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衛氏想想也是,從她回京都這半年,辛大人做過的事每一樁每一件沒有不周到的,而且對易楚,對自家的人確實也沒話說。 想起這些,心里便松動了些,卻又看著辛大人怨道:“……也不早說聲,非得事到臨頭才開口,這眼看著都快到冬天了,西北只有比京都更冷的,連件夾襖都沒給你準備?!?/br> 辛大人笑嘻嘻地說:“外祖母別擔心,往年穿的棉襖都還厚實著,凍不壞。再說西北牛羊多,到時候買件皮襖御寒,也給您帶兩件皮裘留著過年?!?/br> 衛氏也忍不住笑,“還是你們這小一輩的人穿罷,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穿那金貴的東西豈不糟蹋了?!?/br> 辛大人很認真地說:“皮裘穿著比棉襖暖和又輕便,回頭我再弄幾張好皮子,讓阿楚給您做頂皮帽子,做兩只護膝?!?/br> “咱沒有那個氣勢也撐不起那樣的衣服,要真穿出去,人家指不定以為我是打哪里偷的?!毙l氏樂呵呵地打趣自己,“真有好皮子,給你岳父做副護膝倒是真的,醫館南北通風,冬天指定冷?!?/br> 辛大人連聲答應,又陪著衛氏說笑了一會兒。 易郎中見天色不早便招呼辛大人,“你隨我來一下?!?/br> 兩人走到醫館,意外地發現里面亮著燈。 易楚正在油燈前耐心地搓著藥丸子,昏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神情認真又專注。 而她的身邊,已放了數十粒藥丸。 辛大人胸口一滯,猶如被重錘擊過般,鈍鈍地痛, 這些年,他時常闖蕩在外,身邊不是沒有忠心耿耿的人跟著,可從不曾有人這般細心周到地為自己打算過。 易楚見兩人進來,起身對易郎中道:“我尋了些藥出來,爹看看得不得用?” 易郎中瞧了瞧,都是些養經補氣滋養心肺的藥。 “我尋思著軍中肯定不缺外用的傷藥,就備了些內用的,萬一……也好得快些?!币壮种钢诸^正搓的藥丸,“這些是四物丸,眼下雖然不用天天吃,隔三差五服上一粒?!?/br> 辛大人低聲回答,“好?!?/br> 易楚將藥丸分別用桑皮紙包了,又取出個小小的油紙包,一并遞給辛大人,“里面放了幾片參,百年老參,你隨身帶著,以備不時之需?!毕肓讼?,看向易郎中,“爹爹之前那半粒續命丸……” 到底是女生外向,易郎中無奈地嘆息一聲。 可想起自己本來叫辛大人也就是為這個,便也釋懷,打開抽屜找出只半個手指般大的瓷瓶,“另外半粒給了阿齊,這是切開的那半粒,藥性應該還在……說是服一??裳永m半個月的命,雖只是半粒,至少也能維持三五日?!?/br> 關鍵時刻,哪怕只能延續一日,也會會等來轉機。 辛大人感激地接過。 易楚叮囑他,“千萬要隨身帶著,不可大意?!?/br> 辛大人看出她眼眸里殷殷的情意,當下取出懷里的荷包,將油紙包跟瓷瓶一并放了進去。 告辭出門的時候,易楚猛然沖過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已近中秋,月色極好,明亮的月光照在易楚臉上,辛大人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水光瑩瑩,心頭又是一酸,腳步隨即變得沉重,挪都挪不動。 她不想他離開,他也不舍得她。 易楚嘴唇翕動,好半天才細聲細氣地問:“明天是外祖母生辰,你來不來吃飯?” 明天,明天他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可看著她纏綿的目光,辛大人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思量片刻突然轉向易郎中,“我行李尚未收拾,今晚父親讓阿楚幫我整理一下可好?” 他改口叫他“父親”。 易郎中一愣,待聽完他的話,又是一怒。 下午他們已在一處廝磨整個下午了,回來時易楚的頭發都是蓬松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兩人沒安分過。 現在他又想讓易楚留宿,這還沒成親呢,成何體統? “不……”易郎中開口就要拒絕。 易楚急急打斷他的話,“爹……您答應了吧?” 聲音細細碎碎的,可憐巴巴的,像只被遺棄的小狗搖著尾巴乞求主人收留。 好歹是要成親的,干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易郎中萬般無奈地搖搖手,“去吧?!?/br> 易楚聞言,臉上頓時散發出耀目的光彩。 辛大人卻平靜得多,對易郎中施了一禮,“多謝父親,我……”底下的話到底沒有說出。 易郎中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真對阿楚好,是絕不會亂來的。 月色如水水如天。 入了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靜謐安詳。 清風徐徐,搖動路旁樹木,枝葉沙沙,似情人間的低語。 辛大人握著易楚的手,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頭攪動,攪得他既是心疼又是心酸。 易楚這個傻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這么義無反顧地跟著自己來? 一時想起她溫柔地替自己梳發,又想起她坐在油燈前搓藥丸時美好的身影。 自己何德何能,竟讓她如此傾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