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溫熱的指尖從手背上劃過,練習冊被抽走了。 楚楓怔神著,謝時煜已經拎著練習冊,起身去向小組長交作業。 桌面上,留下謝時煜給他做的早餐: 流心蛋、油條糯米團,還有一包豆奶。 楚楓盯著謝時煜的背影,這家伙捧著練習冊,手里悠哉地轉著筆,利用走向小組長的空擋,正隨機填寫選擇題答案,估計就是三短一長選一長、三長一短選一短,不會做的全選c,謝時煜的背影看起來若無其事、渾不在意,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什么問題。 楚楓拿起謝時煜給他做的早餐,心想,如果以后被他發現謝時煜對他根本沒有一點意思,那他一定要把這家伙揍一頓。 十三歲的楚楓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流心蛋。 、 “動點問題好像很難吧?!?/br> 謝時煜轉著筆,像領導視察那樣翻閱著數學書。 這個知識點經常被做成最后一道壓軸大題,但搞清楚原理后并不難,楚楓回答: “還好。你多做幾題就會了?!?/br> 謝時煜想到今天交上去的練習冊:“失算了,我還以為大題第一題很簡單,得寫幾個字意思意思,結果這么難,我還全寫對了?!?/br> “……”楚楓:“那題是上次講過的原題,答案都一樣,肯定要寫對?!?/br> “哦?!敝x時煜:“上次是什么時候?昨天?” “不是?!背鳎骸笆巧现苋捏w育課,數學老師代課,喔,你好像不在?!?/br> 上周三體育課是下午最后一節,上完就放學了,因為下雨,所以體育課取消,課代表通知大家改上數學課。 謝時煜趁還沒上課的下課間,直接提前放學溜走了,翹掉了數學老師上的“體育課”。 這是謝時煜的基cao了,楚楓想起來,那個體育課以前也有因為下雨被其他科目老師取代過,謝時煜都是翹課回家。第一次看見謝時煜走后,楚楓還有點失落地想,今天放學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等到放學,楚楓撐著傘走到校門口,發現謝時煜在等他。 、 但是上次,謝時煜沒有等他。 那節體育課也不是每周都會被替代掉,因而謝時煜的翹課是無規律的,等他也是無規律的。楚楓當時并沒有多想,就自己回家了。 ——現在想來,那是謝時煜第一次翹課后沒有在校門外等他一起放學。 是被什么事耽擱了嗎? 、 “初步推定,受害人是在上周三傍晚5:00~7:00死亡。從部分尸塊的衣服旁邊提取到兩段藍色絲帶?!?/br> 警察局,桌面上攤著一堆堆現場照片。 “絲帶邊緣非常毛躁,推測可能是斗爭時拽扯下來的?!?/br> “受害人是跟兇手發生過爭執?” “很可能是,而且法醫鑒定報告顯示受害人生前可能有長期吸毒史,說不定是毒品引發的爭執,最后殺人滅口?!?/br> “……不一定,看看這些尸塊,斷口這么平整,這個兇手一定是老手,而且每個尸塊都故意用尼龍繩打了死結,這符合連環殺人案的作案特征,六年前那起紅塑料繩殺人分尸案……” “那…要不要立案偵查?” “現在也不能確定,紅塑料繩分尸案的打結方法,和這次的打結明顯不一樣。先把藍色絲帶送去鑒定科……” 、 “我回來了?!?/br> 呼嘯的警車從街道上經過,今天,謝時煜放學后回家,一個人站在窄小的404室內,透過被釘死的窗戶,看見外面紅燈閃爍,像一路曳行的血。 “媽,晚飯想吃什么?” mama蜷縮在角落里,眼瞳放大,嘴里念念有詞: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謝時煜炒了幾個家常小菜,把上學前就煮下去的稀飯盛出來,端給mama,再從藥盒里倒出鎮定片。 mama伸手抓了一把藥就要往嘴里塞,謝時煜阻止了她: “媽??崭钩运帉ξ覆缓?。先吃飯吧?!?/br> 醫生說,她最近受刺激較大,以后靜養的話可能會慢慢恢復。 、 上周三 “我回來了?!?/br> 十三歲的謝時煜像往常那樣翹掉體育課回家,平常他總是趁這個機會提前煮好飯、給家里打掃衛生,這樣mama就可以少做點活,之后再折返回學校,跟楚楓一起放學。 這么想著的謝時煜,像往常那樣打開了家門—— 滿地狼藉。 熟悉的、恐怖的地獄: ——父親回來了! 五六年前的小時煜為了避免紀世明的預言實現,他沒有對父親下殺手,而是嫁禍父親“販毒”,將那個魔鬼送進了監獄。 就算他不是普通小孩,但他也不是魔鬼。 現在,真正的魔鬼回來了。 、 謝時煜的mama,何文穗,這五六年來,度過了平穩幸福的日子。 因為丈夫販毒被抓,她也成功離婚了,換了一個正經的工作。 家里的錢不多,但這么多年積累下來,加上沒有吸毒丈夫來吸血,她也攢下了一筆儲蓄,正籌劃著要帶著兒子謝時煜搬家,換一個好點的地方住…… 就在一切都將變得更好的臨界點,那個魔鬼回來了。 因販毒數量較少,認罪態度良好,前夫謝軍峰提前出獄,立刻找上門來。 她又被打得半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要嚴重。 過去,她每天過慣了不正常的生活,起早貪黑偷竊換贓物,隔三差五提心吊膽要被打,反而還能咬牙忍受下去。 跟兒子一起過了六年正常生活,突然又被推回這個地獄,她和孩子好不容易組建起來小小的希望,像螻蟻一樣被捏死。 上初中的兒子還沒有放學回家。 她一個人面對一米九幾暴怒的男人,感覺到無比的恐懼。 “我告訴你!就算離婚了,你一輩子也別想擺脫我!你敢搬家就別怪我拿刀去找你!” 砰—— 一聲,這個魔鬼像五年前的任何時候一樣,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錢。她五六年來辛辛苦苦正經工作積攢下的血汗錢,全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家里座機響了,她木訥地去接電話,領班欲言又止地說: “今天你…丈夫來飯館大鬧,實在不好意思哈,我們也是小本生意,那個,明天開始,你就不用來了?!?/br> 砰噠,電話掛斷了。 她再次看著破碎的滿地狼藉,這個樣子自從結婚之后她看過無數遍了,也收拾過無數遍,忍耐了無數遍,但唯獨今天,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那些破碎的杯子、玻璃、盤碗,碎片扎著人的腳底,她無痛無覺地踩上去。 那些碎片就像她的人生,自從謝軍峰開始吸毒,她怎么也離不掉婚,娘家也跟她斷絕關系了,腳下的碎片無論收拾多少次也會重新碎掉,她的人生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再這樣活下去,被打,被摔碎,被永無止境地糾纏威脅,到底還有什么意思…… 被打得全身淤青、頭破血流的她,渾渾噩噩地走到了窗邊。 她往下眺望,四樓,不算太高,但聽說,跳樓選四五十樓的高樓有可能生還,高度太高指不定被掛住,反而是三四樓的矮樓,跳下來就是死。 她手一撐,站到了窗子上。 17:05 就在這一瞬間,咯嗒,門突然開了: “媽——” 、 翹掉體育課提前回家的謝時煜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血、碎片、站在窗邊的mama。 十三歲的謝時煜在那一瞬間萌生了一個念頭: 他一定要殺了他。 哪怕變成一個魔鬼也無所謂。 衣柜里,早已變小的小學校服靜靜地躺在最底下一層,那個口袋里,有一條紅領巾。 一團鮮紅中,包藏著一條藍絲帶。 很早之前留下的底牌,即將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 嘩啦、嘩啦。 水流沖過碗筷,和服藥的水杯。 自從上次被打之后,mama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一切家事都由謝時煜cao辦。 嗚——嗚—— 窗外傳來呼嘯的警車,紅燈從遠及近,映得玻璃窗邊的光影變長、再變短、再消失不見,歸于一片黑寂。 、 夜幕沉沉,警車里,一位警員興奮地撥打呼叫機: “隊長??!鑒定科結果出來了!” “藍絲帶上提取到了兇手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