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好個下策,朕還以為青北州已經是你魏大人的天下,其他人任你宰割了,”晉鞅冷哼一聲,“此事我已經交由張相徹查,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你們二人暫時住在別館中,無詔不可進出?!?/br> 旁邊一直安靜站著的趙進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陛下沒有重文輕武,驚的是皇上竟然沒有聽信魏亭一面之詞,而是讓張相徹查之事。張相雖然性格溫和,但與他一樣,乃是寒門出身,至少從這一點上出發,張相查案時,就要公正很多。 “是?!蔽和っ嫔珣K白,顫顫巍巍的行了一禮。這一路行來,由于重兵把守,他沒有機會收到京城傳出來的消息,所以對京城現如今的情況也不太了解。 之前司馬大人說,只要弄走趙進,就能把青北州守軍換成他們的人。他本以為這是件小事,因為先帝在時,不是沒有守備軍因為“疑似”通敵賣國,被先帝懷疑下放,所以根本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并不簡單,京城的情況也遠比自己想象中復雜。而陛下似乎對司馬家,也并不是特別信任,不然也不會以這種態度對他,而且還把這事交給了張仲瀚處理。 張仲瀚就是只圓滑的老狐貍,看似溫軟好說話,實際上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能爬到丞相這個位置上,手段能少到哪去? 更重要的是趙進與張仲瀚一樣,都是寒門出身,張仲瀚若是想保住寒門渣朝中的說話權,就會盡力的護住趙進。 越想魏亭越覺得害怕,可是皇上似乎并不想與他多說,轉頭就讓他退了出去。 可是他出來了,趙進還留在御書房中,皇上的態度足以說明,他這次走了一步錯棋。 出了宮,他就被禁衛軍帶到了別館中住下,外面有衛兵把手,他想傳遞消息,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 在屋里踱著步子,又圍著桌子轉了好幾圈,他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解決的方法。 “現如今,只能盼司馬大人能救我了?!蔽和@口氣,這會兒已經到了初夏,他的胸口卻仍舊有些發涼。 過了將近兩個時辰后,他才看到禁衛軍把趙進送了過來,兩人住在同一個院子里,只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遙遙相對,卻互不侵犯。 眼見禁衛軍對趙進客氣的態度,魏亭又想到剛才那些禁衛軍面對自己時冷冰冰的表情,心中越來越沒有底。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吃不好,睡不好,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杉幢闳绱?,他也沒有受到皇上的傳召,司馬大人也沒有給他傳一絲半點消息進來。 他知道,他完了。 自從前幾日孫太妃風邪入體后,靜安宮就顯得越發蕭瑟,顧如玖再度踏進此處時,就見一個個宮女太監無精打采,毫無活力的樣子。 見狀她皺了皺眉,無視一干給她行禮的宮侍,朝內殿走去。 孫太妃仍舊躺在床上休養,見到她進來,氣喘吁吁的想要起身行禮,被顧如玖攔了下來,“太妃娘娘快些躺下,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皇后娘娘特來探望,我已經好了很多,”孫太妃拿手帕捂著嘴輕咳兩聲,然后道,“娘娘快些出去,莫讓我過了病氣?!?/br> “太妃娘娘不用擔心,本宮已經問過太醫,你的病不會傳染,”顧如玖淡笑道,“靜養幾日便好了?!?/br> 孫太妃也不咳了,放下捂在嘴邊的手帕道,“娘娘說得對?!彼舆^宮女遞來的潤喉茶喝了一口,緩緩開口道,“娘娘今日來,恐怕不單單是探望我的身體吧?” 顧如玖笑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輕搖著手中的花開富貴團扇:“不愧是太妃娘娘,總是能輕易看透人心?!?/br> “皇后娘娘言重了,在這個地方待久了,再愚蠢的人也要學著聰明起來,”孫太妃看了顧如玖一眼,語氣怪異道,“等皇后娘娘待得久了,也會有這種能耐?!?/br> 跟著顧如玖一同過來的白賢聞言頓時皺起眉頭,不滿的看了眼孫太妃。 顧如玖笑了笑,沒有接孫太妃后面這句話,而是道:“本宮這次來,是想問問太妃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br> 孫太妃低下頭,看著自己潔白的雙手:“做了個噩夢,夢到了已去的故人罷了?!?/br> “哦?”顧如玖極為感興趣道,“可是林妃?” 聽到“林妃”二字,孫太妃猛地抬頭,對顧如玖道,“皇后娘娘,往事還是不要再提為好?!?/br> 顧如玖看著孫太妃鄭重的神情,笑道:“太妃說得對,往事確實不用再提?!彼酒鹕?,“既然太妃娘娘已經大安,本宮也就放心了?!?/br> 她讓宮女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孫太妃:“那本宮就不打擾,太妃好好休息?!?/br> “皇后娘娘慢走?!睂O太妃坐在床上,朝顧如玖彎了彎腰。 等顧如玖離開以后,孫太妃打開了裝著禮物的盒子,里面是一根百年老人參。 “百年老參,真是好東西,”孫太妃合上禮盒,笑著道,“咱們這位皇后娘娘不愧是父母寵愛,皇上愛重的福氣人,出手如此大方?!?/br> “太妃娘娘,您說皇后娘娘會不會真的不去查當年之事?”她身邊的嬤嬤拿過她手里的禮盒,有些擔心的問,“若是她不查,您安排的這些不就廢了?” “她人年輕,又受皇帝寵愛,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哪能沒有好奇心,”孫太妃嘲諷的笑道,“本宮當年像她這么大的時候,不也是好奇心十足嗎?” 往年舊事,只要查起來,就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到時候把太后也牽扯進去,引起皇室丑聞,豈不是更有意思? 顧如玖回紫宸殿的時候,晉鞅已經從御書房回來了,見她進來,晉鞅道,“聽說你又去靜安宮了?” “孫太妃生病這件事,前朝后宮都知道,我若不走一趟,別人豈不是要說閑話?”顧如玖走到他身邊,拿走他手里的話本,“你怎么也跟著我看起這些雜書來了?” “我這是在培養我們的共同愛好,”晉鞅笑了笑,抓住她的手,撩起袖子道:“那老婦發瘋,害得你手腕青了這么大兩塊,現在都還沒散開?!?/br> “我的陛下哎,你怎么能說這種話,”顧如玖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道,“什么老婦,那是太妃。要是讓人知道堂堂陛下說這么粗鄙的話,到時候可是你丟人?!?/br> “我怕丟什么人,”晉鞅讓何明取來藥膏,然后用指腹沾上藥膏,輕輕的替顧如玖按捏淤青處,“只要不要你這個佳人丟了就好?!?/br> “完了完了,我這禍國妖后的名諱是要坐實了,”顧如玖咯咯笑著,然后道,“這都是你害的?!?/br> “沒有能力的男人,守不住自己的江山,才怪女人是禍水,”晉鞅笑著搖頭,然后道,“你別動,我給你好后揉揉,不然還要疼好幾天?!?/br> “其實早就不疼了,只是看著嚇人而已,”顧如玖只好端端正正的坐好,任由晉鞅一邊幫自己揉淤青,一邊吃豆腐,“方才我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碰到了魏亭與趙進?!?/br> “你覺得這二人如何?”晉鞅低頭在顧如玖手腕上輕輕吹了吹,用手帕擦去她手腕其他地方沾上的藥膏,擦干凈后,才擦了擦自己的手,把手帕扔到了一邊。 “乍眼看去,魏亭風光霽月,頗有君子之風。趙進相貌平平,滿面風霜,言行舉止都不如魏亭有風骨?!鳖櫲缇聊眠^自己的手帕,低頭給晉鞅擦著手指,“但是據我所知,青北州氣候惡劣,夏有風沙,冬有冰雪,像趙進這樣的人很多,像魏亭這樣的卻很少見?!?/br> 這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油光水滑? 魏亭若真是一心為民,沒事出去溜達幾圈,視察一下民情,風吹日曬之下,哪還能維持面白美須的美中年形象?再天生麗質的人,去了青北州那種氣候惡劣的地方,都要變成糙面人。 聽完顧如玖的分析,晉鞅笑著道:“看來你比較欣賞趙進一些?” “宸君難道不知道我與司馬家有舊怨嗎?”顧如玖丟開他的手,斜睨他一眼道,“魏亭是司馬一派的人,我能欣賞他么?” 晉鞅頓時帶笑,伸手抱住顧如玖,像麻糖似的扭在她身上:“久久總是這般恩怨分明?!?/br> “對呀,黑白分明我做不到,恩怨分明還是沒問題的,”顧如玖把下巴擱在晉鞅的肩頭,笑瞇瞇道,“邊疆將士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而文臣僅僅幾句話便給他們隨便扣帽子,這豈不是讓他們流血又流淚?” “你說得對,”晉鞅沉聲道,“我們不能讓這些將士寒了心?!?/br> 邊疆清苦,每年便朝廷下發的軍費還要被貪官污吏層層剝削,到了將士手中時,能剩下一半已是難得。 當年錦州也有守備軍駐扎,這些士兵到了冬天還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衣,那時候他就覺得,這些貪官污吏實在是可恨。 一個國家,若是連軍事都不重視,待強敵入侵時,又拿什么來反擊? 平時苛待將士,到了戰場拼命時,又是這些人上陣殺敵,而這些貪官污吏卻高枕無憂,在朝堂之上對邊疆之事慷慨陳詞,做足忠臣愛國姿態。 晉鞅輕輕撫著顧如玖的后背,心情有些激蕩,久久總是能與他思想一致,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夫妻二人在觀點上達到一致,于是在床上運動時,也達到了最美妙的和諧。所以第二天上早朝時,盡管文官與武官吵做一團,晉鞅也有閑情逸致聽下去。 “陛下,魏亭不該關押起來??!”官員甲認為,不管趙進究竟有沒有通敵賣國,但是魏亭的心是好的,他此舉也是為了大豐著想,所以把趙進關在別館就行,魏亭還是放出來吧。 “一派胡言,若隨意誣陷朝廷命官是為了大豐好,那我是不是也能懷疑你通敵賣國?!”武將們表示他們很不開心,很郁悶。趙進辛辛苦苦為國家鎮守邊關,結果卻被文官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他們心里委屈,他們心里苦。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有文官已經快要動手打起來了,不過這動手范圍僅限文官圈子,似乎還沒有哪個文官主動向武官動手。 見這些人吵得實在不像樣,晉鞅才道:“要打架的出去再打,別擾了朝堂秩序?!?/br> 聽到這話,已經動手的,準備動手的都偃旗息鼓,然后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等著皇上訓斥。 哪知道今天皇上心情似乎格外好,竟沒有因此動怒,也沒有責罰他們。 “朕知道諸位大人都是一心為民,但是國有國規,趙進若是通敵賣國,按律當處??扇羰勤w進并沒有通敵賣國,那么魏亭便是誣陷朝廷命官,按律亦當處,諸位不必再在此事上爭論?!睍x鞅輕輕拍打著龍椅扶手,“如今魏亭人在京城,而青北州乃是我大豐要塞,當務之急是選一個能臣暫代青州節度使?!?/br> 司馬一派的人聽著這話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魏亭剛進京沒幾天,皇上就急著派人暫代他節度使之位,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他不信任魏亭? 不然怎么只讓人替代魏亭這個節度使之職,對守備將軍絕口不提? 有聰明的人已經察覺到風向不對,而腦子比較簡單的只以為皇上更加信任趙進,這兩類人都對皇上的這個決策沒有意見。 至于司馬一派的官員們,雖然很有意見,但是晉鞅并沒有妥協,對他們的抗議充耳不聞,當朝便挑了一個官員暫代青北州節度使之職。 大家都很清楚,這個暫代很快就要變成正式的節度使,不過皇上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們就不好再反對。 晉鞅此舉,倒是讓不少武將心生感激,下朝之時,這些武將們行禮的動作幅度都大了不少。 張仲瀚看著這些神情激動的武將,在心底嘆了口氣,魏亭與趙進這次的事情,已經不僅僅是這兩人之間的矛盾,而是皇上與司馬一系的交鋒。 這次的事若是不處理好,司馬家只怕要危矣。 “張相,”司馬鴻叫住張仲瀚,“請留步?!?/br> “司馬大人,”張仲瀚笑著朝司馬鴻拱了拱手,他心里清楚司馬鴻叫住他是為了魏亭一事,于是他打定主意不去接這個話頭。 司馬家已經是秋后的螞蚱,他又怎么會跟這種螞蚱拴在同一根繩子上? 哪知道司馬鴻根本沒有提這件事,而是說起了一件陳年往事。 “張相可還記得當年林妃毒害皇子一案?” 張仲瀚聞言面色大變,看向司馬鴻的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冷啦,大家都不愛留言了qaq 感謝以下大大的霸王票支持: 箬笙扔了一個地雷x2 謝謝大家,明晚見,么么噠 ☆、第63章 “此事早有定論,司馬大人何必再提?”張仲瀚語重心長道,“舊事重提,豈不是徒惹太后傷心難過嗎?” “時辰不早,在下告辭?!睆堉馘刹幌氡凰抉R鴻拉下水,不管對方有什么想法,他都打定了主意不參與,免得無事惹上一身sao。 看著張仲瀚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司馬鴻冷哼一聲,轉身見李光吉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他抱拳道,“李相?!?/br> “司馬大人,”李光吉走到司馬鴻面前,語焉不詳道,“現在已經進入夏季,天氣多變,司馬大人請多注意身體?!?/br> “有勞李相關心,”司馬鴻淡淡道,“李相也要多注意才是?!?/br> 李光吉朝他拱了拱手:“司馬大人說得是?!?/br> 兩人的關系向來是面上和睦,內里互相爭鋒,所以這個時候也沒什么話好說,客氣幾句后,便各走各的。 司馬鴻回到家中,對來迎接自己的兒子兒媳以及孫子擺了擺手,滿臉疲倦道:“午飯不用等我,我在院子里用?!?/br> “是?!编嵤弦姽袂椴惶?,知道他近來在為魏亭一事憂心,朝司馬鴻行了一禮后,別的什么也不敢多說。 司馬鴻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司馬香,沉著臉離開。 “夫君,”鄭氏對自己丈夫道,“你去陪陪老爺子,讓他有事別憋在心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