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絕對不是!你在恍然大悟什么?!” 她的反應太劇烈,活像被丈夫捉=jian的妻子似的。這么大的反應,讓洛言詫異地抬眼看她一下,才轉身走了。 第23章 雙生子 “她常年身體欠佳,幼子也多病纏身,家中又妾室多而亂,便終日不出門應酬。偶有出門,是每月十五左右、青城怪醫劉先生義診時,她會帶幼子去問候劉先生?!?/br> “那顧千江呢?不是說他們很恩愛嗎?” “恩愛?也許吧。她子女緣薄,為各種利益平衡,顧大人納了不少妾。這些年,病的病,死的死,要說沒有她的手筆在其中,我是不信的。但顧大人從來沒說過她,所以是愛她的吧。在所有事情前,只要她提出意見,顧大人都會考慮,所以是愛她的吧。這些年,顧大人的桃花運,也就她擋著了??稍贀踔?,畢竟唯一的兒子多病,她還得為丈夫納妾。所以縱是愛,到底意難平吧?!?/br> “以她的心狠手辣、口蜜腹劍,竟然不能讓顧千江非她不可嗎?” “顧大人……就我跟隨她的這些年,所看到的顧大人,是很讓人害怕的一個人。他只對她會笑會逗趣,在別人面前,顧大人從來不笑,看著很陰沉,府上沒有不怕他的。就是她,我覺得一定程度上,她也有些害怕顧大人。所以很多事情,她也束手束腳,怕惹顧大人不快。這樣的顧大人……我想姑娘你,是從來沒見過的。顧大人也許真的是太會隱藏的一個人,他少年在衛家時那副溫潤守禮的模樣,在這些年中,我從未見過?!?/br> 這些是九娘和衛初晗的對話。 在與九娘相認后,她們便離開了小鎮,來到了淮州青城。衛初晗找九娘,是據知這個奶娘的女兒,在那個女人手下做侍女很多年,去年才離府嫁人。當年她死的時候,奶娘還活著,奶娘的女兒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這么多年過去了,九娘說,她娘前年就過世了。正是在娘去世后,九娘才有辦法逃離那個女人。不然,奶娘和九娘,永遠在互相牽制著,在那個女人手中,兩人都是工具。 跟九娘祭拜了奶娘,問起那個女人這些年過得如何。衛初晗原本只想問些更加真實的情報,報仇,還是靠自己。誰想九娘對自己母親的死憤憤不平,直接表示她要跟隨衛初晗一起來青城。九娘的原話是,“我只是一個侍女,恨她入骨,卻也怕她入骨。我是沒辦法自己報仇的,但我總要她沒有好下場,我才能放心?!?/br> 九娘態度太堅定,衛初晗沒勸住,她的丈夫南山也勸不住。九娘跟衛初晗一道去青城,南山無法放任妻子不管,暫時關了店,與自己以前的兄弟們一起,來了青城。而他以前的那些好兄弟,本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為了掙些口糧,來青城送一批貨。其中最特殊的娓娓姑娘……她是缺錢才加入眾人的,為了拿錢,也要來青城。再加上好不容易從衛初晗身上找到jiejie的一點兒線索,她當即表示要與衛姑娘同進退。 所有人都來了青城,所有人里,態度最不積極的,恐怕就是洛言了。以前只有他與衛初晗兩人時,他們不得不日日相處?,F在有旁人加進來,洛言與衛初晗就基本上沒啥牽扯了。一個永遠在降低存在感,另一個心情復雜不知如何面對,造成的結果,就是眾人去交貨、衛初晗和九娘在酒樓上看風景時,衛姑娘一回頭,悵然發現,她已經很久沒見到洛言了。 人一多,他就像小可憐兒一樣,被遺忘了。 “姑娘?”見衛初晗向后看,九娘疑惑詢問。 衛初晗回了神,搖搖頭,“沒什么,我只是沒想到,她費盡心機得到的新生活,過得卻也不盡如意?!?/br> 九娘垂眼,顯然有同感。 仇人算盡天機,奪走了你的一切。當你從地獄爬上來,回來報仇時,卻發現她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光彩明艷、風華蓋人。她拿到了一手好牌,卻未必打得有多好……那她當初那般狠毒,又有什么意義? 好像復仇的快感,都因此少了很多。 但少了,卻并不是就此放過那個人。 其他人是不是害得衛家家破人亡,暫且沒有證據。但這個人,直接導致了衛初晗的死亡。隔了十年,衛初晗都無法忘記。 “顧家馬車來了?!本拍锾嵝?。 衛初晗“嗯”一聲,從旁邊取上拿過素白幕離戴上,兩人便下了樓。衛初晗向人流走去,九娘在另一邊行走,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幕離將面孔遮住,白紗及腳踝,行走間,沙沙若風,連衣如皺。自醒后,衛初晗一直以素衣白服示人,眼下也一樣。她從未口頭上說過什么,但衛家沒有了,守孝只有她會做了。 前方是怪醫問診的仁慈堂,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伍,這是此地風俗,大家都已習慣。馬車在還隔著一條街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幾個侍女先下車,隨后才有一少婦,牽著一個小男孩下了馬車。 日頭躲在層云后,那女子牽著男孩一步步走來。她膚色蒼白,烏云如墜,竟也是一身清雅素衣。盈盈而來,仿若池中蓮花開落,在一地俗人前,她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躲在暗處的九娘,怔怔看著兩個人的走近。 實在是一模一樣……皮膚蒼白,眸子漆黑,白衣如凈。認識衛初晗的人去看,都覺得這是衛姑娘。她是長大后的衛初晗,是脫去了少女氣息的衛初晗。而現在的衛初晗,也沒有什么少女爛漫。她們都是冷的,疲憊的。而那高雅出塵的氣質,卻也都有。 這樣的相似,若非了解甚深,誰能分得清誰是誰? 天色陰沉,衛初晗與她擦肩而過。 擦肩的那瞬間,兩人似都有所感,偏頭側目,向對方看去。 隔著重紗,容貌看不清。但讓人心悸的感覺,讓心臟狠狠一跳,如被重擊。 時間在那剎那,過得極為緩慢。對方投來的眼神幽冷筆直,衛初晗的目光,卻也沒溫和多少。 無聲的過招,在擦肩一瞬,在沒有素面相對時,就已經發生。女子蹙了眉,甚至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直到手上牽著的小男孩拉了拉她,才奪回她的注意力,“娘……那個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六七歲的男孩精致而漂亮,與母親相似的黑葡萄大眼睛,正盯著小販賣的糖葫蘆,露出渴求神情。 女人冷色眸子溫柔了下去,將幼子的頭轉了開,“你不能吃?!?/br> 小孩子輕聲嘆氣中,女人再回頭,那個戴著幕離的姑娘,已經走出了她的視線。她垂下眼:剛才那種突然膽寒的感覺,為什么……有一種熟悉感? 這種感覺,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她漫不經心地牽著兒子往堂中去,肩膀卻是被從后拍了一下。一個姑娘噙笑的聲音傳來,“衛姑娘,你……” 她轉過頭,與一個容顏明麗的紅衣姑娘相對。 姑娘怔了一下,似有些難以理解,看著她發了一會兒呆,又垂下頭,看向她手中牽著的男孩。姑娘眨了眨眼,神情好像更茫然了。 女子神情冷淡,態度卻很體貼,“姑娘認錯人了?” “好像、是吧……”紅衣少女自己都說得不太有底氣。 這世上,和她容貌相似的,有一個,難道還有第二個嗎? 想到方才過去的那個幕離姑娘,女子揚了眉,“這真是有趣,能煩請姑娘引薦一二……” “不,”紅衣少女往后退一步,烏眸古怪地轉了轉,忽而肯定道,“我想真的認錯了,抱歉?!彼D身便走。 女子根本不信她的話,想上前一步,對方離去時,眼睛瞥過她。那瞬間,時間好像定格,思緒被跟著恍惚一下。等再想去追的時候,姑娘已經遠了好多,再無法追上。 容貌一模一樣的人嗎? 已經離開的娓娓拐入了巷子里,她極為驚訝,手拖著腮幫,沉思片刻,露出有趣的笑來。娓娓與天地溝通,認人從不靠臉,而是靠感覺。她的感覺居然會出錯……只能說,衛初晗和剛才的那個女人,關系一定非同一般。 娓娓獨自在街上行走,一時不解,一時又恍然。突聽到身后叫喚聲,她回過頭,看到九娘,不由威脅笑,“到底怎么回事?快說,我最喜歡聽秘密了!” “她們一母同胞,乃是雙生姐妹?!碑斎?,當晚,在面對所有人的疑問時,九娘不得不說出實情。 “親姐妹?那衛姑娘為什么從不說起這個人?外面也沒人說過衛姑娘有姐妹啊?!?/br> “那是因為,沒人知道啊,”九娘神情恍惚,“雙生子,不相見……若非衛家遇難,恐怕她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的存在?!?/br> 十五歲前,衛初晗從不知道,自己有個雙生meimei。 而在她們相認的那一刻,命運就發生了改變。 第24章 大雨終至 天氣并不好,衛初晗與九娘在街上走的時候,太陽就已經被重云遮住。風吹得有些冷,在夏日這個時節,并不多見。街上行人也不太多,至少在見過那個女子之后,衛初晗與九娘穿梭于人群中,并不顯得擁擠。 這是衛初晗第一次到淮州青城,她對這里一點都不熟悉,放眼而望,滿是陌生。所以當見過人后,衛姑娘仍沒打算回去時,九娘很是理解:若要殺掉一個人,起碼得了解環境。幸而九娘在青城生活了近十年,勉強能為衛姑娘介紹一些風俗。 逛著逛著,九娘發現衛姑娘總在街頭晃,見到賣干果賣蜜餞的,她都要停下來問一問。等她走去點心坊時,已經買了不少果子。九娘看去,糖炒栗子,蜜餞葡萄,焦糖應子等等。 她訝然,“姑娘你這么愛吃甜的?”她少時與衛姑娘一起長大,并沒有發現姑娘這個喜好啊。 抬頭一望,芙蓉坊黑底金字正在頭頂,人流擁擠……九娘覺得這么多甜品,她看一眼都覺得膩,衛姑娘居然還嫌不夠,要繼續買。 衛初晗腳步緩一下,蹙了一下眉,“我不喜歡啊……”她只是走在街上,心里想著事,習慣地去做一些事。她的身體,比她的心誠實。 這世上,她認識的,只有一個人,嗜甜如命,過了這么多年都不改。而這個人,好久沒看到了。衛初晗唇角帶笑,“我不喜歡,但我得喂小可憐兒啊?!?/br> 衛初晗寵溺親密的語氣,讓九娘莫名。她側頭,看到姑娘的眼中有笑。衛姑娘心里藏著的秘密太多,經受的沉重也太多。重逢的衛姑娘,她面上笑,心里不笑。強大堅韌讓她能承受命運的殘酷,性格沒有因此扭曲,沒有因此憤世嫉俗。但她終是有受影響的。 她與人相交,距離卻若遠若近;她上一刻微笑,下一刻臉色會冷下去;她有時候出神,疏離又疲憊。 這樣的衛初晗,能讓她真心發笑的,九娘怎么會不好奇? 九娘好奇得不得了,跟衛初晗回去后,便想跟上去看,衛初晗的甜點都是買給哪只貓狗的??上Ь拍锊⑽慈缭?,眾人對衛初晗有些發憷,卻并不怕九娘。娓娓一回來就告訴了大家重大發現,以南山為主,把九娘搶了去,一定要她說出到底怎么回事。 南山的理由很充分,“她是你以前的主子,我是為了你,才相幫她。但如果她是做惡,我自己好說,卻不能讓我的兄弟們也跟著跳火坑??!” 九娘頭疼。 衛初晗見那些人背著自己商量事情,也不在意。那些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丟,利益錢財能解決的事,何必談感情呢。她早不相信那些感情了。 她現在要去喂小可憐兒。 但是所有人都去跟九娘商量事情了,小可憐兒在哪里?被孤立了嗎? 這處宅子是眾人湊錢臨時租的舊院落,院子挺大,就是傳說鬧鬼,地方又偏,租的人才少。天下所有的大院子,構造都差不多。衛初晗比所有人都最先適應這個新院子,但熟悉的快,并不是指找人就找的快。 天已經暗了,遠處悶雷轟轟,風也刮得厲害??雌饋?,有下雨之兆。衛初晗找了很久,才在一間荒僻的屋子里找到人。其實本來沒找到,這間屋子是堆雜物的,衛初晗進來時,塵土飛揚,嗆得她咳嗽連連。然后她聽到屋中一聲極低的咳嗽。 “洛言?”衛姑娘感謝心有靈犀。但抬頭去看,四周黑壓壓的,仍然沒看到人。她眸子一閃,往地上瞥幾眼,往一個方向大大走了幾步。果不其然被一只麻袋絆住,她驚叫一聲,要摔倒之際,身后有什么在她肩上拂了一下,保持了她身體平衡。 “洛言!”衛姑娘迅速回身,她愕然發現,身后空無一物。 “上面?!鼻嗄甑穆曇魪念^頂傳來。 衛初晗仰頭,越仰越高,仰得脖子發酸,才在橫梁上,見到屈膝而坐的青年。青年垂眼看著她,表情淡定得不得了。 衛初晗笑一聲,“喲,這不是洛公子嗎?幾日不見,您武功越發精藝,神龍見首不見尾啊。小女子真是惶恐,洛公子怎么大發善心,肯讓小女子一睹尊容?” “……”她又在諷刺自己。洛言自覺自己一個人呆著,又沒有招惹她,她為什么總奚落他? 衛初晗巴掌大的小臉仰得更高,“洛公子,您能紆尊降貴走下神壇么?小女子仰視你,脖子很酸啊?!?/br> 洛言跳下橫梁,在衛姑娘肩上輕輕一提,兩個人就像跳舞一樣,靈快地上了橫梁。一確定衛姑娘的安全,放在她肩上的手就移開了。衛初眨個眼的功夫,青年已經離她十步遠,靠著廊木重新坐下。 衛初晗被他那快速抽身的反應氣著,“……我身有惡疾,讓你怕得碰一下會被傳染?” 她伶牙俐齒,有一腔話奚落洛言。但她才要說下一句,竟發現話比千金貴的青年抬了頭,極為隱晦地瞪了她一眼。 “……”他居然瞪她。 洛言說,“你不要咒自己,萬一一語成讖呢?” “……”到底是誰在咒她??? 衛初晗總是在一腔怨意中,被洛言無意間逗笑。 少女不生氣了,一步步挪到他跟前。在青年的詫異中,她跪在他膝旁,從手中一直提著的籃子里,掏出一枚酥軟的糕點,塞入他口中。衛姑娘的投喂極其嫻熟,而洛言在短暫的不適應后,沉默接受。 “我買了好多,不要急……小可憐兒,你被餓了幾天了?沒有人喊你吃飯嗎?”衛初晗心疼道。 “不要叫我‘小可憐兒’?!甭逖哉f。 衛初晗不理會他的抗議,笑瞇瞇地繼續投喂青年。 正此時,小屋的窗子被啪的拍開,沙沙沙的雨聲隔窗淋了進來,豆點般密密麻麻,淋了他們半肩。衛初晗皺眉,“他們都在前屋……洛言,我們也過去,說些事……” 他站起來。 衛初晗慢悠悠的下半句才接著說,“我們要談談,你的合群問題?!?/br> 他看她一眼,不知她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但他并沒有就此發表意見,而是在她肩上一提,輕快地帶她下了橫梁。又在平穩落地后,手本想快速離開,但洛言想到之前衛初晗對他的嘲諷,他猶豫一下,按在她肩上的手遲疑半天,給她彈了彈灰,才以極慢的速度挪開。