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投入練手的阿正倏地抬頭望山,山舵如幕,隱藏在漆黑夜色中,而那遼遠幽長的狼嗥,似乎還在耳邊旋繞。阿正柔嫩的小嘴忽然翹起,眸光閃閃,充滿了趣味和歡喜。 山頭忽起狼嗥,林中鳥雀群起,撲棱棱飛向星夜,將此戰撩撥的越發森森寒意。 “嗷——” 注意著鄭斌動靜的連程聞聲看來,瞧見阿正小身子箭一般射來,眼眸微睜,看似一驚,實則腳下速度不減,反而更快,飛爪如刀,鐵腿鉗鑿,風云一般穿行在剩下的三人之中。 此時哪管累不累,掄起棒子就往倒地的人身上砸,接連數十棍,直將那人打的口吐鮮血,身子漸軟,昏了過去。 而蹲在地上休息的男人身子一震,倒地一滾,避開了被阿正踢倒的匪徒??粗鴿L在地上呼痛的人,村里漢子心跳驟升,陣陣后怕排山倒海涌來,錚錚晃動的鋼刀聲在耳中旋繞,眼前都發黑了。 只聽“噹——錚”,被強力甩出的鋼刀插進了河邊的巨石上,雪光震晃,發出金屬顫動的微波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一路輕功跑出的阿正飛起直踹,如一顆炮彈,驟然炸開在那人背后。 遠遠的就看見簇簇火把成光,照亮了一團陰暗的地界。有人擎起鋼刀,反出白光刺目,朝地上一人傾倒而下,刀鋒成雪,利風抽搐…… 村口處,有村人夯打的實在是累了,找了個陰黑的地兒一蹲,哼哧哼哧喘起了粗氣。這年頭,做男人還是有一把力氣比較好,像他這樣的,只不過掄了幾棒子就沒勁兒了,不行啊…… 混亂還在繼續,但不管是連程一人單打,還是村民齊上的一氣亂打,局勢一直都傾向于周家村的人。但村中被鈴聲驚醒的所有婦人老人,都插緊了門,不知情勢,只聽到雜亂的打斗聲就驚慌害怕的緊,在屋中坐立不安,抓緊了手旁的剪刀,身上一陣一陣的冷汗出不停。 連程的聲音又從虛空中傳出來,沉穩急促。鄭斌忽然就想起自己上次被山匪襲擊的事,眼眸一瞇就跳進了水里。 “不用找我,趕緊把人揪上來,不要讓水沖跑了!” 但鄭斌轉了一周,一個角落不放地看,到處是糾打不清的山村漢子,哪有健壯虎軀鐵血卻還是沒有找到他的人影。 微淺的火光中傳來低沉有力的聲音,這是連程的聲音。 “落水的人撈出來!” 成功躲避后,鄭斌狠狠朝一個沒有被打落水的人身上啐了一口,“讓你來砸我……” 剛從河邊爬起來,鄭斌眼尖的看見,又有兩人像山上滾落的亂石一樣氣勢兇猛的朝這邊飛來。有了前車之鑒,鄭斌猴子一樣竄到一邊,躲開了這兩顆人rou炮彈。 “靠!”鄭斌噴了一句臟話,扒著河沿上長的茂盛的草,抬腳將他踹到一邊。 而罪魁禍首的壯實男人,是他從沒在村中見過的,臉上還橫亙了一條粗厚的疤——是匪徒!還在鄭斌身上趴著,已經毫無意識了,厚唇恰巧堵在他兩腿之間。 鄭斌將一錘夯在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的人頭上之后,就被虛空中飛出的一人砸了個正著。劇烈的撞擊風浪一般襲來,身子就不受控制的飛了出去,嘩啦啦的將他從地上甩到斜幾米遠的河岸邊,上半身都伸出了河岸,半個臀部堪堪擱停在那兒。 匪徒頭子和其他五人化風成影,在漩渦一般的飛霧中漸漸變幻著步伐和手臂。而連程,就輕笑著,瞧著他們自以為是的花招,更疾風閃電,迅如流星,在風的背后成光,將幾人手中的鋼刀刮得像一面鏡子,映著地面的火光四處閃耀,不住刺激著混戰亂打的人。 而亂棍砸下的勢猛,即使來人有鋼刀護身,卻施展不開,只能緊緊護住腦袋,擋住亂棍無眼,簡直是憋屈的不能再憋屈!沒有被打暈的人都怒紅了眼,肺都快氣炸了。 娘的,竟然半夜拿著鋼刀進村打劫!到了我們周家村,算你們倒霉吧你們! 沉寂的夜突然就如沸水般喧鬧雜亂起來,火把插滿地面岸邊,照亮一團混戰的人群。不管是回擊猛烈的鄉間漢子,還是奮命抵抗的未名匪徒,都是一臉激憤,怒目噴火,皆有猙獰瘋魔之跡。 鄉間漢子沒有章法的亂舞,讓手持鋼刀的匪徒只能抵擋。村民仗著此時自己人多,狠著勁兒往死里夯。 連程身影消失后,鄭斌愣頭青一樣沖進了賊人的包圍圈,奪過倒地之人手里的鋼刀就是一陣劈砍。隨之而上的男人更是沒有什么招式,鋤頭鐮刀砍柴斧,只要是不再自己村的人,就憋住一口氣的亂掄。 真是教不熟的鬼滑頭,什么心思都會耍! 重陽起身追出,衣服帶起的風將桌上的蠟燭撲滅。 “這小子……阿正回來!” 火燭亂飛,光影撩動。重陽眼睜睜看著他飛魚一般從自己手下溜走,奪門而去。 重陽就怔怔擋在那兒,看阿正說過話后,垂著腦袋,笨手笨腳將衣服左右兩衽向中間合攏。卻在這時,小孩兒身子一倒,后仰朝天,腳尖蹭地,自重陽胳膊下方飛速滑出,幾個動作就在電光石火一瞬。 就這小身板還要出去幫忙?再練過武也不能狂妄成這樣…… 正好趁此機會練練手!阿正想。 那么大的打殺聲,不知道有多少人呢!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打起來的,三更半夜,一片黑燈瞎火的,還在從村頭傳來的聲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當然是出去幫忙了!” 重陽一愣,張臂擋在床邊:“那你要做什么?” 阿正皺眉,將床邊的衣服套在身上,狠閉了一下眼:“拿什么尿盆?我又沒說要解手?!?/br> 重陽以為他要解手了,忙道:“正哥兒別出去了?小的把你的小尿盆兒拿來,你就在屋里解決吧!” 阿正憋著小臉,有些頹唐地從床上爬起來。 屋子里有吹到什么東西的噗響,接著就有一團火冒出,朦朧的光暈將重陽不羈的臉照亮了。他走到桌邊,點起了蠟燭,屋里一切都在漸漸升起的燭火中,浸在愈來愈亮的橙光中。 阿正有片刻的安靜,似乎是在迷糊中,兩手抓著被子將小身子遮的嚴嚴實實。但耳邊又密密匝匝涌入打殺呼喝的槍棒朦朧聲響,他煩躁哼唧兩聲。 屋內重陽的聲音和村邊群起圍攻的呼聲同時響起。 “鄉親們上??!” “阿正你醒了?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一百六十三章 匪徒隱情 清晨太陽初升,新亮澄明如水,揮散天空的暗藍。 新縣縣學的學舍。 周恒和楊潛的房間。周恒已經醒了,臉上郁色淡淡,將明顯有黑眼圈的眼襯得有些低迷,雙目無奈,黑眉微蹙,清雋明和的面容沾著些微委屈。 他兩個月沒來學院,昨日好不容易來參加次考核,李秋王中簡張群生他們非說自己不地道,為了媳婦將兄弟棄之不顧,連楊潛都笑瞇瞇地站在一旁看他們圍攻自個兒。一番叨叨耍玩,賴在他們寢室竟是不走了。 而他們這屋里就兩張單人床,若說兩個人擠一張,就算玥玥來,也是有些擠,翻不過來身的。 但現在,他和楊潛的床合二為一了,李秋那小子樂著將床并到一塊兒,五個人人rou餅一樣疊在一起睡了一夜。 他們幾個睡姿是在不咋樣兒,周恒一夜被踢下來好幾次,回回都是臉朝地。 這會兒,他剛重新躺到床上,王中簡的腿就再次挨上了上來,動作溫柔,緩緩的從胸前劃過,向上滑,然后,像長了眼一樣,將腳后跟擱在他嘴上…… 周恒一抬手,捏住他的腳將那條腿甩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恒一躍而起,撈著王中簡的腿,直接將他扔到地上,順便撿了地上的鞋,扣在他臉上。 恩,這樣很漂亮。 將李秋的腿橫在床邊,靠近王中簡,就像人是被他踢下來一樣。 而張群生,據他自己的體驗,他的睡姿還可以,也是一直被欺負的那個,就放過他吧。 一夜沒睡好,還反復被人踹,被人抱,被人親……周恒腦袋里漲的要死,他捏捏太陽xue,將眼睛緊閉了一下,舒緩干澀不適,緩緩睜開,看向睡的依舊很熟,薄薄的嘴唇還隱隱約約泛出笑意的楊潛。 這人太不厚道!他長久不來,不幫著他,還在一旁觀戰,享受的很。他清楚記得,昨兒李秋幾個雙手困住自己的時候,楊潛還邪笑了一下,滿心的舒適。 周恒抿抿唇,輕著步子湊近楊潛,剛伸出手,還沒碰到他高挺的鼻子,楊潛竟突然睜開了眼,一笑,“你干什么?” 倏然撩起的眼皮,透出黑白分明的眼,周恒驚了一驚,嚇的往后退了一下。 楊潛嘿嘿的笑,麻利起身,下地的時候跺了跺腳。這小床橫七豎八擠五個人,還不如他自己趴在桌上瞇一會兒呢! “阿恒啊,你這么溫和與人無爭的性子……”楊潛瞟了王中簡,撇嘴散漫的笑,“竟然跟自己人玩兒起心眼兒了?” 周恒已經站在床邊,淡然的開始穿外袍。眼光早已恢復澄澈,輕柔的落在自己柔軟的衣衫上。 楊潛定是早就醒了,暗中看著自己動作呢!不然不會他剛要碰他,他就醒了。他愛說,就讓他說吧!反正他也不會把自己怎樣。 周恒不吭,楊潛撓撓頭。想懟人家一句,結果人家就沒放在心上,讓楊潛心里氣悶悶的。 這小子在他們面前總是淡的像風一樣,偏偏那臉皮子白的像云,笑起來像光,一片清秀君子模樣。他們幾個啊,光屁股洗澡的樣子都見過了,這小白臉還裝什么斯文哪! 穿好衣服,周恒將一雙疲倦的眸子睜大,半含笑道:“你不就是想看他們欺負我一下嗎?現在得逞了,還想再埋汰埋汰我?” “哼!”楊潛一翻眼,撩撩自己散亂的發,撇嘴,“你這么長時間不在,我一人每晚睡冷屋子,知道多冷清嗎?你好了,天天有媳婦兒陪,我還孤單呢!” “我娘子有身孕你又不是不知道?!钡偷偷纳ひ?,周恒抬頭望天光,早間微暖的日光將他的面龐鍍了一層溫和的顏色,“我對娘子初心本一,你又不是不知道?!?/br> “你就慣著媳婦兒吧!”楊潛臉色臭,揉揉迷糊的眼,打了個哈欠。 周恒抬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別說我,你和邢小姐馬上就要成親了,到時候,咱倆不定誰寵的很!” “你……” 楊潛瞪眼,周恒卻又朝他彎眼笑笑,一片溫和大度,出去打水洗漱了。 幾個夫子商量了一番,連夜將試卷整看了一番,還批了分數,今早就將結果發布下去。 因為周恒僅在學院呆一天,今天就走。 這高材生,每個夫子都希望他能高中,對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即使當初周恒提出回家中學習的請求,夫子也沒有替他擔心,只叮囑了幾句不要松懈的話,就放他走了。 此次集體考核,監管嚴苛,不亞于真正的臨場考試,夫子們有想看看學生真實水平的想法,也要測試一番周恒在家是否有學習,是否將功課落下。 但結果卻真的讓幾個頭發半百的夫子滿意的很,不管是四書五經的解讀,還是策論的精辟,周恒記憶精熟,見解獨到實際,不失為一代才子了! 按幾個老夫子歷年的見聞,周恒若能繼續保持,或是更近一層,明年春闈,不說三甲,就是狀元之名,也是囊中之物了! 拿到批復過的試卷,幾人趕在周恒走之前,又湊到一塊兒,羨慕嫉妒恨的將周恒擰巴了一番。老天爺真是偏心的很,他們在學院辛苦讀書聽講,考的就在中上水平,這人在家陪娘子,好吃好喝,還夫妻合樂,竟然又拔得頭籌。不公平啊不公平! 周恒走后,仙客來自然是不再送飯來了,他們又回到食堂白菜蘿卜窩窩頭的日子,那叫一個清苦。沒有油水,每天的大便都比以前硬了……費屁眼兒??! 周恒只用他漂亮漆黑的雙眼皮兒眼,將他們幾個有些清瘦的臉瞟了一圈,將施舍的語氣暖的像是安慰,說:“那我今日中午,讓仙客來送一桌菜過來給你們吃好了……” “好好好!”幾人忙不迭點頭,生怕他是都他們的,個個將眼睛睜的圓亮。 “不過你們要到宿舍吃,不然讓其他同窗看見……影響不好?!?/br> 周恒目光溫柔的像一灘被太陽烤熱的水。幾人心里熨帖的舒服又冒泡,突然就幡然悔悟,向自己剛才詆毀周恒的話道歉,臉皮厚的跟城墻根似的。 周恒將寬闊的袖口撫平整,輕笑著:“無妨無妨,我這就走了,你們繼續過艱苦的日子吧!” 這幾人家里條件都不算差,在學院吃喝,可不就是過苦日子么! 周恒在幾人憋悶的目光中,淡然走出了學院大門。 昨晚中途醒了一會兒,秦玥醒了之后總覺得沒睡好,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起來,起來又抱著肚子在床邊呆坐著,直到石心打好熱水過來,才終于安生的洗漱吃飯。 而關在一間小黑屋的二十個山匪,醒來面面相覷,最后都將目光落在頭子身上。 “大哥,我們咋辦?” “能咋辦?要頭一顆要命一條!cao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只是苦了你們,跟著我沒過上好日子……” “看現在這樣子,他們肯定會把咱們送進官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