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冬,雪花若梨花瓣旋轉飄落,落到一個女子身上,女子趴伏在雪地中,她衣裳單薄,整個人冷得索索發抖,黑發掩了她的面,只余一個晶瑩的鼻尖從黑發中突現,鼻尖掛著寒氣,露在寒雪中的雙手已被凍紅,積雪上的手指動了動,卷曲,指尖陷入掌心。 嘎吱! 距離她不遠處,一座仙府的門打開。 一個嬌俏的仙侍探出頭來,狐疑的瞥了眼不遠處的女子,仙侍慢慢走近。 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子,仙侍驚疑,掩嘴低呼了一聲,“天??!怎會有凡人出現在此?若被娘娘看到……” 她的呼聲未落,仙府里再度走出一個仙侍,“蓮心,快去給娘娘打仙泉!晚了又該被娘娘責罰……” “秋菊jiejie,這里有一個凡人!” “凡人?”秋菊蹙眉,踱步靠近,亦打量了眼趴伏在地的女子,她冷言道,“凡人不該出現在此,將她扔到冰池?!?/br> 冰池,仙界極寒之地,金仙入池尚且會被凍掉一層皮,一個凡人若被丟入池中,沒有法力相護,會被池中寒氣禁錮靈魂,再難轉世為人。 蓮心哆嗦了一下,遲疑道,“秋菊jiejie,這……”她遲疑,并非因為憐憫女子是凡人,而是冰池極寒,每去一次,法力就降幾分,她實在有些不情愿再去那鬼地方。 “還不快去!若被娘娘知曉有凡人出現在府外,有你好果子吃!”被秋菊一喝,蓮心只能照做。 取出一根繩索,系在女子腰間,蓮心厭惡的悄聲碎了一口,似拖著骯臟污穢之物,女子磕磕碰碰的被她拖著朝冰池方向行去。 走出十來丈,迎面走來一個男子,蓮心停下來,俯身對男子施禮,男子示意蓮心起身,余光略過裹了一聲雪漬的女子,正巧,這時女子被翻過了身,黑發掀開,露出真容來。 男子看見那張臉,神情一愣,眼中露出赤裸的炙熱。 蓮心覺察有異,側目看去,驚得瞪大了眼。 似深藏在雪山深處一朵罕見白蓮,又似躲在清泉和林間的珍品蕙蘭,那張臉已完全不能用美麗來形容,脫離了以往所見女子的艷和麗,別樣的韻味和風姿讓冬日的寒風都為其頓了足,不知從哪飛來一只彩蝶,寒冬中的彩蝶希貴,棲息在女子發梢,輕閃翅膀,把她當成了最彌貴的花,久久不肯離去。 被奉為天北第一美人的冰夷,恐怕也不及其一分之姿吧,那一刻,蓮心腦中無端的冒出這么一個念頭。 震驚之后,男子才發現這么一個美貌的女子竟是凡人,片刻,他閃過異色,問道,“她是誰?” “奴不知,奴見她時,她昏迷在仙府門前,已無意識?!?/br> “將她送進我院中?!彼剂科?,男子吩咐,頓了頓,男子又道,“雪姬可在府中?” “冰夷仙子來訪,娘娘正在招待?!?/br> 男子嗯了一聲,道,“此事,莫讓雪姬知曉?!彼捳Z里含了警告。 蓮心做仙侍多年,立馬明白了男子話中之意,她嫉妒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眼,應了聲是。 …… 睜開眼,素白的帳頂讓女子空洞的眼神聚了焦,尹靈兒不知道自己的意識為何在見到女子那一刻,便似一抹影子一直停留在女子的腦海里。 最讓她覺得怪異的是,女子的容貌絕色中透露出一種熟悉的陌生感,她確信自己從不曾見過這樣一號人物,但熟悉的感覺充斥心田,讓她感覺,那女子好似另一個自己。 她的意識與女子的腦海相融,她感覺到女子腦中泛起洶涌不止的絕望,絕望漫過她的意識,似一把刀,凌遲得她陣陣抽痛。 她能感受到女子的所有心緒,但又似一個旁觀者,無法支配周圍的一切,包括女子的身心,這種感覺讓尹靈兒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就如此刻,尹靈兒感覺女子心里空了一塊,女子手指無意識的摸到胸口,無聲的,眼角滑落兩行清冷。 更加無盡的絕望壓得尹靈兒透不過氣,感受著凌遲之痛的同時,尹靈兒只能用意識源源不斷的給女子傳遞光明、積極、向上的言語。 這邊的聲響立馬驚動了屋內的男子,男子從案桌起身,兩步跨過去,見她突然落淚,心里泛起憐惜,手指抹去淚痕,男子道,“為何落淚?” 她木楞側目,看著面前清俊男子,“你,是誰?” “禺強,以后我是你的主?!必畯娦?,語氣強勢,不容拒絕。 她的目光有一瞬飄忽,側過臉,她不答。 “姓甚名誰?” 她沒有回答。 “凡姬,日后這便是你的名?!必畯娯W越o她取了名。 依然沒有回應。 探了探她的經脈,禺強驚了一瞬,“你習過仙術?為何會成凡人?” 無聲。 禺強腦中一閃,瞄了眼絕色容顏,目露了然,“把你獻給我,我助你再修仙?!?/br> 她仍沒作聲,禺強只當她已默認他的提議,取了一顆丹藥喂入她嘴中,又說了幾句話,離開。 第二章 記憶里的傷(二) 次日,她被送到另一座仙府,她心緒仍有些低落,雖沒心思留意周圍的環境,但也知,這座仙府不若之前恢宏大氣,隨行而來的還有那名叫蓮心的仙侍,仙侍對她充滿了無名的敵意,礙于禺強,壓抑著敵意,不甚盡心的伺候著她,偶爾能從她嘴里聽到嘀咕聲,無非是她堂堂仙人還要伺候一介凡人云云。 她沒在意,抱膝坐在窗邊的榻上,看著屋外,不知所想。 幾天下來,禺強沒在出現,仙府里除了蓮心,便只有她,尹靈兒意識的勸解似乎起了點作用,絕望在她腦中漸漸消淡,只是,隨之而來的,她思維變得空洞而茫然。 這樣消極的她,讓尹靈兒覺得很揪心,尹靈兒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磨難將這個美麗的女子打垮,可每每看著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讓尹靈兒難受的同時又生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焦怒。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磨難打垮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這個人的心智,姑娘,你要堅強! 類似這樣的勸解和信念在用意識灌輸十來天后,女子萎靡不振的心緒終于慢慢振作了起來。 這日,消失了數十日的禺強出現。 這座仙府平常,寒冬的冷風在院里穿梭,臘梅花落了一地,她用絲帕一朵一朵拾起地上飄落的臘梅,小心翼翼的包裹,放入一壇清酒中。 禺強進院時,看見的便是她跪伏在地,埋酒的景象。 她穿得不多,一身裙襦外,肩頭只披了一件狐裘披風,難得卯日星君盡責,艷陽露頭,天氣微煦,地上的積雪化了一些,雪水濕了她的裙擺,她卻不自知,埋頭專心手上的動作,似乎她捧的不是一壇酒,而是稀世珍寶。 禺強被她柔和的側顏驚艷得怔了一瞬,半餉,他輕柔靠近,低聲道,“你喜歡這些小把戲?” 她抬起頭,靜靜的看了他一眼,“我叫玄女?!彼f。 “玄女?” “不是凡姬,我日后就叫玄女?!?/br> “日后?”禺強敏銳的抓住她話中的字眼,“你此前叫什么?” “那不重要?!毙Z氣清淡。 “為何給自己取名玄女?”知道她不愿多談過去,禺強轉移話題。 玄女昂頭看天,“晨露朝,黑作白,卯陽矜矜起,玄天向西移,有女從新生?!?/br> “你想新生?” 淡淡一笑,玄女道,“可以這么說?!?/br> 她的笑清淺,卻讓禺強晃了晃神。 禺強很忙,間隔十來日才會出現一次,雖然他提出要她的身,但她一直沒做回應,禺強也君子的遲遲沒對她做出逾越之舉,或許,在禺強看來,這是女人慣用的欲情故縱戲碼,他根本沒考慮過她不愿,以他的地位,仙界想做他女人的仙子不在少數,所以,他堅信,她沒理由拒絕,俘虜她的身更甚者要她的心,不過是時間問題,這個美人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絕色的一位,美人多有些矜貴,他理解,所以他也樂意陪她周旋。 她沒有戳穿,盡管,她并不愿做他的禁臠。 她需要變得強大,在沒有變得足夠強大之前,禺強是最好的擋箭牌,雖然這種利用有些卑劣,卻不得不為。 如今她是凡人,但逆天體質給她帶來了助力。 感受玄女思維的流轉,尹靈兒這才發現玄女竟也跟她一樣,也是天地精華之體。 天地精華之體,熟悉的陌生感,意識的相融…… 難道,玄女是她的前世?! 不對,應該是往世! 為什么源要在到了仙界之后,才讓她看她的過往?這里面有何玄機? 還有禺強之妻,跟她的過往有何聯系? 為何禺強之妻體內的仙氣,可以讓她看到自己的過往? 尹靈兒不敢多做思考,因為她意識的波動會影響玄女的思維。 她相信,源此舉必有他的深意,她只需靜待,她想,玄女會為她揭露原因。 天地精華之體相助,玄女晉級很快,不過短短三日,她便從一介凡人晉升到元嬰初期,伺候她的蓮心見此,驚疑不定,看她的眼神已從鄙夷變成驚恐,猶如看一個怪物。 翌日,蓮心失了蹤影,玄女隱約覺察異樣,正待離開仙府。 一個美艷的女子領著數十個仙侍,氣勢洶洶的沖進了院中。 美艷女子看著她并沒多言,只是眸光冷得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仙侍徑直圍住她,對她發起圍攻,玄女反抗,可并沒有起作用,仙侍修為最低的都是真仙初期,在付出折斷手腕、斷掉幾根肋骨、外加刀傷無數的代價后,她被擒。 事后,她知道了那美艷女子是禺強之妻雪姬,雪姬乃天北天帝顓頊之妹,顓頊仁德,其妹卻驕縱蠻橫,甚至有時利用兄長的至高地位,行一些令人憤恥之事。 然,顓頊只有這一個親妹,自小對她愛護嬌慣,養成那等跋扈性子,人前他是嘆息無奈,人后卻又任其為之,依他之意,只要招惹的不是仙界大能,他對雪姬所行之事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便造使雪姬更加恣意妄行。 被擒后,雪姬并沒有立即殺她,全身被束,被仙侍拖著丟在雪姬腳邊,雪姬慵懶的臥在軟榻上,用腳尖勾起她的下巴,嘖嘖嘆了兩聲,“倒是個難得的美人?!笨此瀑潛P,雪姬語氣卻冰冷,面上亦帶了譏諷。 “勾引本座的夫君,該怎么罰你?”她自語,腳尖落下,細細的碾壓著玄女的指尖。 “娘娘,聽說凡界有一種酷刑,叫炮烙……”身邊的仙侍積極的站出來出主意。 “娘娘,這等不恥之女應該施以婦刑……”另一個仙侍附和。 “娘娘,不如對這低賤之女施碾刑,用仙馬托著巨石碾壓,將她碾成rou泥,奴認為,只有這樣,方能解娘娘心頭恨……” “娘娘……” 周圍的仙侍不斷的出聲,提供各種酷刑,雪姬笑,身子抖得花枝亂顫,半餉,雪姬支起身,“將她扔進妓坊,命數十個最低賤的龜奴好好伺候她!” 與凡間一樣,仙界也有妓坊,仙界的妓坊不同于凡間,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自愿給仙客提供rou體服務,他們的性欲來自原始,無關情愛,只單純追求身體上的愉悅享受,而留守在妓坊的女子也大多習魅術,兩廂交合不僅能讓她們享受飄然之感,還能提升法力修為,所以,她們樂意為之。 妓坊的仙妓在仙界地位并不算低賤,甚至比仙府的仙侍還要稍高一等,因為普通男仙是沒有資格進妓坊的,他們所提供服務的對象多為有身份和地位的仙君,如果姿色上佳,某些仙府的仙侍也會選擇做仙妓,那是從麻雀變鳳凰的最佳途徑。 每個仙妓都有一兩個可供差遣的龜奴,龜奴只能是男性,且多為犯了錯、被禁錮了法力、剝奪了一切權利的仙犯,他們地位低賤程度,僅次于死刑犯。 玄女被扔進一個黑屋,四面是高墻,頭頂是厚厚的青瓦,沒有光,只有陰冷潮濕的霉味,腳下是及腳踝的不明液體,身體一沾到那液體,會如烈火灼燒般的疼,她立在墻角,盡量踮起腳尖,讓自己不用觸碰液體。 屋外有聲音,是yin亂不堪的調笑和穢語,偶爾配合幾聲忽明忽暗的呻吟,尹靈兒擔心惡劣的環境會再次將她擊垮,再度用意識在腦海里鼓勵她,不過,擔心是多余的,深陷厄境并沒讓她慌亂,她的眼神很平靜,以一個極其高難度的站姿,引氣入體修煉。 不像是在接受厄運審判,她更像是在逆境中成長,腦海中的意志堅定而有方向,這讓尹靈兒欣慰。 若玄女真的是她的往世,這樣沖破逆境不向惡勢屈服的堅韌才更符合她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