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說到底,是她的錯,是她默許甚至鼓勵了他。 她根本就是個不貞不潔不知羞恥的女子,剛定親就與別的男子勾三搭四牽牽絆絆。 若被人知道,易家維持多年的好名聲盡都毀于一旦不說,她也就沒了活路了。 易楚嚇得冷汗直流,哆嗦著點燃火折子,將發結湊了上去。 火苗倏地一旺,屋里彌漫起焦糊的惡臭。 易楚方要開窗散去這臭味,門口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姐,姐?” 易楚一把抓起梳篦塞到枕頭底下,靜了靜心,才開了門。 易齊笑盈盈地走進來,“爹親手煮了長壽面,讓我看看姐醒了沒有……咦,什么味?” “腳底長了個水泡,想燒根針挑了,不小心燒了頭發?!泵髦@話不可信,易楚仍是硬著頭皮解釋。 易齊卻沒懷疑,明擺著桌上有燒焦的發絲,還有半截頭發……姐定然是燒了半邊,所以剪了另外半邊。 可巧,易楚突然變短的鬢發也成了極好的旁證。 易齊幫易楚梳好發髻,又幫她換上早就準備好的燈籠錦的禙子和姜黃色裙子,此時易郎中已將壽面擺到飯桌上。 細白的面條、金黃的煎蛋配著碧綠的芫荽末,上面還淋了香油,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動。 易郎中自是能夠做飯的,不過也許久不曾下廚了。 看到父親衣襟處殘留的面粉,易楚心下感動,易齊卻立刻嚷起來,“爹偏心,我過生日的時候就沒煮這么好吃的面?!?/br> “難道我煮的不好吃?”易楚故作嗔怒地反問。 “我想吃爹親手煮的?!币R撅著嘴以示不滿。 易郎中溫和地笑,“等你及笄,爹也親自煮給你吃?!?/br> 易齊得意地朝易楚擠了擠眼。 吃過飯不久,隔壁的吳嬸子就過來了,還帶了一方絲綢帕子。因沒有外人,吳嬸子只說了幾句吉祥話,替易楚重新梳過發髻,將事先備好的銀簮插上去,也就算完成了。 銀簮是易楚的娘當初留下來的,簮頭做成玉簪花形狀,很別致。 束起額發的易楚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一雙黑眸便清楚地顯現出來,較之往日更加明媚溫婉,和易齊站在一處,絲毫不輸她的艷麗。 吳嬸子連連贊嘆,“真是一對姐妹花,曉望街再找不出這樣齊整的人物?!?/br> 易郎中含笑而立,滿臉的與有榮焉。 吳嬸子又拉著易楚的手,“好容易都長大了,這些年,你爹在你們身上沒少費工夫,以后千萬得孝順你爹?!?/br> 易楚忽地紅了眼圈,看向父親,易郎中卻仰頭望向湛藍的天際。 胡玫一大早就在曉望街遛達,看到吳嬸子拎著兩包點心和一塊尺頭,暗中松了口氣??磥硪准艺娴臎]有留飯,否則吳嬸子不會這么早出來。 胡玫很喜歡跟易家姐妹交往,她們的行事為人跟其他女孩很不一樣,說話斯文優雅,行事大方端正,就連易齊是個口頭不饒人的,也從不尖酸刻薄。易楚更是,待人溫柔親切,凡事都給人留三分余地。 她們雖然也時常引經據典,說些她聽不懂的話,卻從不會讓她感覺不自在。 胡玫想多跟她們相處,總有天也會像她們一樣招人喜歡。 可前陣子胡家的所作所為在她們之間豎起了一堵高墻,胡玫感覺人生黯淡了許多。 這次,雖然易楚說過及笄禮不會大辦,胡玫卻不敢相信,她怕易家請了人,而自己是被排斥被隔離的那個。 如今,總算是放了心。 此時的辛大人卻是提著一顆心始終不能放下。 寬大的長案后面,景德帝被半人高的奏折襯著,身形格外瘦弱佝僂。 十年前,辛大人初見皇上,那時他還是身健體康滿頭烏發。 五年前,再度見面,他的頭發白了大半,到如今,皇冠之下盡是白發,再找不出一根烏黑。 時光留在他身上的痕跡,深刻而鮮明。 辛大人有剎那的動容。 景德帝感受到他的目光,自奏折里抬起頭,沉聲問:“朕是不是老了?”聲音緩慢低沉,帶著帝王不容忽視的尊嚴。 辛大人啟唇笑道:“皇上圣明,什么都瞞不過您?!?/br> 景德帝輕咳聲,站起身,走到辛大人面前,目光炯炯,“說實話,都哪幾個畜生參與了?” “除了忠王跟晉王,其他幾位王爺都有伸手?!毙链笕斯?,謹慎地回答。 “東宮也不安生?”景德帝長嘆,“他一向聰明,也沉不住氣了?!?/br> 景德帝二十八歲登基,時年六十二,他育有七個兒子,除去四年前因忤逆罪死的二皇子桂王以及病死的五皇子之外,尚有五位皇子在世。 東宮太子最為年長,四十一歲,最為年幼的安王二十八歲,年過十八的皇孫有四人。 五個皇子,四位皇孫,每人心里都有一桿秤。 尤其,太子前年因時疾幾乎喪命,如今雖大為好轉,但病根未除,說不定何時就能復發,而景德帝已經年邁,眼瞅著身體一年不如一年。 如此看來,誰能登得大寶,還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