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三叔做這批東西的時候,腦中沒停過的玥娘的七竅玲瓏心是咋長的,怎么這么多點子,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第一次貨物是先售賣再付款的形式,是以這次不需要交定錢,也算是秦玥考驗各分銷商的法子。第二次送貨再一次性結清兩次的貨款。 還沒等到離得近的那幾批人回來的時候,有人駕了馬車急匆匆到了村里找秦玥。 是仙客來的伙計。 小伙一面將馬車掉頭一面對秦玥道:“周娘子,你家店里出事了!” “怎么?”秦玥沉了眉目。 自己的人不來,是都被困在店里出不來? “先上車吧,咱一邊走我一邊跟你說?!被镉媹讨\繩沒松手。 “石心先跟我回去了!石青將馬車趕回鎮上?!睕]用石心扶著,秦玥利落翻上馬車。 “駕!”黑馬在土道上奔跑,揚起秋日干燥的塵土,百丈不落。 “有懷了身孕的婦人在你家店里摔倒,孩子似是沒了?!?/br> 伙計話落,秦玥便道:“送醫館了嗎?” 石心皺眉,一陣擔憂。不管什么時候,子嗣都是一家中不可頤指不可妄動的存在,礙人生產,傷人孕婦……店中出這事,不好! “沒有!那小娘子似是認識你,一直在哭鬧著說是一個村子的嫂子開的店,怎么這般傷人。她坐在地上哭著不起,也不愿去醫館。還說都流血了,孩子定是沒了,去醫館也沒有用?!?/br> 伙計說的話昏頭昏腦,秦玥不太明白。但她聽到了關鍵點——一個村子的嫂子? 流產了不去醫館,在她店里鬧騰不已?還認識她…… 像是來鬧事的啊…… 少女寒著眸子,心中已有計較:“是我店里人推倒她的?還是發生口角了?” 伙計急聲道:“這個不清楚,我家掌柜的知道消息的時候,那小娘子滿身的血,你店里的人都勸她要將人送醫館,她扒著門不愿走,賴在店里吵嚷不說,還直喊著你不近人情,看她嫁得好就傷她腹中孩兒。外面圍了好多人?!?/br> 那小娘子?明顯的有問題! 秦玥垂眸遮了眼中陰鷙,呵!真是拙劣的計策…… 這人臟了她的店面不說……孕婦摔倒小產,王玉蘭和似書如墨該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吧?有沒有影響到后院的倆弟妹? 這人該是會死在她自己作出來的這場雕蟲小技里。秦玥暗自思忖,玉顏遮在馬車蓬中昏暗的角落里,讓人莫名生恐。 伙計駕馬直奔臨安鎮,遠遠看見玥恒專供的門口圍了一大群人,竟還有人手持棍杖! 周勤站在店門口,聲聲高揚:“我們家做生意一向光明正大,誰見過我們店員傷人的?周秀自己摔倒還賴在我們身上,有錢有勢怎么樣?就能不分是非亂打人砸店?!” “這孩子倒是說的頭頭是道……” “也沒咋在店里見過他???他是這家的誰呀?” “可能是這小姑娘的兄弟吧,他家還有一個小孩兒,長得挺俊?!?/br> 瞧熱鬧的人湊頭說道著什么,一會兒便被其他人聲淹沒了。 周雨掃視圍了一圈堵住街道的人,掐腰道:“對!周秀在我們村子的名聲就不好,多少鄉親都知道!眾所周知她妒忌我嫂子,還散布謠言,離間我們家人的感情。這樣的人在我們店里流產還不愿意去醫館?分明是設計人來的!” “傷了人還胡攪蠻纏!小的都這般潑辣無禮,可想而知家人是什么樣子!” 淺臺階下站著一面肥耳廓著錦袍的胖男人,那人滿面陰霾,絲毫沒注意到倆姐弟說的什么,一心只有他盼望到手又轉瞬失去的孩兒,男人招手身旁的家奴:“來啊,給我砸!傷我的人,殺我的孩兒,端了她的店!” 圍觀者忙后退,家奴揚起長棍就往牌匾上砸。 “住手!”清亮女子聲揚起。 眾人聞聲回頭,黑馬奔騰氣勢凜然,鬃毛飛揚。其后素衣女子冷面柳眉,如隼的目光直釘入為首男人眼中。 “你乃官府?或有職權?”秦玥繃緊的下巴收束尖巧,寒聲震人。 “吁——”黑馬踏蹄輕落,石心扶著秦玥下馬疾步而來。 周雨周勤一塊兒跑到秦玥跟前,周雨挽上她的胳膊:“嫂子,是周秀!她肯定是故意的,要害我們!” 李源春甩著寬大的袖擺,冷風撲人,惡言連連:“殺我未出世兒子就該以命償命!好,我不砸你的店,來啊,把這傷人奪命的女人綁起來,為我孩兒報仇!” 王玉蘭和似書如墨忽地一下擁到秦玥跟前,石心和伙計擋在秦玥身后怒目對人。 東家和掌柜的可是交代過了,秦玥得護著捧著,不能出差錯! 如墨揚眉高聲道:“誰說是我家主子殺你的孩子的,分明是那女人腳滑摔倒在我們店里的!” “對,我們還忙著要將她送醫館,她死活不去!”似書瞪圓了眼:“流那么多血都不肯去醫館,不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呢!” 秦玥心中笑,這些丫頭嫂子,最近長脾氣了,不像上次那樣慌張了。 也怪她,太會招事兒了……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時隔一個月,又有人來玥恒鬧事了,真是店大惹人眼啊。 李源春雙目猩紅,他盼了多少年的兒子終于來了,才不到十日就讓這幫女人給弄沒了,他能不氣嗎? “滾,一群天理難容的惡婦。一邊去,不然把你們幾個一塊兒綁了賣到窯子里!”他揮臂將人一搡,直沖秦玥。 少女斜撒的碎發隨風輕舞,微遮的眸光似刀,抬手擋住李源春的手腕。 她輕笑,嘲諷輕鄙。世人皆以為女子好欺負,玩弄不已,生子工具,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她身旁護著自己的女孩和女人,皆情誼深重,知恩念人。王玉蘭的肘傷還未好,她怎么能讓她們再受傷受驚! 秦玥右手掌心向下鉗住李老爺的手腕,手指正搭在他手筋上。 “我說了,你是為官還是有權?憑什么能將我綁了?”秦玥幽深黑漩的眸子對著李老爺,睥睨而視。 “哼,我李源春再不是官,就憑你一個小小的開店女人,也想與本老爺杠上,不自量力!”李源春一使力輕易將手抽回。 他李家世代在臨安鎮,坐擁良田近千畝,佃戶百家,捏死一個女人還不是跟上面人一句話的事兒! 正要讓家奴將人都綁了送到縣里打殺。秦玥忽然揚起白皙的臉龐,消了針鋒相對的敵意,笑意nongnong不容忽視。 她稍離李源春近些,以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吐出一句話。 那話音輕若浮絮,卻狠狠砸在李源春的心上。 “周秀懷的不是你的孩子?!?/br> 秦玥在馬車上就猜出孕婦是周秀了。嫁到鎮上,又有想法將自己搞的人仰馬翻的人,除了秀秀姑娘還有誰?方才小雨一說,便又坐實了秦玥的猜想。 而且,方才她握上李源春的手腕,不經意摸到了他的脈。這李老爺難怪多少年無所出,他根本就是有??! 所以,周秀不是假孕就是懷的別人的種。說懷的不是李源春的孩子,更能讓他生疑增嫌隙。 李源春還處在震驚與驚嚇中,收手未動。但他想到那游方道士說的明年他必有兒子降生的話,周秀又確實是在年底懷上了,哪會是假的! “哼,妖言禍眾,逃不掉想這爛法子!”李源春一揮手招呼眾家奴上前拿人。 仙客來伙計橫著手中的車板上前擋住。 面前女子目光篤定又淡然,沒有絲毫的畏懼:“不信?問問你那愛妾就好??!李老爺敢不敢與我去問上一問?” “她人呢?”秦玥問王玉蘭。 “這人一來,就把她送到醫館了?!?/br> 秦玥挑眉,眸光涼?。骸安皇俏規煾改莾喊??!?/br> 是問話卻也篤定了不是。 王玉蘭快速說道:“不是,去了南街,那兒有一家小醫館?!?/br> 不去師父那里定是怕查出她的偽裝,那周秀就是假孕咯! “李老爺!”秦玥明眸閃著熠熠的光,收網繳魚,志在必得。 少女朱唇潤澤勾起:“你那愛妾懷了你盼了多少年才盼來的孩子,你就讓她去一個不起眼的醫館?” 李源春心中一咯噔,啞口無言愣在原地。家奴見老爺這般表情,像被小娘子拿捏到什么,都緩緩豎了棍杖等著李源春發話。 秦玥又一挑唇垂眸輕笑,淡淡道:“眾所周知,這臨安鎮最好的大夫是許老先生,您這位愛妾可是不會看人,怎么到了小門戶的醫館?孕婦小產,后期處理不好,可是會落下終身難再孕的后患??!” “李老爺,作為事發店鋪的東家,我愿意與您一道,去將你家愛妾請到臨安鎮最好的醫館醫治,所有費用我來出!”秦玥直直注視李源春,那清涼逼人的目光竟是將其看出了一身汗。 李源春心驚,他分明是來討問這女人的,怎一句話被她鉗住了! 可是做為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來說,終于有了第一個子嗣的消息,高興是高興,可也怕女人給他戴綠帽??!那關乎的是他作為男人的尊嚴和自家門面的青白! 面前女人說的話的確讓他起了疑心,而且疑心很重。他相信游方道士的話,也直覺自己的運氣太好。他三十年收了十來個女人,不說夜夜笙簫,也是隔三差五的風流,三十年都無所出,周秀一來就懷上了,高興過后的現下,站在陽光漸盛刺人眼的街面上,他滿心的都是陰鷙慌張和疑云。 他怕,怕自己的女人懷的是別人的種,怕他頭頂上即將帶上綠瑩瑩的帽子。更怕的是,周秀沒了這孩子,他這輩子是否將斷了香火,沒了后人! “小雨阿勤,你們倆留下來看著家?!鼻孬h扶著兩個孩子的肩膀,淡笑無慮,“放心,嫂子會安全回來的?!?/br> “我們等嫂子!”倆孩子竟是異口同聲,互視對方一眼,雙生子的感應異樣凸起。 秦玥合眸輕笑。 “請吧,李老爺!”少女話聲利落鏗鏘,音落轉身往南街走,身后眾人疾步跟上。 “老爺?”一人上前問話。 李源春收斂了面上的僵固,抬步跟上:“走!” 單間的醫館病床上,周秀淡米分的衣擺沾滿干涸的鮮血,瞧著扎眼刺目。她瘦尖的臉有些蒼白,額前碎發靜靜垂落著,看著清苦憐人。她輕輕摸著衣服上干硬的血跡,唇邊勾著快意的笑,眼中滿滿的荊棘開花的尖銳邪麗。 一旁的小丫頭膽戰心驚地如坐針氈,她懷的可是老爺的第一個孩子,就這么沒了,老爺還不打死她。 屋內的大夫面色難看,擺著手來回疾步轉著,仿佛遇上什么難事。 街上腳步聲漸多,周秀抬眸,來了。 她起身靠在床邊,眸中突然化開雨霧般盛了淚水。 “秀秀姑娘!時隔兩月多,我們又見面了!”秦玥步入醫館,打量著榻上柔弱梨花帶雨的蒼白女子,語調輕快凌厲,毫無故人再見的激動。 “嫂子……”周秀睜開盈盈明眸,眼中淚珠恰時滾落,guntang砸在后來的李源春心上。 “老爺!”周秀望見李源春,頓時滿面委屈傷痛,淚珠掉的更多:“奴家沒能保住老爺的孩子,對不起老爺的厚愛!” 李源春被這柔弱小心的樣子觸動,忙上前攬著她:“你受苦了。孩子還能再有的?!?/br> 周秀使勁往他懷里蹭著,嬌嫩的輕哼,“這是奴家和老爺的第一個孩子,也是老爺的第一個兒子??!奴家真是……” 嬌媚的女人抬眼望站在一旁看戲的秦玥:“嫂子向來寬和,怎容不下秀秀?即使你對秀秀有意見,朝我一個人來就好了,為什么還要傷老爺的子嗣??!” 女人聲淚俱下,蒼白的臉痛苦不堪,甚是心焦。 李源春心頭的火又要升起,那真的是他的孩子??!他日夜耕耘,周秀的身體有什么變化,他能看不到?絕對沒有別人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