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季蓉原本也是同普通姑娘一樣,想著找個好人家嫁了,可總是不如意,別的分歧不說,就是堂妹的問題就是繞不過的坎兒。 堂妹季芳小她整整六歲,當初兩家父母過世的時候,季芳不過才四歲,能走穩路勉強說清話的年紀,季蓉白天要忙著做生意,晚上還要哄小丫頭睡覺,說句又當爹又當媽也不為過。 季蓉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季芳仍舊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無親無故只剩下她這么一個堂姐,又是她拉扯養大的,將來的親事自然也要季芳來cao持。 姑娘家要嫁人,沒什么也不能沒嫁妝,除非是童養媳又或者是戰亂的年代里,否則將來的日子少不得要被婆家挑剔說事。 可是來跟季蓉說親的人家,除了看中她的人外,還看中了她的房子鋪子,至于拖油瓶季芳卻是沒算在內的。季蓉明里暗里的一連試探了好幾戶人家,也不說要對方給準備嫁妝,哪怕是她自己提前備好的也不行,要么就是嘴上說著不在意,可是臉色眼神卻出賣了自己的那種。 這么多年相依為命下來,季蓉怎么也舍不下季芳,最后親事無一例外都吹了。她轉念一想,來了個招婿入贅,將來孩子還能跟她姓呢。只是想法是美好的,現實卻行不通。因為季家說來說去也就是個普通人家,一個小院子一個小鋪子而已,還不值得男人出賣所謂的尊嚴入贅。 因此,季蓉的親事又拖了打半年,之前說過親的人家又請了媒人上門來,只是這一次,對方的態度更差了,幾乎是拿鼻孔看人。季蓉氣得不行,一狠心一咬牙掏錢從中人手里買了個人回來,要求不高,老實本分為人勤快就可以了。眾人收了錢,很快把人帶來了,基本符合季蓉的要求,這人就是陳老實。 季蓉養了陳老實一年多,這才帶他去官府銷了奴籍,隨后找人看了日子,兩人便成了親。成親后,季蓉將家里的財政大權死死抓在手里,于是這日子就照舊過著,跟以前也沒什么區別。 成親一年后,季蓉就懷了身孕,只是那會兒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家中也沒有長輩提醒,于是沒能撐過三個月便小產了,還落下了病根。后來又是看大夫又是抓藥的,折騰了兩年,這才又懷上了。 這一次懷了身子以后,季蓉便事事小心注意,總算安穩的撐過了三個月,如今都五個月了,身子倒是一切安好,只是聽說這兩個月以來,季蓉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做噩夢,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色也憔悴了許多。 · 曲迷心仿佛一尊雕塑一般坐在屋頂上,任由夜風吹拂,狐裘上雪白而柔軟的絨毛在臉上輕撫。她想完了季家的事,又想了一些別的。更聲隨風傳來,夜才過去了一半。她正琢磨著接下來該怎么打發剩下的半夜,就聽到屋里傳來一聲驚叫。 季蓉又做噩夢了,并且又被驚醒了。 驚叫聲響過之后,不過片刻,屋里的燈又被點亮了。季蓉驚恐不安的聲音與陳老實滿含關心的安慰聲交織著。隨后不久,側屋的季芳也醒了,裹著棉襖抱著被子敲響了夫妻兩人的房門。 季家開的是包子鋪,主要收入就是來源于早中晚三餐的時間,其中早上又是最忙的時候。如今鋪子由陳老實cao持著,天不亮就要起,之后一直忙到中午才能休息一下。季蓉擔心他撐不住,便讓他去側屋睡了,換季芳來照顧她。 之前小半個月里都是這么過來的,只是今日季蓉去拜了佛,陳老實覺得她該能安心了,便將季芳換了回去,夫妻兩人同睡,誰想半夜她又做了噩夢,只得又將季芳叫來陪她,他自己抱了被子出去了。 曲迷心坐屋頂上聽著姐妹兩人說話,聽到季蓉噩夢的內容,覺得真是有意思,不枉她跟過來。 第68章 季蓉一直在做噩夢,要么夢到孩子沒了,要么就是自己辛苦十月懷胎把孩子生下來,最后卻變成一個怪物。而這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陳老實從游方道士處請回來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有些怪異的畫,畫中是一個不辨男女的童子,長了三頭六臂,且每個頭上都長了三雙眼。陳老實說這是他家鄉那邊的習俗,但凡家中有媳婦懷了身子,就要請一幅這樣的畫回來。畫中童子寓意著孩子將來比尋常人不同,聰明能干見識廣博。 對于陳老實的說法,季蓉不曾也不會去懷疑,哪怕她第一眼見到那幅畫就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因為即便懷疑了,也無從去驗證。 因為大興地域寬廣,各州府地界上,山匪強盜橫行,百姓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愿意出行的,即便出行也要結伴亦或跟著鏢局走。許多男子終其一生也不曾離開家鄉半步,更勿論女子了。 季蓉的父母慘死在山匪手下,導致了她對山匪的恨意比別人更多,同時對山匪的恐懼也更深。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臨安城外的墓地,她的父母就葬在其中。 陳老實將那幅畫掛在屋里,每日用香火供奉著,極盡虔誠。季蓉念著他這些年來為了這個家辛苦忙碌,孩子最后卻要隨著她姓,索性任由他供奉著這奇怪的畫,她則盡量不去看。 只是有的時候感覺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你明明在心里極力告誡自己不要去看一個東西,目光卻不受自己的控制看過去。后來季蓉索性很少待在正屋里,去了側屋季芳房里坐著。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一個多月,某一天夜里,季蓉毫無預兆的做起了噩夢,夢到肚子里的孩子變成了一個三頭六臂的怪物,嚇得她從夢中醒來。自那以后,季蓉就開始三天兩日的做噩夢。 起初的時候,季蓉去看了大夫,大夫只說她這是想多了,囑咐她要寬心??赐甏蠓蚧丶?,依舊會做噩夢。她又將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這一次終于有了成效,去廟里上香回來,就能安穩睡上幾日。 又過了幾日,季芳忽然趁著陳老實在鋪子里忙碌的時候,悄悄跑到屋里對季蓉說道,“蓉jiejie,你快將你們屋里那幅畫給扔了吧,我今兒個聽見巷子東頭那家的小書生說了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個婦人懷了身子以后,成日里看著猴子,后來就真的生出了一個猴子來?!?/br> 大興朝很多民間傳奇的話本故事,也不講究什么邏輯,只圖一個奇字,只要能讓人瞠目結舌驚訝不已就行了。 季芳的一席話,若是早些時候說,季蓉肯定不會相信,可是如今她已經連續做了許久的噩夢,夢里的內容又與她說的有許多相似,她便信了這話,匆匆叫來陳老實,讓他把屋里的畫給收了。 陳老實以為發生了什么,進來后眼睛就一直看著季蓉,嘴上也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得知她是要將屋里掛著的畫取下來,頓時驚訝不已,問為什么。季蓉便將從季芳那里聽來的話與他說了一遍,陳老實聽了雖然不信,卻還是將畫給收起來了。 季蓉見他一副失落的樣子,后來好幾次撞見他悄悄拿著那幅畫在看,她有些于心不忍,沖動之下便與他說,若是這一胎是個兒子,隨了季家的姓,下一個孩子便隨他姓陳。當時陳老實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許久之后終究還是搖頭拒絕,說讓孩子兩個姓總歸是不好,這事季蓉也就沒再提起了。只是她仍舊會看見陳老師偷偷拿出那幅畫在看。 屋里終于沒有了那幅畫,季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消失了,只是這件事帶來的陰影卻始終纏繞于心底抹不去,成了她的心病。一次次求神拜佛,安穩的日子卻漸漸縮短,從之前的半個月到后來只管幾天,如今更是完全沒用了。 如今才過了五個月,還有五個月,季蓉簡直不知道這漫長的日子該怎么熬下去。陳老實因此自責不已,季芳也在心里怪自己多嘴亂說話,總歸說起來,這一家人都過得不安生。 · 季蓉一直到凌晨的時候才又睡下。伴隨著雞鳴聲,天邊隱隱泛出魚肚白,臨街開門做生意的人家屋里的燈光漸漸亮了起來。 曲迷心盤腿坐在季家的房頂上,心中想著這一家人的問題,十分的好奇。心里直感嘆,古人雖然不知道心理暗示這個詞,這一手卻玩得極溜。季蓉是受害者無疑,只是不知道想出這個主意的人是誰,陳老實還是季芳,或者兩人其實是同謀? 據昨日的觀察,根本得不出什么結論,因為兩個人都表現得很自然,完全看不出什么異常來,而且目前為止曲迷心只在季蓉頭上看到了對話框,其余兩人都沒有。 這讓曲迷心忍不住回憶起了來到大興朝以前,那時候系統還沒有升級,那幾件統共讓她折騰了幾年的大案子,完全沒有什么提示,她只能跟在官府后面蹭經驗,同時沒日沒夜的蹲守,再加上運氣還不錯,最后僥幸破了案拿到了獎勵。說起來簡直就是心酸。 如今的情況雖然看起來也是沒什么提示,但是被列入懷疑名單的就兩個人,只要拿時間蹲守著,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曲迷心是鐵了心要將這事跟到底,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誰這么天賦異凜,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心理暗示這么高端的手段。 天很快亮了,陳老實早早起了準備好了一切,開門做起生意來。街上的鋪子也陸陸續續的開了門,來往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各式各樣的吆喝聲夾雜在人們的交談聲中,一片熱鬧安穩的景象。 曲迷心離開了季家的房子,轉到屋后人煙稀少的巷子里,就在那兒來回走了許久,這才轉到前面的街上,走進了季家的包子鋪,要了一籠包子一碗粥,找了個靠里的位置,坐下就不走了。 早上的時候是最忙的,季芳也在鋪子里幫忙,端東西收拾碗筷收錢,有條不紊。曲迷心也不怕認錯人,反正只要瞅準了衣服就沒錯,基本沒碰上年紀身高穿著都一樣的人。 她在季家的鋪子里從早上坐到午后,也沒觀察出什么來,想著也該回家一趟了。包子鋪的人漸漸少了,她看著閑下來的季芳,心思一轉,便有了主意。反正她要回去總是要找個人帶路的,只要認路的就成,自然季芳也可以。 可惜最后沒能如她的愿,因為季芳以不認路為理由拒絕了她。當然,是真不認路還是擔心安全問題,曲迷心無從得知,不過若是后者,少不得要贊一句小姑娘聰明伶俐心思細。 騙不走季芳,曲迷心也就不挑了,準備隨便找一個人帶路回家,誰知起身準備離開時,陳老實卻自告奮勇說可以給她帶路。曲迷心心中驚訝,卻沒表露出來,只問了他鋪子怎么辦。 陳老實答說有季芳看著,又問她帶路的錢是不是真給那么多。曲迷心原本是為了哄季芳才把價錢拔高的,這會兒陳老實問起,也不好反悔,不然真要被打上哄騙孩子的嫌疑了,只能點點頭。 于是陳老實囑咐了季芳看著鋪子,他便帶著曲迷心往長樂坊去了。陳老實看著有些呆頭呆腦的,卻是跟王小二一樣,十分熟悉臨安城中的道路,問了曲迷心要走大路還是繞小巷抄近路,曲迷心果斷選擇了后者。 兩人走得快,又是走近路,沒多久就到了家門口。曲迷心付了錢給陳老實,后者小心的將銀錢塞進懷里,之后便告辭了。 王小二剛才出來開門,就被曲迷心要求鎖上門,跟上剛走的陳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