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洛言唇角輕輕抿了下,似有些愉快??上扇酥g的心有靈犀技能被娓娓取消,衛姑娘再無法不看他就知道他在喜怒哀樂了。 說到娓娓……那小姑娘,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真的牽扯進了衛家滅門案? 衛初晗心頭沉重:娓娓騙了他們,娓娓的本領太厲害了。如果娓娓真的要對付他們,他們無人應付的了。 也許在娓娓心中,她只在乎陳曦一個人,其他人的生死,她全不放在眼中。而娓娓生性帶著天真的冷漠,又常常摸不準正常人的性情,她會不會一時犯錯,把事情推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衛初晗倒真的希望陳曦陳公子能犧牲色相,去討好那個天真又殘忍的小姑娘,讓她不要跟自己這方作對。只唯恐娓娓錯到了極處,讓陳公子根本接受不了。 哎,一團亂麻,處處錯。 接下來回京的一路,因問題已解決,并沒有發生別的意外。甚至一路進了京,錦衣衛押解著顧千江,做好了萬種準備,卻什么都沒有發生。鄴京平靜至極,一如錦衣衛離開時那樣。 而時隔多年,衛初晗與洛言再次入京,領著幾歲的小孩子顧諾,均是心情復雜。 陳曦要帶顧千江去北鎮撫司,報告自己一路行程??蜌鈫柶鹦l初晗和洛言二人,那二人自是不與他同行,想要道別。 陳曦笑了笑,“你們離開鄴京多年,對這里不太熟悉,又沒有跟腳,容易被人欺負。還是我來安排吧。我在鄴京也算東道主,請讓我盡盡地主之誼?!?/br> 二人想了想,確實,沒有人幫忙,在鄴京確實不好生活。 由是面對陳公子的好心,兩人也接受了。 而至此,臨別前,陳曦才想起來般,對二人拱了拱手,“抱歉,之前一直騙了二人。實則我真名為沈辰曦,姓沈名辰曦,非是陳曦。之前不得已欺瞞,望二人勿要見怪?!?/br> 衛初晗揚了揚眉,她早有猜測,果真證明,便也笑著說不敢,又不是什么值不了的大事。她不在意,洛言自是不會在意。 沈辰曦,即陳曦,給他們介紹了一位錦衣衛,帶他們去尋院子先住下來。兩人在北鎮撫司外面等一會兒,一個著飛魚服的中年男子從府司中出來,正要跟兩人打招呼,目光落到衛初晗面上,頓時不動了。 被一個男子如此堂而皇之地看著,衛初晗眨了眨眼。洛言向前一步,擋住了這人溫度火熱的無禮目光。 這個錦衣衛才發現自己唐突,忙是道歉,一低頭,看到依偎著姑娘的小孩子顧諾,長得雪白剔透,眼睛黑白分明,很是惹人喜歡。中年男子笑著蹲下身,去逗顧諾,“這是兩位的兒子吧,生得真漂亮!和你夫妻二人簡直一模一樣?!?/br> 洛言面無表情,“這不是我們的兒子?!?/br> 中年男子臉微僵,抬起臉來。 衛初晗噙笑,“您看不出來嗎?我是未婚裝扮啊?!?/br> 中年男子臉更僵了,尷尬一笑。卻是笑了后,又似放松般起身,低聲問衛初晗,“請問姑娘可是姓衛?” 衛初晗目光一下子頓住。 洛言警惕地看著這個人。 中年男子看到他們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笑了笑,似有些感慨般,“在下叫羅凡。能認出姑娘是衛家姑娘,是因為十幾年前,在下曾見過一位衛家姑娘。當時先帝還未登基,那時的太子殿下犯了謀反之罪,大清洗中,禍及衛家。那時有位衛姑娘,就登門,向錦衣衛求助,希望沈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行連坐之事。那位姑娘實在了不起,口齒伶俐,說的在下佩服不已……一晃眼,已經十幾年過去了?!?/br> 說到這里,中年男子的眸子黯下去。 衛初晗低道,“你說的,該是我姑姑。我在家中時,聽人說過我姑姑當年的事情?!?/br> 中年男子眸子一凝。 衛初晗依然低著頭,“可惜當年謀反之罪未落實,沒有讓衛家退出鄴京。十年前,禍亂終是再次來到,我姑姑卻再沒辦法為家族奔波了。在那場禍事中,她也身死。她生前曾收養一個孩子承歡膝下,可惜沒兩年,衛家滅門,那個孩子也跟著她去了。想來她一生最后悔的,便是收養了那個無辜的孩子,陪著她和衛家入了土?!?/br> 中年男子目光有些怔忡,忽向后退一步,再次認真打量一眼衛初晗,聲音極低,“果然。你確實是衛家之遺女。難怪……難怪小沈大人讓我出來帶你們去尋房子。整個北鎮撫司,也就我曾與衛姑娘……你姑姑她照過面,深知她為人,會看護你一二分?!?/br> 衛初晗伏身,對他行了一禮。 羅凡側身讓開,“好了。在鄴京,現在,最好還是暴露你是衛家的后人比較好。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一狀告上去,沒人護得了你?!?/br> “多謝您的好心相告?!毙l初晗再伏身一拜。 羅凡領著他們二人去尋租房子。有錦衣衛這個身份在,又是老鄴京人,過程很順利。兩個時辰后,洛言和衛初晗就租下了南城區的一家老屋。三進三出,對他們兩個人,帶著一個小孩來說,已經足夠大了。 將房舍收拾一番,三人就此住下。 顧諾偶爾想起出遠門的父親,會有點不開心。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高興的。畢竟身邊有個姨母,長得那么像他娘,脾氣也跟他娘一樣,他常常認錯,看著姨母,就好像娘回來看他一樣。姨母是他親人,不是陌生人,跟著姨母,總比和那些陌生人待一起好。 而沈辰曦兩日未曾露面。 第三日,衛初晗與洛言商量著出門,去城郊佛光寺,拜拜佛,順便,也去祭拜下衛初晗的大堂哥。他們要出門時,碰上沈辰曦閑了下來,登門拜訪。沈辰曦聽他們說要去佛光寺,便笑了,“怎么一個個都要在今天去佛光寺?好吧,作為地主,我陪你們便是?!?/br> “怎么,還有誰想去佛光寺?”衛初晗奇怪沈辰曦為什么這么說。 相貌精致的貴公子摸了摸下巴,笑道,“是我五嬸一家,昨天我回去時跟我夸了一通佛光寺,說今天要去……唔,你們一起去也好?!彼恢氲搅耸裁?,眸子閃爍了兩下。 衛初晗就沒有興致過問了。 沈家的事情,她可沒有興趣。 此時已經到了秋末,萬物凋零,街上逛街的百姓卻不見少。幾人坐馬車走了一段,顧諾對大城鎮好奇得不得了,吵著要下去,幾人又只好下去步行。小孩子最是愛熱鬧,一個人在前面跑,幾個大人就慢悠悠地跟著。 衛初晗和洛言的目光落在顧諾身上,唯恐顧諾發生意外。 沈辰曦倒是無牽無掛,走在最后,負著手,不緊不慢地跟隨,目光隨意看著四周。 在旁邊河道上架著一座白玉石橋,人來人往。沈辰曦的目光不經意間看去,一下子頓住。 行人如織,繁華翻飛,紅衣少女是突然出現在橋頭的。穿著雪白大氅,內里卻仍是艷紅。她站在橋上,眉目如畫,氣質空靈。有對夫妻牽著小孩從她身邊走過,有小販趕著車匆匆而行,有書生吟哦詩句、路過她身邊,銀河明光映照著她。她立在人群前,卻像抽身事外一樣。 偏頭,少女沖他揮了揮手,嫣然一笑。 娓娓! 沈辰曦身子不覺停住,眸子眨了下,再認真看去。 行人如織,繁花紛飛,那紅衣少女,卻是已經消失不見了。周圍到處都是人,沒有異常,好像根本沒有對之前突然出現的少女有感知一樣。 沈辰曦一時怔忡,望著橋頭:她是真的曾經出現了那么一刻又消失,是特意跟他打個招呼,還是,這只是他的幻覺? 他想念娓娓,古靈精怪,又藏著一肚子壞主意悄悄打。 他騙她,她也騙他。誰也不生氣,誰也不輸誰。 然后一朝之后,她幽怨地看著他,“你要我說多少遍,幫你多少回,才會相信我對你絕無二心呢?” 沈辰曦看著那玉橋,好像回到青城時,也是一座玉橋,少女伸手碰他的臉,笑盈盈的,又可愛又俏皮…… “沈公子?”前頭有人喊他。 沈辰曦回了神,重新露出溫和的笑,追了上去,不再探究方才那一抹失神。 而在玉橋上,原本消失的紅衣少女又再次出現,捧著臉頰,吃吃而笑,“沈公子長得真好看!”她目光幽幽若若,出現了這么一剎那,無人所覺時,她再次消失,留下幽幽一嘆,“可惜我身不由己……” 而那邊,幾人上了佛光寺,便無所事事地先去寺中拜佛。寺中后院,有一顆大樹,上面用紅絲線掛滿了祈愿牌。掛不下的,旁邊的琉璃瓦翹角上也掛滿了牌子。風一吹,拉拉晃動。如此之意,人一看便懂。 衛初晗生了興致,要與洛言去掛祈愿牌。沈辰曦便帶走了顧諾,去其他地方玩。 很嚴肅地買了祈愿牌,在背面書好愿望,掛到金黃色翹角下。 一切都是衛初晗做的,她還特意跟身后一臉冷漠的洛言說,“你不知道,這家的祈愿牌很靈的。我小時候,娘還帶我來過這里?!?/br> 按照習慣,洛言頂多“嗯”一聲。但這次,洛言居然應了,“我知道,挺靈的?!?/br> “你怎么知道?”衛初晗回頭,故意逗他,“你是不是陪別人來過這里?快說,不然我生氣了?!?/br>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聽他真的來過這里,衛初晗很詫異,而洛言繼續說了下去,“當年我離開鄴京時,曾經來過佛光寺。我見他們都掛祈愿牌,就也掛了一個?!?/br> “什么愿望?”衛初晗問。 他唇角翹了翹,沒回答她,長長的睫毛娥翼般飛揚。 衛初晗逗他,“不行,我得弄清楚你許了什么愿。憑什么你說挺靈的?我可不能讓你在背后說我壞話?!?/br> 洛言說,“我沒有說你壞話,我說的是好話?!?/br> 衛初晗笑,“那我也要知道??煺f,你在哪里掛的?!?/br> 無可無不可,又不是多么不能與人知的事情,洛言被衛初晗說了兩句,就真的帶她去尋當年的祈愿牌。這么多年,佛光寺中不知道掛了多少祈愿牌,想從其中找到十年前的一塊,那是多么的困難。 但衛初晗像是找到了久違的有趣游戲,非要找到洛言當初的那塊牌子不行。 過去了一個時辰,衛初晗才在洛言的幫助下,在一重重祈愿牌中,找到顏色已經很古樸的一牌。她去看背影,少年曾經的字映入眼中: 卿卿如意,卿卿如我。愿聘卿卿。 卿卿如意。愿她萬事如意,人生常樂。 卿卿如我。愿她的心,就此不變,和我一般。 愿聘卿卿。我想娶她呀,我多想娶她。 衛初晗一下子捂住嘴,好像看到十年前的少年,徘徊在寺中,徘徊在樹下。他認真地寫下愿望,掛上祈愿牌,希望上天聽到他的愿望。他用最直白的話說——我想娶衛小狐。 衛初晗瞬間淚如雨注。 她抬起潮濕的眼睛,看向面前的青年,握著祈愿牌的手在輕微顫抖。 緣分是多么奇怪。十年前,他一個人來到這里,意志消沉,彷徨無望,誠心地祈禱她好,希望能找到她,希望能娶到她。 十年后,他們一起回到這里。再掛上祈愿牌,又找到當年的那枚。 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兩人一起。 洛言低頭,不解她為什么掉眼淚。他有些無措,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眼睫上的水珠,低聲問,“你為什么難過?我的愿望不是實現了嗎?” 衛初晗點頭。她感情淡薄又豐富,不是洛言那種淡成死水的人可以理解的。她也不打算解釋。只在他耐心擦眼淚時,少女抿唇笑了下,“我不是難怪,我是開心。是的,你的愿意實現了。我一定會嫁給你的?!?/br> 她最后一句聲音斬釘截鐵,說得有些大,嚇了洛言一跳。 他不太好意思,“你干什么這么大聲?” 衛初晗被他難得的臉紅逗笑,不再看他笑話了。 她心情是何等愉悅—— 十年的消磨,讓洛言感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常常沒表情,常常什么都不想。因為事情已經糟糕到了這種地步,他也沒什么期待。 但是現在,他在一天天變回當年的劉洛。 他雖然還是沒表情,但是唇角有時候會上揚一下;他的語氣不再是平淡無波,會帶了感□□彩,有時候高興,有時候生氣;她笑話他的時候,他不再是冷著一張臉,而是會臉紅,會不好意思,會尷尬…… 衛初晗在把一個人,重新帶回繁華人間。這種感覺,挺好的。 在佛光寺中逛了一圈,沒什么再好看的。就照一開始的計劃,由洛言領著,兩人去后山看她大堂哥的墓。衛初晗疑心洛言這種萬事不上心的人,會不會記錯了地方,畢竟兩人走了半個時辰呢,還沒看到墓碑。 洛言看她一眼,“那是你大堂哥?!?/br> 意思是,那是與你青梅竹馬的大堂哥,我很是吃醋了許久,怎么會忘記? 衛初晗:“……”她不敢廢話了。 洛言到底沒記錯地方,再走一陣,兩人就看到那墓。卻是并沒有即刻上前,而是在墓碑前,兩人見到停著一眾男女仆役,為首的夫人跪拜完,被迎上前的侍女扶起來。又是紙錢,又是瓜果,祭拜程序,比洛言和衛初晗這兩個兩手空空的人,不知道莊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