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易楚對此并無異議。 本來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沒有兒女的置喙之地,街坊其他姐妹都是盲婚盲嫁,相比之下,她認識榮盛已有四五年,對榮家也了解一些,還算是幸運的。 可這樁未過明面的親事被易齊如此大剌剌地說出來,還用那種鄙夷的不屑的語氣。 倘或被路過的人聽到,會怎么想? 易家姐妹私下在家里談論男人……兩人的名聲豈不都毀了。 易楚悶悶不樂地走在烈日下,心情就象路旁樹梢的枝葉般,沒精打采地提不起勁兒來。 她離家倒不單純是為了躲避易齊,而是去買龍骨。 記得以前看過的醫書上寫,治療心疾需龍骨,以色灰片整質地勻稱者為佳。 濟世堂也存有龍骨,可都是散碎的,藥性不如成片的好。 想到辛大人硬邦邦的話語和冷厲刺骨的眼神,易楚不敢不盡心。 買回龍骨,已是正午時分。 透過醫館的大門望過去,看到易齊正俯在醫館的黑木臺面上描描畫畫,神情因為專注而格外動人。 易楚腳步頓了頓。 易齊抬起頭,甜甜地招呼,“回來了,姐?!?/br> 易楚“嗯”一聲,輕手輕腳地將龍骨放下,往灶間走。 易齊跟過來,拉扯著易楚的胳膊賠不是,“姐,是我不好,腦子發昏說錯了話,姐別生氣,我以后一定改,再不這樣口無遮攔了。姐,別生氣了?!蔽惨敉系煤荛L,還嘟著小嘴,可憐巴巴地望著易楚,眸光水波盈盈,盡是懇求之意。 姐妹倆自幼喪母,相依為命地長大,易楚自認是jiejie,每次都讓著她。此時,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你明白就好,咱們自小沒有娘教導,說話行事更得多注意,免得被人看輕了?!?/br> “嗯,”易齊乖巧地答應,搖著易楚的手臂,“就知道姐最疼我了?!?/br> 易楚溫聲道:“把那塊紗還給胡二,等我把手里這批繡活交上去,另給你扯塊好看的布縫裙子?!?/br> 易齊咬著唇不言語,少頃才開口,“姐,你就別管了,我有分寸,不會做出被人瞧不起的事兒?!?/br> 明擺著是不想還。 易楚還要再勸,可見到易齊這副樣子,到口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易齊自小就犟,說好聽點是有主見,說不好聽點是任性。反正,她認定的事就非得達成不可。 易楚被那藥丸之事鬧得頭大,實在不愿再生枝節。 況且,細想起來,也不是沒有法子。 胡二的祖母患腿疾多年,先時疼得下不了炕,覺都睡不好,請過好幾個有名無名的郎中都不見好,最后只好請他們頭前瞧不上的易郎中診治。 易郎中每隔半個月拿著小竹錘給胡祖母錘腿,錘一刻鐘再揉xue位,揉完了用草藥煎成的熱水燙。 三個月,止了疼痛,胡祖母能睡個囫圇覺了;半年后,胡祖母能扶著炕沿走動;到現在一年有余,胡祖母都能挎著竹籃去買菜了。 胡家上下對易郎中感激不盡。 胡二為人蠻橫無恥,對祖母倒很孝順。 易楚的想法便是倘若最后鬧得事大,可以請胡祖母出面。 眼下,還是先應付了辛大人這頭再說。 直到日薄西山,易郎中才背著竹簍滿頭大汗地回來。 易楚等父親用過晚飯才支支吾吾地將辛大人的話說出口。 易郎中看到易楚已將可能用到的藥材找出來,一一擺放整齊,還有幾本相關的醫書,都攤開來放在臺面上,不由心生感慨。易楚聰明認真,加上性子溫和,待人親切,天生行醫的好材料??煞叛壅麄€萬晉王朝,何曾有過女子當坐館大夫?即便是醫婆穩婆也都是年過四十,嫁了人,生過孩子,才能夠到處走動。 易楚雖有天資,只可惜是個女兒身。 易楚見父親嘆氣,只當是方子難開,心里愈加不安,惴惴道:“就怪我,招惹這么多麻煩。要是,要是……”當初沒有把嬰孩抱進門就好了。 易郎中溫文一笑,勸慰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用擔心,爹心里有數?!?/br> 雖說有數,可他還是盯著醫書翻了半天,對著方子涂了又寫,寫了又涂,直到戌時總算確定下來。 易楚拿過藥方,一看方子上的藥醫館里都有,就催易郎中歇息,自己取戥子稱好藥材,開始煎藥。 易齊也沒閑著,將易郎中換下的里外衣服洗了,把院子也收拾停當,站著醫館門口問易楚,“姐,要不要幫忙?” 易楚擺擺手,“不用,你睡去吧?!?/br> 易齊打著呵欠走了。 醫館里,便只留下易楚一人,默默地守著藥爐。 爐火搖曳,藥香裊裊。 煎藥用了兩個時辰,放涼用了一個時辰,等易楚將濃稠的藥汁調上粉搓成藥丸,醫館的窗戶紙上已呈現出淡淡的魚肚白。 ***** 辛大人掐著時辰去了濟世堂。 濟世堂坐著好幾位等著問診的病患,見到氣勢冷厲的錦衣衛,嚇得倉皇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