什么對面的人看她視線如此熱切。垂眉默念幾句經文,湮滅所有情緒,轉眼又是一副古井無波的神態。 第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