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易楚心里明白,可莫名地就是覺得有些傷感。 等下山找到車夫,再趕回白米斜街,已接近黃昏時分。 鄭三嫂已在準備做飯,煙囪里冒出裊裊炊煙。 易楚先去了西廂房,對易齊道:“……已跟落梅庵的主持說好了,三天后就送你過去,一應衣物首飾都不能帶,你把屋里的東西歸置好,想留的就放到箱籠里,那些不想要的,我便丟棄了?!?/br> 易齊木著臉,絲毫不掩飾眼里的憤恨與不平。 易楚見她這副情狀,任是什么話也不想再說了,吩咐冬晴幾句就進了正房。 杜仲盤腿坐在大炕上,手里捧著一本書,似乎看得很專注,頭不抬眼不睜的。 易楚沉默著走進內室,去凈房洗了臉,正要換衣服,布簾猛地被撩開,杜仲闊步走進去,伸手將易楚攬在懷里,低頭吻向她的唇。 易楚錯臉躲開,又掙扎著推他,卻是推不動。 杜仲緊緊擁著她,大手托住她的后腦,用力將她的頭壓在自己懷里。 又聞到熟悉的艾草的清香,易楚忍不住,淚水無聲地滑了下來。 “對不起,阿楚,是我的錯,”隔著薄薄的夏日布料,杜仲感受到胸前的潤濕,越發摟她摟得緊,幾乎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低著頭,下巴輕輕拂著她的發髻,聲音低啞,還有些許的不安,“阿楚,看你對我這樣冷淡,我心里難受……你別不理我?!?/br> 易楚的淚流得更兇,她哽咽著開口,“沒不理你……你不給我機會,你發那么大火……” guntang的淚灼熱了他的胸口,很快又蔓延到全身,杜仲不知所措,只一遍一遍地呢喃,“對不起,阿楚,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 該怎么說呢? 杜仲也無法解釋當時自己的行為,隔著門縫,他聽到易齊哀哀哭泣,說他非禮她,當時全身的血就像沸騰般,一個勁往腦子里沖。 他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想說自己對易齊并無雜念,所以出口就說賣了易齊,可易楚用那般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就像多年前,在杜家榮恩院發生的事情一樣。 他記得很清楚,是景德二十三年三月初九,杜俍洗三那天,家里來了不少賓客,其中就有余香蘭和她娘親。 他因守孝,加上洗三是女人的事,就沒往內院去,而在屋里習字。 有小廝來傳話,說信義伯找他。 祖父大半年來一直臥病在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的時候倒比清醒的時候多。 他放下書本就去了榮恩院,可祖父仍睡著。 大丫鬟蘭心說:“適才伯爺睜開眼,叫大少爺的名字……大少爺略坐坐,興許伯爺待會就醒了?!?/br> 祖父屋里燃著兩個火盆,又充斥著濃重的藥味,蘭心體貼他,“今日天兒不錯,大少爺在院子里等吧?!?/br> 他耐不住熱,就站在桂花樹下等。 蘭心端了茶走到他面前,失手潑了茶,茶水濕了兩人的衣衫。 他雖生氣,可也不好對祖父屋里的丫鬟動粗,就掏出帕子擦拭,可蘭心突然就扯開了自己的衣衫,露出胸前白嫩的肌膚。 然后,抓住他的手,放在隆起的兩團上。 這是他第一次觸到女人的身體,腦中一片空白。 正在那個時候,大章氏帶著一眾賓客來給信義伯請安。 蘭心跪在大章氏面前哭訴,“……大少爺三番兩次用言語挑逗,還拿了帕子當信物,許諾抬我當姨娘……適才趁我端茶過來又要非禮……奴婢雖是下人,可也是爹娘嬌養的,只等到了期限家人來贖,好好尋個人家嫁人,再不敢有非分之想?!?/br> 聽了蘭心的胡言亂語,他自是不肯承認。 蘭心喊了聲,“少爺辱我清白,我自當以死明志?!币活^撞上院墻,當場沒了氣。 大章氏就喚了婆子來行家法。 大章氏說,“仲哥兒,只要你認了錯,看在你年紀還小的份上,祖母就饒過你這會?!?/br> 他不肯認,棍子就不停地打在他雙腿上。 十幾位女賓神情各異地看著,都沒有人開口,只有年幼的余香蘭說了句,“仲哥哥不會做這樣的事?!?/br> 捱了那么多下棍子,他咬牙死撐住沒有哭,唯獨聽到那句話時,眼淚沒忍住,“刷”地流了下來。 后來,包著頭巾正在坐月子的小章氏跌跌撞撞地過來哀求,大章氏才放過他。 離開杜府后,他才明白,是大章氏買通蘭心算計了他。 他是信義伯的嫡長孫,又深受信義伯器重,將來爵位必然是要傳給他的。 可這么一鬧騰,大家都知道年方十二的他在孝中調戲祖父屋里的丫鬟,品行如此敗壞,豈能承繼伯府? 大章氏本就沒打算打死他,她的目的只在于敗壞他的聲譽,如果順帶讓他落下個病根更好。 他逃了,氣死了信義伯,而小章氏卻得了個心善的美名。 聽著他的講述,易楚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副畫,畫中倔強的少年趴在血泊里,身后膀大腰圓的婆子舉著嬰兒手臂粗的木棍,一五一十地打著。 才剛剛十二歲,對男女之事還一竅不通,就被安上個欺侮婢女的罪名。 而滿院子的賓客,竟然都淡漠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