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
德宗皇帝在位時年號慶泰,想必另一塊應該刻著“慶”字。 “這么重要的東西合該好好收著才是,若是丟了,豈不惹來禍端?”端詳罷,易楚將墨玉復遞給杜仲。 杜仲卻是不在意地仍將它與其它玉佩混在一處,“先帝信我一是因圓通法師,另外也有祖母的原因,先帝在潛邸時曾與祖母有過一面之緣,而后父親含冤而死,先帝應是心懷愧疚,所以待我比其他臣子更寬厚些……可我也沒少替他做事,足以對得起他的信任?!?/br> 看到他幽深黑眸里的傲然與自得,易楚忽地笑了,柔聲附和,“那是自然,先帝作為一國之君,怎可能做吃虧的買賣?” 燭光輝映下,她眉目似畫巧笑嫣然,腮邊的梨渦時深時淺,如同裝滿了濃醇的美酒,只看著便教他心醉。 杜仲眸光也變得溫柔,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滑過她細如凝脂的臉頰,捏了一下,指著刻著翠竹的碧玉笑道:“就送這塊節節高的吧?滿月時我回不來,到時候你的身子愈發重了,而且天也冷著就別去了,我洗三時一并送去,好不好?” 洗三禮原本就是婦人家湊在一起熱鬧,他一個大男人倒是喜歡跟著摻和。 又想到,曾經令京都權貴聞風喪膽的人竟然也在意起這些家長里短的事,是在意她家里的人吧? 易楚不由感慨,眉眼間越發溫存,將碧玉單獨用荷包裝起來,又找了兩只刻著必定如意的銀錠子另盛了只荷包,都放在一處,其余的玉佩原樣裝進了匣子里。 杜仲默默地看著,忽而道:“今兒本應了你一同賞雪的,要不改在明天?我一早再去曉望街看一眼,很快就回來陪你賞雪,吃過午飯我去趟威遠侯府跟三舅家,后天等洗三禮完了我哪兒也不去了,只在家里陪你?!?/br> 大后天,他又該走了。 易楚掩住心中的黯然,柔聲問:“去威遠侯府可要備什么禮品?” 杜仲笑答:“先前你不是送過年節禮了,這次就是拜年……有什么需要的,我讓俞樺準備就行?!?/br> 一時再無其它事,兩人便移了燈燭到內室歇息。睡前少不得又纏綿一番,易楚是決意好好侍候他的,便由著他的性子毫不抗拒。杜仲卻是疼惜她,又礙著孩子,處處以她的感受為先。 兩人都有心對對方好,一番癡纏后,倒覺得比有孕前更是有滋味些。 稍做歇息后,又恩愛一次才作罷。 清理過,杜仲擁著易楚倦倦地睡去,易楚窩在他臂彎里,鼻端是他身上獨有的汗味兒夾雜著艾草清香,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心里柔腸百轉,遲遲不舍得入睡。 可兩人相守的時日實在太少,短短幾天又得分開。 易楚不想再這般兩地相思,就是為著杜仲的身子也不能天各一方,總而言之,她必須得做點什么了…… 159|準備 正月初四一大早,易楚難得地笑盈盈地送別了杜仲,進門后不回瀚如院直接去了翠景園。 剛走近翠景園就聽到里面傳來“咚咚咚”的重物敲打聲,易楚疑惑地皺了皺眉,緊走幾步,看到院子里曹姑娘正揮著斧子劈柴。 地上已零零落落地散了許多,想必已經劈了一陣子。 起得很早,又這么能干,易楚驀地對她生出一種好感來。 魏嬤嬤先看到易楚,對曹姑娘說了句什么,曹姑娘慌忙放下斧子,撣了撣裙子上的木屑,小跑著迎出來。起先想跪的,因見魏嬤嬤只福了福,也便屈膝行了個福禮,局促地說:“見過夫人,夫人新春如意?!闭f話帶了口音,分辯不太清楚。 冬雪早就備著紅包,給兩人一人塞了一個。 兩人又行禮,道謝接過了。 易楚趁機看清了曹姑娘的長相,皮膚不太白,帶著飯食跟不上的菜色,又因不曾保養過,有些粗糙,眉眼卻是周正,看人時雖是羞怯,卻坦坦蕩蕩的。 身子也瘦,算不得高,看著卻很壯實。垂在身側的手骨節粗大,布著淺淺的薄繭,一看就知道是長期干粗活的人。 又看到滿院子的木柴……是個能吃苦的。 及至屋里,曹姑娘急促地說了句什么,因說得快,易楚沒聽明白。魏嬤嬤笑著解釋道:“曹姑娘請夫人寬坐,她這就生火燒水?!?/br> “不用忙,我不渴?!币壮χ鴵u搖頭,曹姑娘卻不聽,固執地去了。 翠景園是個小院子,三間正房帶兩耳,曹姑娘住東屋,魏嬤嬤住西屋,正中這間就布置成平常起居待客的地方。 屋里的桌椅是原本就有的,被擦得干干凈凈,墻邊案幾上擺了兩匹布,一匹水紅色,一匹蔥綠色,都是很普通的棉布料子。面上還有片剛裁好的月白色布料,看形狀應該是做裙子。 魏嬤嬤道:“是俞管家讓人送來的,曹姑娘灶上活計可以,針線活卻一般,也就能縫縫補補,裁衣服卻不行……我娘家是京都人,嫁到宣府三十多年了,如今家里只剩我一個,杜大人找我一是跟曹姑娘做個伴兒,二來教她幾句日常的京都話,免得出門語音不通,被人欺負?!?/br> 人都欺生,京都人也不例外。就是曉望街的攤販也喜歡看人要價,熟人要低點,生面孔就往高里要,如果聽出是外地口音,豈不更是挨宰? 易楚笑一笑,就看到曹姑娘端了托盤來,卻是兩杯白水,和一碟饃饃。饃饃捏成燕子狀,用黑豆子嵌著當成眼睛,看上去非常有趣。 曹姑娘微紅著臉道:“沒有備著茶葉,夫人喝點水暖暖身子……饃饃是我做的,加了點白糖,夫人要不嫌棄就嘗一口?!?/br> 態度恭謹卻不失熱情。 這般的人品應該能夠擔起一家責任來。 一念起,轉而哂笑,杜仲審過無數犯人,在識人上眼光比她不知好了多少倍。既然是他選中帶了來,在能力跟人品上定然沒問題。 只不知是否愿意跟顧大哥成親? 想到此,易楚端起茶盅喝了口水,緩緩開口,“顧大嬸一家出了正月就到京都來,不知伯爺跟你提過沒有,顧大哥幼時生病傷了腦子……屆時見面看看,你若愿意,就讓顧家請了媒人來,三聘六禮總是要有。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會讓人好生地將你送回宣府?!?/br> “我愿意,”曹姑娘急急地應,“杜大人已經提過……我只把他當孩子就行,我弟弟小時候也是要吃要喝還得讓人哄著。村里人也有賣閨女的,簽了死契也才十兩八兩銀子,杜大人給了二十兩,還讓人幫我家修房子……我信他?!?/br> 合著有一半是因為杜仲才愿意的。 易楚不由腹誹,他幾時人緣這么好了,以前……以前可沒幾個敢正眼看他的女人。雖如此,臉上仍是帶了笑,“既然這樣,顧家下定送的禮和聘禮都給你自個兒,你或是托人送回家里或者自己留著傍身,另外我再幫你置辦副嫁妝,管保讓你體體面面地嫁過去?!?/br> “多謝夫人!”曹姑娘跪在地上,正正經經地磕了三個響頭。 離翠景園不遠就是花園,此時內院小徑的雪均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可花園里仍是一片白。隔著老遠就看到亭子旁邊盛開的紅梅,梅花上落了雪,紅白分明,被耀目的陽光照著,更是好看。 初二那天,杜仲果然早早從曉望街回來,讓人用屏風將亭子三面圍住,安放了茶爐, 親自燒水為她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