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禮部尚書皺了皺眉,先帝在時,這些事情全由禮部與鴻臚寺定好后,再由先帝用印定案,根本用不著陛下考慮這些事情。 鴻臚寺卿當即便笑著道:“顧大人此言有理,我認為如此甚好?!?/br> 鴻臚寺卿雖然是顧之瑀的上峰,但是他出身寒門,又曾受過顧家恩惠,所以對顧之瑀的說法十分贊同。 管他往日規矩如何,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抱著顧家大腿往前走就行。 見鴻臚寺卿沒有意見,而禮部這邊其他幾個官員又不說話,禮部尚書只好道:“既然如此,便依照諸位的意思辦吧?!?/br> 實際上他比其他人想得更遠,如今禮部的事情需要陛下點頭才能實行,其他幾個部門,是否也是如此呢? 越是往下想,越是不敢想,禮部尚書看向坐在對面的顧之瑀,這位國公府的世子爺相貌英俊,舉止優雅,讓人挑不出半點不好出來。 “孫大人還有事嗎?”顧之瑀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微笑著問。 孫尚書笑著擺了擺手,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見狀,顧之瑀微笑著頷首,便不再看孫尚書。 見他不再看自己,孫尚書才覺得自己心里輕松了點。要說孫家與顧家,關系也稱得上是不好不壞,只是他meimei嫁到了司馬家二房,而司馬家三房與顧家又鬧得十分不愉快,所以他們孫家面對顧家時,也盡量避開司馬家的關系。 想到被司馬家三房害死的就是顧之瑀的發妻與未出生的孩子,孫尚書便在心里暗罵司馬家三房缺德。 做人不積德,所以現在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是自作自受。 與禮部的人爭論完,鴻臚寺的官員們還要去別宮探望一下這些使臣們。 各國使臣們見到鴻臚寺的人,都格外的熱情,那殷切勁兒,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是好客的主人,而鴻臚寺的官員才是客人。 卡魯國位于大豐的西北方,這個國家十分貧窮,近百年前還因為到大豐邊境搶劫而被大豐的軍隊狠狠收拾了一頓,被大豐打怕以后,這個國家當即便向大豐跪下唱征服。 后來大豐邊境開了邊市,可以向他們限量售賣食物以及綾羅綢緞,卡魯國對大豐就更加殷切了,常常對外宣稱自己國家是大豐的附屬國。不管是王位傳承,還是王后冊封,他們都會規規矩矩的向大豐皇帝呈國書,大豐皇帝在國書上用御印后,地位才能得到本國貴族的承認。 像卡魯國這樣的國家還有好幾個,這些小國為了討好大豐,以爭取得到更多的利益,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有些使臣的京城話說得比大豐國的百信還標準,這一切都是為了盡量取得大豐皇帝陛下的好感。 “尊敬的大人,”卡魯國的使臣頭領是他們國家的丞相鐸彌,這位丞相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他見到顧之瑀后,先是朝他深深一揖后,又行了一個本國的大禮,“附屬國下臣見過尊敬的顧大人?!?/br> “大人不必多禮?!鳖欀r客氣的回禮,鐸彌忙避開這個禮,熱情的招呼顧之瑀坐下,又親手奉上茶,熱情的回答顧之瑀的每一個問題。 等顧之瑀離開以后,鐸彌身后的官員疑惑的問道,“大人,為何不把我們備好的禮送給這位大人?”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鐸彌瞪了這個官員一眼,“我們備下的那些禮,這位大人只怕看不入眼?!?/br> 這位官員驚訝的睜大眼:“難道我們的黃金寶石還不夠珍貴?” “如果是一般的人,我們這些黃金寶石之物,也許還能討他們的歡心,但是這位可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親哥哥,皇后乃是貴族女子,她的哥哥自然也看多了寶石黃金之俗物,我們若是送這些給他,那是對他的侮辱?!辫I彌作為卡魯國的丞相,對自己要討好的群體對象資料,了解得還是比較多。 其他幾位隨行官員停到他這話,頓時露出崇敬之色:“難怪這位大人如此英俊不凡,原來竟是貴族,還是皇后娘娘的兄長?!?/br> 說到這,他們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該多留那位顧大人多坐一會了。 卡魯國有個聰明的丞相,但是其他國家的使臣,就不一定有他這么有眼力了。 比如說這會兒鬧著要見皇帝陛下的多寶國。 多寶國位于大豐的西面,這個國家與卡魯國相鄰,與卡魯國的關系也不太好,兩國之間還曾發起過戰爭。 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雖然名為多寶,實際上不僅沒寶貝,還十分的窮困。他們到了冬季,就愛在四周的鄰國干點偷搶行為,除了大豐他們動過兩次被打怕了就再也不敢亂來以外,其他國家幾乎年年冬天都要被他們sao擾,所以這個國家的使臣在別宮格外不受待見,屬于人見人厭的存在。 ☆、第50章 城 “沈大人?!鳖欀r走進多寶國使臣居住的院子,并沒有搭理旁邊姿態不雅的多寶國使臣,而是向沈清河行了一個禮。 “顧大人?!币姷筋欀r,沈清河在心底松了一口氣。他與顧之瑀同部門為官,又都是從三品鴻臚寺少卿,所以常常在一起共事。他靠著祖母的照拂,初入朝便是鴻臚寺少卿,與實打實靠著資歷與能耐升為少卿的顧之瑀相比,才華雖然相當,但是處事經驗上還稍微有些欠缺。 “貴國使臣這是做什么?”與沈清河相互見禮后,顧之瑀才眼神凌厲的看向多寶國使臣。為首的使臣長得人高馬大,皮膚黝黑,孔武有力,看起來就像是脾氣不好的樣子。 顧之瑀以前沒見過此人,猜測對方是第一次代表本國出使,便道,“不知諸位貴客對我大豐有何不滿之處?” 多寶國使臣見新來的這個官員與先來的這位穿著相同的官袍,心里有了底,為首的人當即便道:“非是對大豐不滿,而是我等代表多寶國所有臣民,帶著美好的祝愿來面見偉大的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為何爾等卻不安排我們跟陛下見面,貴國這是瞧不起我們多寶國嗎?” 這話說得火藥味十足,好幾位鴻臚寺的官員都皺起了眉頭。 “這位大人既然在朝為官,自然也該明白一個道理,”顧之瑀垂下眼瞼,輕飄飄道,“臣子面見陛下,必然是要講究規矩與禮儀的?!?/br> 多寶國使臣皺眉道:“可是我等乃是遠道而來,難道這就是大豐的待客之道?” “若是貴國的國王陛下求見,皇上自然會立刻召見,”顧之瑀說到這,停了下來,目光灼灼的盯著這位使臣,“難道您的身份,竟比貴國的國王陛下以及我國皇帝陛下還要尊貴?” 多寶國使臣被顧之瑀這話噎得差點沒喘上氣來,可是他卻不敢說自己比這兩位尊貴。 明明覺得對方這話哪里都不對,可他偏偏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還請貴客不要惱,我們大豐為了歡迎各位使臣的到來,特意準備了一場豐盛的國宴,屆時請諸位務必賞臉出場?!彪y聽的話說了,顧之瑀又換上了笑臉,“到時候皇上與皇后娘娘也會正式露面?!?/br> 原本被顧之瑀的話擠兌得有些不太高興,見顧之瑀又說了幾句好聽話,多寶國使臣總算找到了臺階下,笑著答應了下來。盡管顧之瑀還沒有說國宴什么時候舉辦,在哪里舉辦,但還是很快借坡下驢,不僅不再吵鬧,甚至還客客氣氣的把沈清河與顧之瑀送了出去。 “顧大人,”出了別宮,沈清河有些不解的問,“為何我對他們以禮相待,他們反而越加不講理……” “多寶國民風彪悍,貴族也向來不□□分,他們這次來與其說是為了恭賀陛下大婚,不如說是打探我們大豐對他們的態度?!鳖欀r把手背在身后,“所以對這種人不用太講理,對于他們來說,太過講理就是好欺負?!?/br> 說難聽一點,不就是因為他們見大豐現在是位年輕的帝王掌權,想借此了解陛下的脾性么? 沈清河目瞪口呆:“他、他們……”這是什么奇葩個性,欺軟怕硬? “當年陛下剛登基的時候,多寶國的使臣也鬧了一場,”顧之瑀瞇了瞇眼睛,“當初是禮部孫大人接待的他們,當時他們鬧得太厲害,氣得孫大人直接說,若是繼續鬧下去,就斷了與多寶國的邊市,日后再不來往?!?/br> “那后來呢?”沈清河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疑惑,這樣鬧不會造成國與國之間的糾紛嗎? “后來他們就規規矩矩,不再鬧事,”顧之瑀風淡云輕道,“這個國家作風向來如此,你習慣就好?!?/br> 習慣了世家貴族之間斯文禮貌的相處方式,沈清河覺得自己整個人有點不太好。 見他這個樣子,顧之瑀不由得想起自己剛進鴻臚寺當差時,也被這些使臣各種各樣的奇葩行為驚呆了。不過再奇葩的事情,見多了也就淡定了。 剛出別宮,還沒走到拐角處,兩人見主道上有喪葬隊經過,于是都停下腳步,讓喪葬隊先通過。 待喪葬隊走近,沈清河看清送葬隊伍里有哪些人后,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甚至不好意思抬頭多看顧之瑀一眼。 不過顧之瑀只是冷冷的看著這支喪葬隊伍吹吹打打的行過,仿佛棺木中躺著的不是司馬家三房太太,而是一個與他無仇無怨的路人。 “顧大人,在下的家仆來了,失陪?!鄙蚯搴佑X得自己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等喪葬隊經過,也不管還在漫天飛舞的紙錢,便匆匆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慢走?!鳖欀r朝他拱了拱手,然后繼續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著這支喪葬隊伍越行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這位三房太太真可憐,聽說司馬家不打算把她葬入祖墳?!?/br> “你知道什么,聽說是這位太太死的時辰不好,八字又與司馬家祖墳犯克,所以才不讓她入祖墳?!?/br> “什么克不克的,我看就是這司馬家做事不厚道,人家三太太好歹也為他們家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么把人孤零零的下葬,像個什么話呢?” “這些富貴人家的事情,不是咱們這些卑賤小民清楚的,你管人家怎么下葬,這位三太太若是有個得勢的娘家,司馬家恐怕也不會如此行事?!?/br> “所以說什么世家貴族,不過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待自己發妻尚且如此,就更別說其他人?!?/br> “你這話說得也不太對,當初顧家那位大太太,死時帶煞,并且還沒有為顧家生育一子半女,顧家不也讓她葬入祖墳了么?” “世間又有多少個顧家,要不然怎么他家的女兒能夠做皇后,不就是因為家風好,品行好嗎?” 世家貴族的一些事情,往往都是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很多時候他們對某些事只是一知半解,甚至只是聽到一些風聲,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們的大膽猜測以及勇于探索真相的決心。 畢竟比起村頭張三,街角李四的陳谷子爛芝麻事,還是世家的那些事情對大家伙有吸引力一些。 聽著四周百姓津津有味的談論著這些事,顧之瑀茫然的往街頭走去。 這個世間,有太多的苦痛與無奈,但是對于不相干的人來說,除了作為一項談資,便再無作用。 司馬香披麻戴孝的走在送葬隊伍中,嗩吶聲猶如一位老婦人絕望干癟的哭聲,一聲聲的傳到她耳中,讓她喘不過氣。 堂堂司馬家太太亡故,竟然沒有幾家人設路祭。這些人仿佛把他們三房當做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拉開遮住自己視線的孝帕,司馬香雙手死死地捧著母親的牌位,在漫天的紙錢中,一步步朝城外走去。 司馬家大房,此時正在商議是否要把司馬香接過來教養。從內心里來講,鄭氏是不愿意的,實際上就連司馬鴻這位大長輩,心里對司馬香這個晚輩,也不是特別喜歡。 可是現如今不是他們愿不愿意的問題,而是司馬香已經沒有母親,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教導,若是他們大房此時不站出來,到時候不管他們有多占理,別人也會在背后說他們一句冷情。 然而別人家女兒是那么好管教的么,輕不得重不得,又是已經長成的姑娘,即便是由他們大房現在開始教養,又能教出多大的變化呢? 鄭氏對這個外甥女有些不太喜歡,不僅僅是因為司馬香小家子的問題。不知道為什么,她看司馬香這個外甥女,總覺得她缺少活力,暮氣沉沉,心思也不太純凈。 十多歲的小姑娘,心思總放不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再怎么不愿意,作為看重臉面的世家夫人,鄭氏還是主動去三房,把司馬香接了過來。 皇宮中,顧如玖正在康泉宮陪周太后下棋,她近來的棋藝也沒什么長進,陪太后下了幾局便輸幾局,輸到最后,連太后都沒心情跟她繼續下了。 “看來這種事情真是無法強求,”太后叫宮女把棋盤收了下去,然后道,“聽說各國使臣已經陸陸續續抵達京城,不久之后你可能要與皇上一起接待這些使臣了?!?/br> 顧如玖早就聽說過大豐有好幾個附屬國,并且邊境四周還有一些與大豐有往來的國家,所以聽到太后這么說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好奇,這次來了哪些國家。 “除了送賀書的國家,這次派了使臣來的國家總共有十一個,其中有三個國家使臣是他們本國的皇子,”早在晉鞅初登基時,周太后就見過不少國家的使臣,所以跟顧如玖提起來,說得也很細致。 “這些國家的使臣有什么心思或者打算都不重要,”周太后擔心顧如玖緊張,便笑著道,“只要他們敢動心思,那我們大豐的鐵蹄,就會讓他們學會后悔?!?/br> 顧如玖也贊同周太后這種說話,只有絕對實力的支撐,才會有足夠的底氣?,F在大豐四周的附屬小國如此小意討好他們,不就是因為大豐繁榮強盛嗎? 若是大豐軟弱可欺,只怕這些國家早就跳起來在大豐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塊rou,喂飽自己的肚子。 “母后您說得對,在絕對的實力前,一些陰謀手段都顯得微不足道,”顧如玖笑了笑,“若是學著小人般行事,反而是丟了身份?!?/br>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周太后突然話鋒一轉,“前兩日紫宸殿上,你處理那兩個宮女的手段,就用得很不錯?!?/br> 堂堂皇后,若是直接開口說要怎么懲罰小宮女,那也太墮身份。交給宮中的管事太監,由他們來處理就剛剛好。 聽到太后這么說,顧如玖笑了笑:“這兩個宮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也懶得深究,只要其他人記得日后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就行?!?/br> “這是有人想試探你的行事作風呢,”周太后似笑非笑道,“這個后宮里,可不止你我兩個主人?!?/br> 顧如玖聞言一愣,母后話里的意思難道是指宮里的那幾位老太妃? “能在后宮里站穩腳跟的女人,怎么可能沒有自己的人手,”周太后見顧如玖并沒有露出難以接受之類的表情,便滿意的笑道,“皇宮乃是非之地,有人想要逃出去,有人想要進來,還有人想往上爬。這些人為了自己的野心,用盡手段,拉幫結派,甚至是害人性命,最后所圖的也不過是一個勝利?!?/br> 這是顧如玖第一次聽太后認真的提及后宮黑暗之處,所以她沒有插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在別人眼里,我或許是這些女人里最終的贏家,”太后嘲諷一笑,“可是這種地方,哪會有真正的贏家。我們這些被帝王當做玩物的女人,自踏進宮門那一刻起,便注定成為了一名輸家?!?/br> 顧如玖張了張口,見太后神情苦澀,便把沒有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真正的贏家只有晉氏一族的皇帝們而已?!敝芴髧@息般的苦笑一聲,“所以一開始,皇帝想要求娶你時,我曾猶豫過?!?/br> “母后?!鳖櫲缇翛]有想到周太后曾經不打算讓她入宮,對周太后這份保護自己的心意,既覺得感動又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