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太后還是歇息一日吧,眼下入冬,您的雙腿舊疾又犯了,走一步都疼得如刀刮骨?;噬闲纳?、孝順,定然能懂您的關心?!辟R舍又道,“而且似乎聽陸公公說,皇上一會兒要去雙菱軒,恐怕娘娘過去乾清宮,也是找不著人?!?/br> 孝珍太后沉吟了一會兒,呢喃著“雙菱軒”三個字,思量了思量?!斑@個梁才人顏色傾城,哀家第一眼看見她便知道她不會長久的沉寂。好在她并不識字,不讀經史的女子,哪怕一時得意,也終究在這后宮久長不了?!?/br> “太后說得是,后宮沉浮,美色又能幾長,沒有謀略、智慧那便是死路一條。紅顏未老恩先斷,在這宮闈里是最多?!?/br> 一絲涼風鉆進屋來,孝珍太后腿著了那絲涼氣,痛得她閉目隱忍,眉間“川”字紋緊皺,依稀又記起了當年被端敬太后杖責的血腥場景。那年,她剛受舜熙帝寵幸封嬪…… 孝珍太后捏攥著手里的佛珠,幾欲捏斷!不知是恨還是痛,或者僅僅只是害怕。 “太后大仁大義,不似端敬太后心狠手辣?;噬闲㈨?,往后太后娘娘可以享福了?!?/br> 孝珍點點頭,然而臉色卻并沒有好轉,而是望向殿門口的光亮,嘴里呢喃著——“蠢笨些,也好……” 孝珍太后回頭見賀舍姑姑欲言又止的?!斑€有什么事?” 賀舍猶豫了一二,才斗膽說道:“娘娘,聽陸公公說,這幾日皇上舉手投足頗有些古怪,時不時流露出如女子之態。而新撥過去雙菱軒的宮女又暗傳,梁才人行走說話,也如同變了個人,像個男人?!?/br> “有這等事……” * 梁荷頌抱著一堆折子,去了雙菱軒。那些奏章,她可是看不懂幾個字!過兩日定然還是不得不上早朝,必須得讓皇上親自批閱了,她記下來??偛荒苊看味紝⒛切┐蟪剂R一通、說他們做得不好,唬弄過去吧。 就是苦了她那副身子。梁荷頌捏著毛筆,撓了撓耳際的發絲兒,瞧了眼那邊桌上認真批閱著奏章的厲鴻澈。她也是而今在知曉,原來奏章也分許多種,信息公開的有奏本和題本,奏本為私事,題本為公事,這兩種都要先通過內閣學士們看一遍,寫上意見紙條夾在里頭呈上來,供圣上裁奪。據說那保和殿大學士黎老兒十分有學識,她到可以就用他的意見??蛇€有一種“奏折”,那便是直接秘密呈遞上來的,沒人提建議,她可完全沒法兒應對! 雙菱軒里沒有旁人,只有他們兩人在。梁荷頌支著下巴,遠遠打量厲鴻澈。好認真啊。那奏章上究竟寫著什么,能讓他不顧病痛,廢寢忘食呢? 將墨硯拿近了些,梁荷頌將墨汁當做了銅鏡照了照。里頭映著的當然是皇上厲鴻澈的臉。若是皇上是個女子,憑他的這副美貌和學識,定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摸了摸墨汁映照的男人的臉部輪廓,梁荷頌仔細看了眼鼻子和眉,好分明的棱角,看得她一顆心都要撲騰了一下。想起她侍寢那日,她又害怕、又緊張,有些反抗卻又不敢反抗。雖然在侍寢之前,已經有姑姑送來了教習男女之事的畫冊,她都看了一遍,想想了一遍,可是實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晚,她從裹著的被子里探出頭來。厲鴻澈冷若冰霜,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打量了許久。那冷淡的模樣,險些讓她因為他對她真的是毫無“興趣”!好在,在他根本不像想臨幸她的表情中,厲鴻澈讓人熄了油燈,退了出去。然后,她眼前一片漆黑,心底一駭,接著便覺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涼,撲面灑下來的是比空氣更加寒冷的氣息。她本能害怕,想退后,卻被一只裹著結實肌rou的強壯胳膊一下扣住了后腦勺。一下子!她的雙唇就被他吻住了,霸道得沒給她半絲喘息的機會。她當時以為,厲鴻澈是要將她整個吃了…… 說實話,她進宮前是有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的,所以,她稀里糊涂地似喊錯了名字。結果,當然是惹怒了厲鴻澈。好在,正在他意欲發飆的時刻,他中毒暈倒了…… 所以,當晚她其實還沒能受到“寵幸”…… “為什么要露出如此猥瑣下作的表情?”隔著書案以及五六步遠的距離,厲鴻澈冷臉看來,嫌惡得緊! “有、有嗎?”梁荷頌忙摸了摸臉,卻不想手上沾了幾點兒墨汁,這一摸成了花臉。 見她那沾滿墨汁的臉,厲鴻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曠古以來,只怕也沒有這樣一位的“皇帝”。罷了,罷了……她本來也就是個女人,雖然在后宮折騰了七八個月,但閱歷來說,還是個“少未經事”的女人…… 梁荷頌本以為又要挨厲鴻澈怒斥,卻不想,他大步走過來,一張芳香的手絹兒蓋在梁荷頌臉上,輕輕擦了擦。 “方才讓你認的詩詞,可都認識了?”眼前是桃花芳香的手絹兒在來回的擦弄,梁荷頌聽見厲鴻澈冷聲問她。雖冷,倒不至于前兩日那般怒。 “認,認得差不多了吧……” “念來聽聽?!?/br> 厲鴻澈在梁荷頌身旁坐下,一副私塾老師要檢查學生勞動成果的作勢。 “下月便是孝珍太后大壽。朕早前答應過太后,在壽宴上要題詞作詩。你這段日子要加緊學習,能多認幾個,是幾個?!?/br> 梁荷頌心虛地眨了眨眼?!澳?、念哪首?” 冷冷瞟了眼梁荷頌,厲鴻澈在那幾張已經被糊得東一團墨西一點黑的詩詞紙張上,瞧了眼?!熬?,挑你最熟悉的哪首念來聽聽?!?/br> 梁荷頌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在幾張詩詞里挑了挑,可都沒揀出個結果來。厲鴻澈嘆了嘆氣,撿了一張出來?!熬瓦@首,念吧?!?/br> 梁荷頌拿起那白字黑字兒,疙疙瘩瘩念?!按病?/br> 厲鴻澈點頭,示意她念得對。梁荷頌繼續第二個字,“前……” “連起來念,不必看朕,別停?!?/br> 梁荷頌點點頭,對著那張紙頭痛不已,細小著聲音念道:“床、床前日……” 厲鴻澈陡然一個鋒利的冷眼投過來!“你再念一遍,大聲些?!?/br> 梁荷頌將詩往桌上一攤?!盎噬?,這詩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臣妾念不出口啊……” “……”厲鴻澈默了半晌,從牙縫里擠出句話來,“你倒說說,這詩,到底粗俗不雅在何處!” 咽了咽口水,梁荷頌指著第三個字:“這描寫夫妻之事,實在太過于露骨……” 12.皇帝頭上綠飄飄 “床、床前日……月光?!?/br> 一頓。 “楚人也上……” 有一字不識,略。 梁荷頌顫抖抖地念了前兩句,揚了揚眼皮,瞧巴了一語不發、黑沉著臉在一旁坐著如同黑石冰雕的,厲鴻澈。 似有一股野獸般的怒氣從厲鴻澈鼻子里噴灑出來,落在梁荷頌的肌膚上,冰得脖子都一涼,讓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他哼了一聲,又冷,又低,然后牽動左邊嘴角笑得讓人后背發寒?!澳闶窍臃蚱薅瞬粔驘狒[,‘楚人也上’,嗯?” 那個尾音上揚的“嗯”字,飽含了刺骨的冰寒怒氣! 念錯了就念錯了嘛,何必這么兇?她早說了她字認得不多,還得些時日學習進步,可這天之驕子的男人非還就跟她杠上了似的。梁荷頌心有怨言,但不能直接頂撞,咬了咬唇道:“皇上,要不,要不臣妾還是先不念了。等再學習幾日,念給皇上聽,如何?” “……” “皇、皇上,唉皇上……”梁荷頌壓低著聲音拍門,生怕驚擾了旁人被人聽了去。 可惡,厲鴻澈竟然一語不發地將她趕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