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施虞站在門外,甚是惋惜的搖搖頭。 施曄見到他的身影,匍匐著想要爬上去,“施虞,你去告訴我父親,我真的沒有這么做,我施曄再混賬,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br>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笔┯萦幸獾纳锨?,卻被再次阻攔,他皺了皺眉頭,“我就說兩句話,不進去?!?/br> 保鏢依舊未動聲色的阻止他的進一步靠近,兩人就這么隔著重重守衛交涉著。 施曄一拳頭砸在地板上,“我真的沒有做,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三哥,我知道你沒有做?!笔┯莸?。 “原來到頭只有你才相信我是無辜的?!狈块T輕輕合上,兩人的視線被阻斷。 施虞退后一步,略顯落寞的走過長廊,只是在無人能注意到的角落處時,他的嘴角亦是不受控制的高高上揚,腹誹道:我當然知道你是無辜的。 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從樓道處傳來,隨之而來的是面無表情的施老。 施虞自覺的退到一旁,看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過,他面上的笑意越發隱忍不住。 施老停在門前,示意所有人都止步。 房門徐徐打開,里面頹廢的身影霎時進入眼簾。 施曄看見來人,踉蹌著跑過去,“父親,我沒有這么做,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這么做?!?/br> 施老沒有理會他的話,徑直入內,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況,冷冷道:“我以為給你時間你至少能夠做到反省二字,看來我終究是高估了你的心氣,施曄,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br> “父親,我真的沒有,我真的只是回來道歉的,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可以狂妄,可是我絕對不會如此草菅人命,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就算再憤怒,也不會傻到眾目睽睽之下下毒,父親,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錯了?!?/br>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母親下毒了?”施老重重的杵了杵手杖,吼道:“我應該早發現你的不對勁,憑你的脾氣,會這么輕而易舉的軟下態度?” “父親——” “這事現在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莫城已經過來了,我會把你交給他,他如何處理,便是他的事,我就當做……從來沒有生過你這種無法無天的兒子?!?/br> 施曄跌坐在地上,雙手掩面,“為什么你們都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因為你太過目中無人?!笔├虾鸬溃骸靶《看芜^來,你就急于表現自己,物極必反,你太過自傲,你的眼里毫無他人,也是我的錯,這些年太過驕縱你,讓你忘記了什么叫做謙虛低調?!?/br> “父親,如果是我做的,我從來不會不承認,我也不算是什么小孩子了,我就算再高傲,也不會這么蠢的下毒?!?/br> 施老單手扶額,“那鍋湯只有你和你母親接觸過,全程都是你們在盯著,你告訴我,除了你以外難道是你母親做的?” “不,不是,母親沒有,她不可能會這么做?!?/br> 施老冷漠的轉過身,“我會拜托莫城留你一條命,以后你自生自滅吧?!?/br> 施曄癱軟在地上,他看著再次緊閉上的房門,空氣的稀薄就像是被抽干了氧氣,他喘著氣如同擱淺的海魚,無論如何費勁兒的呼吸,都快要窒息而亡。 …… 醫院內,莫夫人信任不過任何人,親自燉了補湯拿進病房。 秦蘇再次清醒過來,正靠在枕頭上聽著莫譽毅講著一個比一個拙劣的笑話。 莫夫人掩嘴一笑,“你就別說了,再說她更不舒服了?!?/br> 莫譽毅尷尬的苦笑道:“軍隊里都愛說這種段子,我以為她也會喜歡?!?/br> “你們那都是含沙射影的黃段子,別說給小蘇聽,免得胎教不好?!蹦蛉舜蜷_燉盅,盛上兩碗遞上前。 秦蘇不明白莫夫人話里意思,望了望莫譽毅,還沒開口,剛聞到濃烈的藥材味便神色一凜,想著掀開被子跳下去。 莫譽毅知曉她掩嘴的意圖,拿出垃圾桶道:“想吐?” 秦蘇幾天沒有吃什么東西,只得泛著惡心的干嘔,“藥味太濃?!?/br> 莫夫人急忙將湯盅合上,不安道:“聞不了?” 秦蘇不置可否的點頭,“很抱歉讓你白忙一回了?!彼ゎ^看向莫譽毅,道:“你喝了吧?!?/br> 莫譽毅聽命般的一口氣將整碗湯喝的底朝天,然后吃了兩顆口香糖,確信嘴里沒有那股味道過后才靠近,“我去給你弄點白粥過來?!?/br> “不想吃?!鼻靥K抓住他的手,有一種怕他消失的茫然感。 莫譽毅愕然,似乎發覺到了秦蘇醒過來后那不知不覺的依賴感。 莫夫人笑道:“你在這里陪著小蘇,我去給你們買粥?!?/br> 莫譽毅坐回凳子上,拂過她面上的碎發,“怎么了?” 秦蘇遲疑了,她低下頭,“這樣的我是不是有點惱人?” “為什么這么說?” 秦蘇咬了咬唇,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回到了曾經,我怕再回去?!?/br> “傻丫頭?!蹦u毅猶豫了片刻,最終抵不過心底的千絲萬縷正在爬動的蜘蛛網,緊緊的將她摟入懷中,“你的過去一定是個噩夢,我能看出你的彷徨不安?!?/br> “是,很可怕的一個夢,會痛,會失望,會害怕,重新過了一遍,我才發現我太傻太笨太絕情?!?/br> 莫譽毅察覺到她的顫抖,謹小慎微的安撫著她緊繃的神經,偌大的空間,無聲無息的沉寂。 秦蘇靠在他心口,聽著皮rou下有條不紊跳動的心臟,她閉了閉眼。 一生恰如三月花, 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 醉里不知年華限,當時花前風連翩, 幾輪春光如玉顏, 清風不解語,怎知風光戀, 一樣花開一千年,獨看滄?;L?, 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對繁華塵世間, 輕嘆柳老不吹綿,知君到身邊, 相逢若初見。 “叩叩叩?!辈》康拈T被人從外輕輕推開。 施老站在外面,甚是有些為難自己該進還是不該進。 秦蘇看了看門外的身影,重新靠回床上。 莫譽毅起身,走上前,“外公有話要說?” 施老望了一眼病床上的身影,躊躇著開口:“我有些不敢面對小蘇?!?/br> “都是一家人,這事我不能怪您?!蹦u毅將房門打開。 施老緩慢的走過去,數年來他不曾如此為難,如今竟是難以啟齒的開口,“這事是我的疏忽,我也沒有想到施曄會這么做,幸好小蘇逢兇化吉?!?/br> 秦蘇略顯疑惑的看向在一旁沉默的莫譽毅,問道:“外公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把施曄交給了莫城,這事他會處理,你就安心的養好身子,這事是我施家愧對你?!?/br> “等一下?!鼻靥K坐起身,目不轉睛的一一打量過在場的兩人,慎重的回憶起那一日的點點滴滴。 施曄的眼神太過炙熱,那是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喝一口那摻了毒的湯水,可那種眼神絕對不是想毒死自己,他的眼神是熱情的,帶著希望的,他想看到的是自己心滿意足的放下湯碗然后笑著說很好喝,而不是摔下湯碗滿口吐血。 宮廷內的爾虞我詐,人與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她早已習慣為常,她不可能會被如此真誠的眼神欺騙,就算他再恨,也不可能會愚蠢到如此不計后果當眾下毒。 “你也是這么懷疑的?”秦蘇問向莫譽毅。 莫譽毅的確是這么懷疑的,不過現在冷靜下來過后仔細想想,漏洞太多,施曄是一個驕傲到囂張的男人,可是也不是一個笨到連豬都不如的傻子。 “外公,我知道您是關心我,可是我想請您理性對待,我相信小舅舅與這件事無關,他要殺我或者殺莫譽毅,何須用如此淺而易現的方式?”秦蘇道。 施老蹙眉,“小蘇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那碗湯只有施曄和你外祖母碰過?!?/br> “廚房這種地方本就是人多口雜,每個人不可能做到一絲不茍,或許是有人從中摻了什么,又或者是——” “咚咚咚?!笔╈魑吹然貜捅阃崎T而進。 施老回頭,瞧見他匆匆而至的身影,問道:“怎么了?” “父親,我查出了一件事,我覺得我有必要即刻告訴您?!笔╈髂抗饽氐目戳四u毅一眼。 施老點頭,“什么事?” “那一天你們走后,我得到通知,我讓所有人不許動廚房和餐桌上的每一樣東西,隨后帶去化驗,剛剛得到消息,所有送往化驗中心的樣本里只有小蘇喝的那碗湯里有毒,連小二碗里的湯也沒有?!?/br> “……”施老詫異,這么說也只有施曄才有機會下毒了?也只有他有動機想殺死秦蘇。 “父親,這事確實是三弟做的?!笔╈骶o了緊手里的報告。 “不對?!鼻靥K打亂兩人的談話,看向莫譽毅,目光倏地只剩下驚慌,“我喝的那碗湯是跟他換過的?!?/br> “……”施祺震驚,面色倉皇的打開檢驗報告,的的確確只有一份樣本有顯示毒性。 “所以說對方要毒死的人是我?”莫譽毅竟不知不覺的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有人想他死。 “去問問施曄,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有誰動過那鍋湯水?!笔├厦嫔?,看來事情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夜風刺骨,一輛卡宴從醫院離開。 施家氛圍前所未有的嚴肅,所有傭人或多或少都感覺到了這微妙的氣氛變化,施老似是準備大義滅親了。 夜晚的寧靜掩蓋了多余的聲音,只有一聲聲悲戚的叫聲徘徊在整個大宅子里,如同前兩日那般,男人的叫聲中透著數之不盡的委屈惆悵。 施曄聲嘶力竭的靠在墻上,月光冰冷的落在他的發梢上,他絕望的望著窗外的雪花飄散,為什么就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他是無辜的? “咚咚咚?!陛p嚀的聲音從窗臺方向傳來。 施曄聞聲望過去,一道身影從陽臺上一躍而進,雪花在他肩膀上融化,他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三哥?!眮砣溯p喚一聲。 施曄跌跌撞撞的跑過去,“你是來帶我走的?” 施虞笑而不語的將窗簾合上,屋子里的所有監控設備都被他控制著,他確信沒有人能發現他悄無聲息的出現過。 施曄看不懂他面上的情緒,焦急道:“我不能跟著莫家人離開,他們都是軍痞子,怎么可能會放過我?我沒有做過,為什么就沒有一個人肯相信我?” “我相信你,三哥?!笔┯葑谝巫由?,示意他也坐下,倒上一杯水遞過去,“喝點水吧,看你那樣應該都沒有好好的吃東西?!?/br> 施曄喜極,拿起水杯不以為意的喝上一口,忙道:“你當時也在場,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沒有下毒?!?/br> “當然了,下毒的人是我,怎么可能會是你?!?/br> “我就知道,下毒的人是——”施曄瞠目,水杯從他手里脫落,雙腿不受控制的往后趔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