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衛琇已不在。 易郎中重重嘆口氣。 會試前日,衛琇不慎染了風寒,燒了一夜不見好。會試要考三場各三天,他怎能把衛琇一人扔在家里,所以就沒有去考。 因著衛秀才在科考上也諸多不順,衛琇對此耿耿于懷,以致于積憂成疾。 易郎中不想多提往事,沉著臉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帶阿齊離開?” “我沒打算帶她走,”吳氏也正了臉色,“跟我住,她的名聲就毀了?!?/br> 不管是娶妻還是納妾,清白人家的閨女跟青樓出身的女子都是云泥之別。 易郎中也明白這點,反問道:“你不是在三條胡同有處宅子?” “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女兒會獨自搬出去???”吳氏仍是不同意,“你含辛茹苦養育她跟阿楚,就說她是你的女兒都不為過,她若真的被人指指點點,作為姐妹的阿楚心里恐怕也不好受?!?/br> 易郎中盯著吳氏看了會,突然笑了,“你還是這么聰明,當初也是這樣說動衛琇的吧?說你懷了孩子走投無路,實在沒辦法只能想法落胎。衛琇剛生下阿楚,將心比心,就留下了你?!?/br> 吳氏笑得嫵媚,“我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要不耍點心計,怎么能活下去?況且也只能說服先生這般宅心仁厚的人,換成別人,恐怕我跪著求都不見得答應?!?/br> 易郎中有片刻的猶豫,吳氏說的沒錯,倘若易齊壞了名聲,易楚照樣受牽連。 吳氏看出他的松動,又問道:“先生可曾聽說過續命丸?據說,不管是病得多么重,即便是命懸一線,只要服下續命丸,就能延長半個月的壽命。我用續命丸換阿齊在這里三年如何?” 說罷,吳氏取出只石青色繡著大紅牡丹花的荷包,從中倒出一只小拇指般長短的玉瓶,打開瓶塞,遞給易郎中,“這藥在我手里最多是茍延殘喘半個月,可在先生手里不一樣。先生是醫者,定能看出其中的配方或者制法,將來說不定能挽救無數人的性命……先生考慮一下,值不值得?” 玉瓶里是粒蓮子般大小的藥丸,紅褐色,散發著濃郁的藥香。 易郎中很為之心動,如果真能延長半個月的性命,利用這段時間或許能找到診治的藥物,許多人就不必死。 兩相權衡,孰輕孰重…… 不等他回答,吳氏已站起來,“如此就說定了……先生淡泊名利,不計較得失恩怨,可我不同,誰欠我的,我會連本帶利地討回來!”聲音仍是嬌媚慵懶,可神情卻是無比狠厲,不過瞬間,她已恢復到原本的嬌柔,“我會好好教導阿齊,決不連累先生與阿楚?!?/br> 嫵媚地笑笑,戴上帷帽,閃身走出醫館大門,上了馬車。 拐角處,不知何時出來一道墨色的身影,遙望著馬車離開的方向看了片刻,轉瞬消失在黑夜中…… 第50章 邀約 易楚聽說易齊在定親前都會留在家里,并沒有太大反應,也沒去追問父親。 易郎中倒是暗中松了口氣,他實在不知如何跟易楚解釋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易楚不問,正合他的心意。 在外人看來,一家人跟之前并無二致,仍是和和美美。 臘月二十八那天,顧瑤送來一壇子酸菜,“……聽說易先生祖籍是遼東,想必喜歡吃這口。我今年也是頭次做,不知道是不是地道,給先生嘗嘗?!?/br> 易郎中欣然接受。 當初易郎中的祖父攜妻帶子來到京都,易郎中的父親生在遼東長在京都,是地地道道的遼東口味。易郎中幼時也經常吃酸菜,可自父母相繼去世,他就沒再吃過。衛琇是常州人,自然也不會漬酸菜。 因此見到顧瑤送來的酸菜,易郎中頓時被勾起了饞蟲,連忙吩咐易楚撈一顆出來等中午燉豬rou吃。 顧瑤見狀“吃吃”地笑,“先生若吃著好,回頭我再送來?!闭f罷,又吞吞吐吐地道,“家里的春聯還沒寫,能不能請先生寫一副?” 京都的風俗,家里有人去世,連著三年都不能貼大紅春聯,而是貼白底黑字的春聯。 以往顧家都是請杏花胡同一個老秀才寫,不成想今年再去,老秀才說手頭接的春聯太多寫不過來,給拒絕了。 顧瑤心知肚明,老秀才哪里是春聯接的多,而是嫌晦氣??杉依镞^年總不能不貼對聯,思來想去就想到易家試試。 易郎中并不忌諱這個,滿口答應說:“行,我這就寫?!?/br> 因顧瑤并沒帶紙過來,易楚便尋了張全開的宣紙對折再對折,裁成四條。 顧瑤自告奮勇地挽起袖子研墨。 易郎中看了眼紙的長度,提筆蘸墨,不假思索地寫出一副對聯。字如行云流水,洞達跳宕,藏鋒處鋒芒暗動,露鋒處亦顯含蓄。 顧瑤雖不懂書法,可也看得出易郎中的字比老秀才更加清新飄逸,看向易郎中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欽佩。 易楚將長聯移到別處,又裁了幾張橫幅過來,無意間抬頭看到顧瑤的的眼神,步子頓了頓。 顧瑤眼里的情意很明顯,有仰慕有愛戴,還有幾分熱切。 聯想到顧瑤以往送的東西,有她蒸的包子,她剪得鞋樣子,隔三差五讓顧琛帶來的青菜,還有適才的酸菜。 東西都不起眼,卻叫人沒法拒絕。 就連父親也夸贊過顧瑤蒸的包子好吃。 易楚仿似明白了什么,又著意地往桌旁瞧了一眼,顧瑤正殷勤地幫父親抻著宣紙,兩人站在一處,看上去倒也不覺得突兀。 只是,顧琛與父親雖無師徒之名,而實際上已開始跟著父親學醫。 顧瑤與父親,豈不是差了輩分? 易楚想得出神,冷不防聽到父親問道,“還有不曾寫的嗎?!?/br> 易楚忙將手里的紙遞過去,“就這些,再沒了?!睂ι细赣H的眼眸,父親倒是清風朗月般坦蕩蕩的,跟平時沒什么不同。 應該并未察覺到顧瑤的心思,或者對顧瑤并沒有別的想法。 易郎中寫完,顧瑤喜滋滋地抱著春聯道謝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