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錢氏很著意地看了眼易楚。 易楚穿著青碧色潞綢褙子,下面是條青灰色撒花裙子,外面披著湖藍色披風。頭發梳成雙環髻,發間戴了兩支絹花,耳朵上墜著小小的丁香花式樣的耳墜。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飾物。 看上去雖然干凈利落,可披風已經洗得有點褪色,絹花一看就不值什么錢。 這么一個寒門女子竟能讓吳峰主動上前打招呼。 錢氏咬了咬下唇,將目光投向吳峰,臉色霎時白了。 吳峰也正打量著易楚,膚色如玉,青絲似墨,水嫩的雙唇帶著淺淺粉色,像六月帶著露珠的粉荷,而一雙杏目清澈明凈,比山澗的泉水還要透亮。 神情從容鎮定,絲毫沒有因為一身舊衣而感到局促。 這般明媚大方的女子,難怪辛大人上了心。 在揚州時,辛大人留了對碧玉手鐲,他曾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辛大人沒有否認。 后來,辛大人托他往濟世堂送過信,他才恍然,原來那女子就是易楚。 一群人進了二門,畫屏引著易楚往聽松院走,而吳峰夫妻則去林老夫人所在的寧靜齋。 吳峰小聲對錢氏道:“易姑娘品行不錯,你看顧著她些……請她到家里坐坐,多走動走動?!?/br> 錢氏身子僵了下。 他是什么意思,是看中了這個女子? 所以讓她照顧她,還要接到家里來讓一大家子人見見。 世子爺定然是極喜歡這個人,之前他可從沒這樣盯著女子看。也是因為喜歡,所以寧愿養在外面,也不讓她在家里受委屈。 成親半年就養外室,這不成心打她的臉? 錢氏勉強擠出個笑容,“知道了,我聽世子爺的?!?/br> 吳峰看著錢氏的臉色,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 這是他與辛大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連長生都不知道。 而且錢氏是他結發的妻子,總不能連這點信任都沒有。 往遠處說,他要接掌忠勤伯府,錢氏早晚要主持府里的中饋,不明白的事大可以開口問個清楚,就這樣在心里胡亂猜疑,兩人怎么能配合著管好這個家? 易楚渾然不知自己已成了錢氏心頭的一根刺,她正詫異地看著杜俏…… 第43章 枝節 不過兩三日沒見,杜俏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前幾天蔫蔫的,像是即將枯萎的花朵毫無生機,而現在卻像久旱的小草被甘霖澆灌了,充滿著旺盛的生命力。 易楚滿心疑惑。 杜俏卻笑而不答,趙嬤嬤在一旁也是笑,還促狹地朝易楚擠擠眼,易楚更加不明白了。 可杜俏心情好對她的病來說最好不過。 易楚將需要的東西一一說了遍,趁著趙嬤嬤出去吩咐丫鬟的時候,將辛大人畫得兩張畫遞給了杜俏。 杜俏的淚霎時噴涌而出,有幾滴落到紙上,暈染了大片墨漬,她急忙擦去淚,哽咽不已,“都這么多年了,真沒想到大哥記得那么清楚。那件裙子是大舅母的針線,裙擺繡著一圈鵝黃色的鴨子,每只神態都不同,可惜剛上身就弄臟了,鵝黃色最是嬌嫩,再洗不出原本的顏色?!?/br> 又指著潮音閣,“我娘喜歡芍藥花,院子里種了幾十株,每年春夏之交開花,個個都有碗口那么大,用來插瓶或者帶在頭上都很好。不過,這許多年沒人打理,想必早就衰敗了?!?/br> 芍藥素有花相之稱,其艷麗多姿并不在牡丹之下,倘若成片的芍藥花開起來,那情景該有多么的震撼。 易楚完全能夠想象得到,那么繁盛的芍藥花敗落,杜俏的心情會是如何的惆悵,尤其這花還是她娘親最喜歡的花。 只是,事過境遷,想再多也沒有益處。 易楚柔聲相勸,“拿了畫過來本想是讓你安心,不想卻引得你傷悲,倒是我的不是了?!?/br> 杜俏漸漸止住淚,將畫仔細地疊好,收在抽屜里,問道:“你怎會認識我大哥?” 易楚聞言頓了下,最初見到辛大人是他搜尋趙七公子,找到了醫館,當時自己還差點命喪他手。 可這話卻不好說出口,只含含混混地回答,“是在醫館認識的?!?/br> 杜俏當即聽出了不尋常。 大哥十幾年隱姓埋名,連自己都不能相見,卻對易楚實話相告,莫非……轉念又想,易楚已經跟他父親的學徒定親,想必兩人之間并無糾葛。 她隱約記得,那個俊朗如皎皎明月的少年,是如何的眼高于頂,只要不是他的東西,絕對不會多看一眼。 有次祖父得到塊雞血石,她喜歡上面如云霞般的紋路,跟祖父討來隨手把玩。大哥正學刻印章,也看上這塊罕見的羊脂凍,明明喜歡卻睥睨地望著她,“以后我會得到更好的,比你這塊還好?!?/br> 果然,沒幾個月,家里管事千方百計淘換到一塊蘭花青的青田石。 大哥花費了好幾天給自己刻了個印章,不著痕跡地與荷包、玉佩等雜在一起系在腰上。 當時娘親笑著跟趙嬤嬤嘀咕,“仲哥兒到底年歲還小,明眼人誰看不出這是在顯擺?!?/br> 趙嬤嬤奉承道:“大爺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換成別人家孩子,早就四處嚷著炫耀了?!?/br> 那陣子杜俏已經不喜歡自己的雞血石,而是看上那塊青田石了,可大哥已經刻成了印章,她委屈得要命,去向娘親訴苦,就聽到娘親跟趙嬤嬤說了這番話。 說罷,娘親還把杜俏訓了一頓,所以她的印象格外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