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齊夫人看她這般,失笑道:“我家小女兒最是受寵,此番便漸漸失了大家閨秀的模樣,變得不拘小節,性子活脫,幾位見笑了?!?/br> 秦玥:“保持天性最是不易,夫人當為她感到幸運?!?/br> 齊夫人倒是又多看了秦玥一眼,見這小娘子眉清目秀面容嬌美,眸間柔光不散,衣著素淡卻不失精致,便又將目光落到張文義身上:“這兩位是二公子的朋友?” “周恒,秦玥,夫妻。秦玥與文義合作生意,周恒也是我朋友?!?/br> 夫妻倆對齊夫人淡笑頷首。 張文義又道:“嫂子到祥隆去住吧,那是文義的客棧。今兒也趕巧了,許久不見嫂子,文義做東,請嫂子一行人住一晚?!?/br> 齊夫人面容柔和,與這陽光一般和暖,“原來祥隆也是二公子的產業,張家有你在,當時不缺什么了!我們方才去祥隆看過,因為出來的人多,便想著不去那太高價錢的店了,沒想到還能再去你那豪店里??!” 齊夫人這話半分打趣兒,半分謝意,張文義道:“齊嫂子勤儉持家,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夫人。文義便是極為敬重的,當為您奉上好的住宿?!?/br> 他將腰間玉環摘下給齊夫人:“執此信件可住店,免費的哦!” “那就多謝張二哥了!”齊漱朝他甜甜一笑,脆聲道謝。 “嫂子你們先去客棧休息著,文義再與朋友轉轉?!?/br> “好,”齊夫人目中碎光閃爍,似月下清雪,她看秦玥:“那你們玩兒著。趕路也是辛苦的,我們就先走了?!?/br> “您慢走?!?/br> 張文義目送一行人離去,齊漱還彎了大眼回頭朝他們揮手。 “這是戶部侍郎齊尚鈺的夫人和小女兒?!彼浦孬h,目里飛笑,又看周恒,緩緩地矜貴頷首。 秦玥淡淡回他一句:“趕緊將你的糖蝴蝶吃了!可別浪費我的錢!” 張文義忽就無奈的眉目,緊跟上二人,拽拽周恒袖子:“周恒,要不你幫我吃了吧?我的嘴特別干凈,絕對沒有口水!你放心吃!” 他邊說,邊把那半扇被風吹的沾了來往路人帶動灰塵的蝴蝶翅膀往周恒眼前伸:“???吃了吧?” “阿恒只吃我剩下的東西,不吃你的!”秦玥用強有力占有的姿勢將周恒的胳膊挽過去,挑眉朝他道:“不就是一點糖嗎?吃了能怎么樣?趕緊吃,一會兒就臟了!” 張文義哭了臉,開始矯情:“你們夫妻倆真是難纏,怎么都不對我好一點?一個是與我一塊做生意的,一個是我好友。我對你們報以笑臉,你們對我嗤之以鼻,冷言冷語,有這樣與人交往的嗎?周恒!你日后若是科考得利,要這樣與人交往?一個月玩兒完!秦玥,你就這樣做生意?半年塌窟窿!你們……” 秦玥一動手將他的大蝴蝶翅膀拽走,往一個眼巴巴瞅著張文義的小女孩兒手邊一伸:“乖寶貝兒,這哥哥送給你的,拿著,是他給你的新年禮物!” 女孩兒一咧嘴,抱著糖蝴蝶兒就開始舔,吸溜,吸溜…… 張文義一膈應打了哆嗦,怎么就覺得她像是在舔自己的臉呢! 周恒拍拍他的肩,淡笑走過。 時間不早,日漸西斜,人影瞳瞳,天色暗淡下來,一批小販開始撤離,然后在他們撤離之后,緊接著就有另一批人趕了上來。那迎春的紗巾不再飄,飄起來的,是各種各樣的飯香,包子餛飩打柳葉,混著飯館里雞湯油腥的氣味,當真是將人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暮色將褪,天色是深厚的藍,路邊漸次升起了明燈,盞盞高挑,映紅了人面。街上的人倒是沒有減少,有不少人是逛完一波又來一波,看完攤販吃小吃,吃完小吃賞花燈,一年一度的梁城廟會還未到,似乎人潮已將此會推向高氵朝,眼花繚亂腿腳走斷,不知何處是歸巢。 將逛吃逛吃行為藝術搞到極致的,便是平日看似很正經,什么都淡然看待的秦玥,拉著周恒跑,身后跟著張文義,吃了這個嘗那個,還沒吃上正經的晚餐,肚子已經滾圓沒法再裝下旁的東西。 “相公,我怎么覺得今天才是過年呢!好熱鬧??!”秦玥望著一路漲紅的各式花燈,隔著萬千人的腦袋,直直飄到遠方,漸漸變小,變成眼中最小的星芒,暈成一團星云絢爛。 秦玥小臉發紅,不知是被風吹的了,還是吃的多熱的了。 周恒淡笑:“若我們也在梁城過年,該是與此一樣熱鬧的吧!” “你們若是想過個熱鬧年,下個春節可到京城去住。周恒今年不是就要秋闈了嗎?秋闈之后便是春闈,快著呢!”張文義最后一聲嘆的意味深長,長眸斜飛,在橘色的燈下添著飛龍般的金氣逶迤。 “才不去呢,相公要在家里陪我!”秦玥一歪頭看周恒:“是不是相公?” 周恒頷首,清雋的面上暖笑,比燈火更盛:“是!” “這燈籠,比楓楊給阿正扎的都要精致美觀?!彼麚芰艘槐K花燈下的流蘇,染了一手米分紅的光。 “楓楊給你們可不是當工匠用的……” “他在我們家就是工匠,趕車伙計,掃灑伙計,釣魚伙計!”秦玥眨眼,睫毛刷了一層金輝,煙火般絢爛起舞,“外加搬運小能手!” 張文義抿唇:“你們是大材小用!” “不然嘞?在我們周家村,讓他們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秦玥淡淡掃了他。 兩人在這兒斗著嘴,周恒反而沒有幫著秦玥,自己在一旁的花燈架子上看來看去,撥動著流蘇,摸摸燈桿。 正說著話,秦玥手邊飄來一朵米分紅瑩亮的蓮花,如觀音菩薩腳下的圣潔蓮臺,或如天階瑤池飛落的靈動米分荷。少女眼漸亮,嘴角揚起的弧度緩緩飛到雙頰,浮起兩抹水中洲,飄著靜美和可愛。 “娘子,送給你!”隔著蓮燈,周恒蒙著米分紗朦朧的面上笑意溫柔。 他將燈桿送到秦玥手里,溫熱的一段桿子沾著他的體溫,秦玥執燈,燈下流蘇隨風飄動,“謝謝相公!真漂亮!” 張文義淡淡看著二人秀恩愛,不知不覺中被他倆糊了一臉單身狗的孤獨。 “行了,別傷我的心了,回去吧,不然明天正經廟會起不來了!” 他一掰周恒肩膀,將人往回路帶,秦玥乖乖跟上。反正回去還是有事的,不知那小子會不會等著他們。 三人往回走著,連程牽著阿正的手在花燈前流連。 “到底挑好了沒有?”連程皺眉,這小子在這兒看了好一會兒,一盞guntang的茶都能喝完了。 阿正不滿意,也皺著眉:“都沒有人家喜歡的!怎么辦?” 連程按著他的后頸將他往前推,換到另一家花燈前:“楓楊不是給你做了一個嗎?怎還要買?” “我想給至炎買一個!” “許大夫家那幺孫,花燈不知有多少個了。再說,你們男孩兒,要花燈?不如送把匕首,隨時可以自保!”連程冷峻的眉眼浸在燈火里,好像溫熱了那么一點,但是阿正感覺不到。 “至炎怎么會有危險?他也不練武不上戰場?!卑⒄龑⒛腔粢槐K盞看著,好像真的沒有合適至炎的啊。 阿正正氣悶的不知該換什么禮物了,前面人群不知做什么,潮水般忽地往這邊一涌,漫卷的黑壓壓人頭壓下,劈天蓋臉,呼聲一片,直朝燈架倒來。勢急不對,人聲驚叫,花燈之主拽了銀錢袋子就往一旁閃躲。 阿正眼前黑影撲閃,恍如漫長窒息將人悶隔,但真實或只有一息之間,人影重重齊倒,燈火就在身下!他呼吸一滯,手腳瞬間冰寒,暗黑的大眼漸漸被倒下人群全部遮住,燈下出火,火起人亡!阿正似在火煎中,心中灼燒,聲已呼出—— “二師父!” 連程橫身一擋,力拔山河,氣波橫掃飛流成影,人群瞬間被擋到一側,歪倒的傾勢轉眼被推回,人人皆倍受一道道熱流的沖擊,將他們不斷輕覆的心焦緩緩揚起,平平降下,漸漸的便有腳踏實地的感覺。 與連程同步而出的,是一個小小人影擎著大桶飛速移來,人傾桶倒,清水嘭的出桶。只聽“嘩”“嘶”兩聲接連而起,燈滅白煙起,街邊霎時寂滅一片,狼藉一片。 兩人動作只用了一瞬,人群收而燈火滅,不料那頭因隔得遠沒有被潑到水,反因水勢猛突然落地一盞燈,轟一聲燃起,女孩尖叫聲起,熊熊火光中刺耳非常。 阿正身影一晃,箭步沖去拽上女孩的手將人拉開:“你沒事吧!”他急切道。 女孩撫著心口大喘氣,望著那火目里一片驚悚,那一幕如天火突降,在人群傾到踩踏之際變成了冥光烈烈。 阿正將女孩上下打量一番,發現她完好無損,便放下了心,輕聲安慰道:“別怕別怕,你沒事的,火也要燒完了,沒事的!” 這孩子聲音軟糯,似沒有自己大呢,齊漱一抬眼,一張似有些熟悉的臉映入眼底。 齊漱神情安定下來,阿正也忽的愣了,這雙黑曜石一樣的眸子。 “是你!” “是你!” 二人齊開口,目里驚訝,語聲驚奇。 齊漱便是阿正在和連程披頭散發飛跑中瞥見的女孩兒。 話落,齊漱先笑了,小臉在暗寂一片的街邊瞧的不清,卻是一雙大眼融了星鉆一樣的光,難怪阿正能將她認出。 “沒想到你這小弟弟還有這么大能耐。能舉起大水桶,起火了也不怕!” 阿正愣愣望著她一雙星光彌漫的眼,道:“我,我……” 一說話,感到手間軟嫩,低頭一看,他還拉著人家的手,“對不起!”阿正將那小手一扔,往自己身后抹抹,好像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我的手臟嗎?你為什么往身上抹弄?”齊漱側了頭,看他不住劃拉著的胳膊。 “不是不是!”阿正著急解釋,女孩兒的手怎是人隨意牽扯的,雖然他方才情急救人,但人已無事,過后也不會再有危險,他就該放手的,他不放,就是不對! 往身上抹,是將他碰人家手的感覺抹去,不讓別人往心里去。嫂子說,只有互相喜歡的人才可以拉手呢,就跟她跟大哥一樣。他真的錯了,不該傻不愣登著迷這jiejie的眼睛,一直牽著人家的手的。 齊漱看阿正憋的小臉都要紅了,沒了燈火依舊漲紅,她趕緊哄他:“沒事沒事,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沒關系,這兒沒人看見,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哦!” 話畢,齊漱還朝他眨了眼,看在阿正眼里,就是星星忽閃,陽光跳躍,粼粼波光燦。 “謝謝jiejie不計較……”阿正有些扭捏了。 人群被連程疏散,無人受傷,只是地上落了不少落單的鞋子……一人急急沖出人群跑到齊漱身邊:“小姐您沒事吧!” 她將齊漱一掰,沒留死角的看了個遍,還好還好,可嚇壞她了! “我沒事,是這小弟弟幫了我呢!”齊漱朝她笑笑,并沒有下人護住不利而斥責打罵反道:“你怎么樣?我看你被人擠進去了,有沒有被踩到?” “沒有,奴婢沒事,多謝小姐關心?!毖诀呖窗⒄骸斑@位哥兒,多謝你幫我家小姐!” 阿正擺手:“不用謝。不過,”他一指丫鬟腳下:“你的鞋好像都掉了,快找找吧,天挺涼的?!?/br> 丫鬟低頭一看,果然自己只裹了襪子,方才跑到齊漱這兒已經被地上的水打濕,此時風一刮,冰涼如入寒窟。 齊漱眉一皺,拍拍她:“我去給你找,你站這兒別動,再亂走襪子臟的沒法穿鞋了!” 丫鬟就要跟齊漱過去,她一個丫頭,哪能得小姐為她找鞋? “站著別動!”阿正也朝她喊,小腿一邁,跑到丟了一堆鞋子的地方去了。 齊漱正將那鞋子一個個翻過來瞧著,阿正也看著,“你知道她的鞋子長什么樣兒嗎?” “米分鞋,鞋面上就繡了一朵山茶花,紅色的。我們家丫鬟都是穿這樣的鞋子?!饼R漱掃著那些鞋子,眼中忽起光:“找到了!” 阿正順著她的目光一灑,也看見了那多鮮紅的山茶花,卻快她一步將那一前一后的鞋子撿起。 “謝謝,”齊漱朝他微微一笑,伸手:“給我吧?!?/br> “我幫你!”阿正望了她一眼,跑去將鞋子給了丫鬟。 齊漱一看便是大家戶里的小姐,是主子,而且不是嫂子那樣的行事隨意淡泊,能真心跟下人談笑逗趣兒的主子。齊漱這樣的主子是不能給下人撿鞋子的。就算齊漱好心,丫鬟也會心存內疚,或是認為主子好欺負便性子尖縱起來。阿正是小孩兒,撿了就撿了,不需要避諱。 “給你!”他將那雙沾了塵土的鞋子拍了拍,擱在那丫鬟腳下。 丫鬟明顯松了一口氣,“謝謝你啊小弟弟!”她迅速穿好了鞋,齊漱便也過來了。 連程靠近阿正身旁,將他一揪,擺弄他的胳膊瞧著。 “怎么了?”阿正任他擺弄自己。 “看你有沒有事!”他方才掂的那大木桶外加桶里的水,是他自身體重的兩三倍,連程擔心他胳膊受不了。 “沒事,就是有點酸?!卑⒄溃骸皠偛湃巳汉鋈粊y了,到底是為什么???” 連程將他的胳膊上下左右四處揉捏著,淡淡道:“被人耍的猴子耍了人,一圈圍觀的人都被抓傷了,外面的人怕再被抓,就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